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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六章 李氏的做派

2024-09-20 08:39:17 作者: 無罪
  新年裡的周驢兒實在是太忙了。

  好看好玩的地方太多,好吃的東西也太多。

  不過每隔個一兩天,他還是會來到大雁塔上來看玄慶法師。

  顧留白還在思索陰陽天欲經的神通妙用時,周驢兒就拿著兩包糖果子到了玄慶法師的身後。

  「玄慶法師,你吃不吃?」

  周驢兒笑嘻嘻的看著玄慶法師,「我聽神秀哥他們說,這種果子只有過新年的時候才有呢,我嘗了幾顆,酸甜酸甜的,還有股子奶香味,不過不能把外面糖殼子先含掉之後再吃,不然就酸得有點牙軟。」

  玄慶法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周驢兒腦門裡面就響起他的聲音,「好。」

  周驢兒也習慣了,笑嘻嘻的在玄慶法師的身邊坐了下來,他手裡拿一包,然後給玄慶法師手裡塞一包。

  玄慶法師捏了一顆糖果子慢慢吃了起來,與此同時,周驢兒的腦門裡就響起他的聲音,「周驢兒,你為什麼老是來看我?」

  「別的人都有人陪,我看你老是一個人呆著,怪可憐的。」周驢兒老老實實的說道,「你看我和顧十五在關外的時候就夠可憐了,但好歹我們還有好多個朋友。我看你的身邊都沒什麼朋友的樣子。」

  玄慶法師笑了,「所以你是怕我寂寞,覺得我一個人呆著無聊,所以才經常來看我?」

  周驢兒點了點頭,然後朝著玄慶法師看的方向看,接著好奇的問道,「每次來你都看來看去,這些個街巷老是那樣,有啥好看的?」

  玄慶法師又笑:「周驢兒,你覺得最有意思的是什麼?」

  周驢兒也沒多想,下意識道,「和每個人親近親近啊。」

  玄慶法師笑得眯起了眼睛,「我看這座城,也就是多和這座城裡的人親近親近啊,不然這人間就真的沒意思了。」

  周驢兒道,「那我要和人親近,就得面對面的去說話,去玩,玄慶法師你只要看看,就能和他們親近啊?」

  玄慶法師點了點頭。

  若是換了這世上別的修行者,必然感到一種莫大的神通,然而周驢兒卻壓根沒往這方面想,只是道,:「那你和城裡這麼多人親近,你管不管閒事的?我有幾個朋友,最喜歡管閒事了。」

  「既然那些事情被他們見到了,讓他們心中不平了,就不是什麼閒事。」玄慶法師笑道,「和自身發生關係的事情,就沒有什麼閒事。我當然會管一些事情,只是周驢兒啊,這世上大多數事情其實都不用人管。」

  周驢兒有些不懂了,「不用人管那誰管。」

  玄慶法師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天空,道:「冥冥之中都有看不見的因果,有些時候啊,這人做惡了,看上去是沒人管,但其實他的惡報早已註定了。有時候他得意的時間越長,別人看著越是沒人管得了他,他做的惡越多,後面的下場就往往更悽慘。」

  周驢兒就不服氣,「我覺得玄乎了,一網撒下去還有漏網之魚呢。」

  玄慶法師笑了笑,手指頭又點了點自己的鼻子,然後又點了點城中一處,「那些一眼看上去惡報都不來的,那不是還有我管,還有顧十五這樣的人管,還有很多像你的朋友那種人管麼。」

  周驢兒這下倒是琢磨出了點味道,「玄慶法師,你就在這座塔裡頭看看就能管?」

  玄慶法師很直接的點了點頭,道:「真正智慧神通者,未必要用刀兵就能調節因果。」

  說完這句,他伸手一彈,彈出一顆糖果子。

  「你看這一顆糖果子落地,說不定就能讓一個已經註定消亡的蟻群重獲生機呢。」他看著周驢兒,認真道,「周驢兒,你將來要是能夠感應一些將來或是未來的事情,你可能也只要丟出一樣東西,說一些話,就能改變很多人的因果,就能牽扯很多人的命數。」

  周驢兒笑道,「那我可沒那麼空,我可不想管那麼多人的閒事。」

  玄慶法師像個孩子一樣哈哈笑了起來,「周驢兒,那你修為比我高深,我見了人間很多事情,還是會心裡不舒服,還會忍不住管呢。」

  「是嘛。」

  周驢兒也哈哈大笑,笑得打跌,「那我可厲害了,玄慶法師都不如我修為高深。」

  糖果子落在一片荒草地上。

  枯黃的草葉下方,黃色的土壤上有很多死去的黑色螞蟻。

  這個蟻群剛剛經受了另外一個蟻群的攻擊,大量的螞蟻死傷了,很多螞蟻卵都被拖出了蟻巢。


  當糖果子滾落在這個蟻巢不遠處,死氣沉沉的蟻巢瞬間就好像活了過來。

  來來往往的黑色螞蟻,很快匯聚形成了一條黑色的小河。

  ……

  玄慶法師從大雁塔上丟下糖果的這一日,蕭真末走進了劍心池。

  滄浪劍宗的重地,蕭真微潛修所在。

  劍心池名字聽上去像是一個池塘,但實則是數座俊秀的小山丘之中夾著一池碧潭。

  有數座小巧精緻的樓閣點綴在這些山丘之間,很像是長安畫師畫卷之中才會存在的景致。

  蕭真微在修出八品神通,在長安出過一次劍之後,便很快進入滄浪劍宗的一處修行地靜修,最近又轉到這更為清幽的劍心池閉關修行。

  雖說是上代宗主指定的宗主,但他實則脫離滄浪劍宗的俗務已經很多年。

  在很多人的想像之中,很多年都在風景秀麗的地方靜修,不被外界事物所擾,那就像是神仙般的日子,再加上修為又高,那面容一定會比真實年紀要年輕許多。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蕭真末站在他對面時,兩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蕭真末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英姿挺拔的年輕人,而身穿白色袍服的蕭真微眼角和額頭已現皺紋,他明明是蕭真末的兄長,但此時看上去卻反而更像是蕭真末的叔叔或是大伯。

  他的身上也並沒有那種劍師的鋒芒,站在寒潭邊的他,凝視著那一池碧水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甚至將那一池碧水都染上了濃厚的暮氣。

  「我想不明白。」蕭真末看著這名潛修了很多年,卻依舊名滿長安和洛陽的八品大劍師,「若是那少年只是尋常之姿也就算了,但他需要滄浪劍宗使盡吃奶的力氣才能應付,那為何非得和他弄成這樣?」

  蕭真微的面色沒有絲毫的改變,他依舊有些暮氣沉沉的看著那一池子碧水,平靜道,「戲子是沒有辦法決定演什麼戲的。」

  蕭真末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寒意,他深吸了一口氣,寒聲道,「所以我更不明白,若是你現在還是個普普通通的七品劍師,或者只是八品修行者之中的中下水準,那你還是做這樣的戲子我覺得無可厚非,但你都已經到了這種修為,天下能殺得了你的人也沒有幾個,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蕭真微自嘲的笑了笑,「見過郭北溪的滄浪劍宗修行者大概不會在心中覺得自己能夠驕傲,當年的我覺得以我們這樣的天資,只有可能隨波逐流,若是有人能夠逆天而行,那一定是郭北溪那樣的人物。郭北溪就真的那麼幹了,他按著自己的意願行事,但他還是隕落了,他為滄浪劍宗帶來了什麼?」

  蕭真末眼睛眯了起來,「因為有郭北溪在前,所以你更怕?」

  「不要以為成就神通有多了不起。」蕭真微沉默了片刻,接著道,「你看好,在這場大戲裡,很快就有八品修行者成為被獵殺的獵物。」

  蕭真末冷笑不語。

  蕭真微接著慢慢說道,「很多時候,每個人的追求並不相同,你可能覺得我不應該如此窩囊,但我知道如何做選擇,才能對滄浪劍宗更有利。郭北溪再強,強的也是他一個人,但滄浪劍宗呢?你且看今日的滄浪劍宗如何?大唐的確包羅萬象,但真的能夠包容那麼多人的想法嗎?」

  蕭真末轉過身去,他開始離開這個讓他生厭的地方。

  他走出數步,冷冷的拋下幾句話。

  「我也沒覺得現在的滄浪劍宗有多牛逼,欺負的都是別人都能欺負的人,有多厲害?」

  「別老想著為滄浪劍宗能帶來什麼。」

  「人這一輩子,總不能老為這什麼滄浪劍宗活著,你總得為自己活一次,總得做兩件自己想做的的事情。」

  「如果一輩子都不敢真正出劍,那練劍有什麼用。」

  蕭真微的臉色沒有什麼改變。

  他甚至沒有去看蕭真末的背影一眼。

  他眼前的那一池碧水卻像是凝固了一樣,一動都不動。

  ……

  宜陽坊的邊上,挨著東市的一排小食鋪子在初十才開業。

  有一家小食鋪子叫做宜三絕,就做三樣東西:羊羹、葫蘆頭、蒸餅。

  蕭真微看著劍心池的時候,一名老人就坐在鋪子門口吃這三樣東西。

  桌子上一碗羊羹、一碟葫蘆頭,一盆蒸餅。


  都是帶著熱騰騰的起鍋氣,香氣四溢。

  這老人雖然身穿著常服,但周遭街巷的大人都知道這是大唐最厲害的權臣長孫無極,所以在他停留在這排小食鋪子裡吃東西的時候,整排小食鋪子除了掌柜和夥計之外,都不會有別的食客。

  誰敢堂而皇之的和這種人物平起平坐的吃東西?

  大人知曉厲害,小孩子卻不知道。

  有三個身穿布衣,唇沿上還掛著鼻涕的小孩就被這香氣勾引了饞蟲,就在這張桌子不遠處眼巴巴的看著。

  長孫無極吃了一會,放下了筷子,看著面前的食物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然後他對著這三個小孩招了招手。

  這三個小孩子裡面最大的一個估計都只得六七歲。

  他吸了吸鼻涕,口水卻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長孫無極笑了笑,道,「你們吃吧。」

  這小孩口水還在嘴角流著,人倒是挺有分寸,看著那都只吃了一點的三樣東西,有些結巴道,「這位爺爺…你吃飽了?」

  長孫無極笑著點了點頭,眼睛裡卻有些說不出的感慨,「我太老了,吃不動了,你們吃吧。」

  三個小孩歡天喜地的吃了起來。

  長孫無極站起身來,沿著東市的邊上慢慢的走著。

  他看到了一個專門賣磨刀石的鋪子,他便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老則老矣,但再老的磨刀石,也依舊是磨刀石。

  「把小姐送到王屋山那邊去住一陣吧,她對長安城這些個爾虞我詐本身也沒興趣,而且我記著她好像去年三月還不是五月說過,她想去王屋山那邊走走。」他對著緩緩跟上了他的一名侍從說道。

  「已經提過了。」

  他身後這名步伐和步速都幾乎和他一致的隨從說道,「但她又不願意去了。」

  長孫無極一怔。

  接著他就笑了起來。

  「也挺好。」他說道。

  「李得意一共出手了三次,很有可能明晚上就能找出那個八品的摩尼僧人。」他的隨從說道。

  長孫無極想了想,道:「估計明天不會,要等到後天元宵節。」

  他的隨從陷入沉思,然後猜測道,「你的意思是即便無人從中作梗,皇帝也會安排在那種時候?」

  長孫無極淡淡的說道,「李氏每個皇帝的性格都不太一樣,但皇帝的性格和做派是一回事,李氏的行事風格又是另外一回事。這麼多年來,李氏每逢決定李氏氣數的大事,都會選擇最穩妥的方法。」

  他的隨從認真道,「請賜教。」

  「這座城很大,看著什麼都有,其實不然。一天宰殺的羊就那麼多頭,有人羊肉拿得多,有的人就沒羊肉可以吃。」

  長孫無極平靜的說道,「每家都有能人,都有各自的手法,要想猜盡別人的手法,那是不可能的。但李氏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們手裡頭占的東西多。一天只宰一隻肥羊,那大家都專心的盯著這隻肥羊,這隻肥羊身上有多少肉,誰搶了多少肉,誰搶了羊腿,誰只撿了根羊腸,大家清楚得很。但李氏要是一下子同時開宰很多頭羊,那別家可都沒有足夠的力量可以盯得過來,也沒辦法同時去搶那麼多頭羊的肉。所以他們遇到這種大事,往往就是用這種最老套但最實用的法子,就是將很多謀劃在差不多時候發動,什麼事情都往一堆去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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