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莫子泠一面在殷孽與韓平交手時替他除掉那些擾人的花瓣,一面又要照顧著後面的三水和七葉免其被意外的襲擊,漸次的也覺察出不對勁來。柳長蓁分明就知道尹弓有淨化他人靈力之功,卻偏偏將大部分的花瓣送了這邊來,即便是送了來,也沒有全部用上,多數都只是在周圍環繞,並不攻擊。若說他由於梅鬼卿在旁而無法思量掌控仔細,那守著三水和七葉伺機便動的花瓣怎會一直沒有錯亂過?
莫子泠由是這般想著,哪知一轉眼,恰望見梅鬼卿把柳長蓁近前按住迫他妥協,由不得心裡一震,恍然回悟過來,立即高聲提醒她道:「別靠近他!」
不想柳長蓁聽見莫子泠的呼喊,他先就「唉」了一聲,嘆道:「原念著多玩一會兒的,說了出來豈不沒趣!」
梅鬼卿因前有莫子泠警示那話,後又見柳長蓁這般嬉笑,也心中懷疑怕柳長蓁使陰招,他本就是那樣陰沉之人 ,再者梅鬼卿在這上面栽了少數幾次了,遂忙收了手抽身後撤 ,卻一步未成通身滿是裹縛之感,鎖住她身體的竟是她現所穿的衣裙。
原來是崖邊剛見面時的那次拉扯,柳長蓁就已經在算計她了。
梅鬼卿先前被莫子泠與殷孽傷了靈力,現下無法掙脫,又咽不下這口氣,就怒罵柳長蓁道:「卑鄙!」
柳長蓁並不在意,輕輕摸著自己被掐之處,無味的打了個哈欠。
便是一道光影閃過,梅鬼卿的帽笠的長紗自她頸前橫斷,緊接著她的頭就掉了下來。
韓平在一旁回劍落身,請示柳長蓁。
柳長蓁唯恐那鮮血濺到自己衣鞋上,嚇得連連後退,還不忘埋怨韓平道:「一副冷臉,做事總是冒冒失失的!」
韓平低下了頭。
柳長蓁又喊他:「傻站著做什麼,還不抓緊裝起來。」
韓平聽了方回神,拿出一個布袋子來,小心翼翼的將梅鬼卿的斷頭包了起來。
柳長蓁還在一邊叮囑道:「別讓血染了頭髮。」
韓平應下了。
殷孽在與韓平交手時發現他有後退之意,立覺異常,就一直攻擊不停,令其不能脫身,哪裡料到趕著追深了,離莫子泠太遠失去了掩護,他沒有靈感應付起這些個含有靈力的東西著實費了些功夫,待得喘息回頭,早已不及,無奈之下只好回去了莫子泠身邊。
莫子泠兩顴微紅,沉色不語,顯然是動了氣。
殷孽向她道:「抱歉。」
雖如此說,卻不是因為沒能救下梅鬼卿,殷孽與她本就沒什麼牽涉,他是在為放走了韓平有負莫子泠所託而心含有愧。
莫子泠道:「不與你相干。」
三水在後面看到梅鬼卿被斬首,立時被嚇怔了,又想起七葉就在身邊,慌忙回神強忍著悲痛按下思緒,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任憑她怎樣呼喊掙扎都不放開,自己卻早就淚如雨下。
柳長蓁猶自在那裡整衣,不意看向這邊,見莫子泠惱了,就沖她一笑,道:「別生氣啊!」
韓平心裡猜度柳長蓁之意,上來問:「要出手嗎?」
柳長蓁也不把眼睛拿開,笑容不減但壓下了聲音遺憾說道:「想來著,這不,有人來了。」
正說話,那隔斷崖壁兩岸的結界就由於梅鬼卿的離去,慢慢消失了。
魏子渂在外面等得都要睡著了,恍惚抬眼間結界開了,就帶著眾人越過吊橋進去了,一行走還一行沒耐性地怪罪道:「再不開,我就要親自上手砍了!」忽一轉頭瞧見柳長蓁,便笑了,故意趣他,「這,柳宗主不是?」
柳長蓁也已經落了全部的花瓣,陪笑向他打招呼,道:「魏少主,安好。」
魏子渂又問:「何事來?」
柳長蓁笑回「小事,不提,這便離開。」說著一頷首,帶著韓平去了。
魏子渂笑著目送,待他二人轉過身去,那臉色登時就放了下來,回頭看向了莫子泠,出言譏諷道:「就為了這種人,真是有夠狼狽的!」
身後隨來的人乃是司幽閣中弟子,都一一躬身朝莫子泠行禮。
殷孽聽魏子渂說莫子泠的風涼話,不由神色微動,莫子泠佯作無意反手拉下他,因反問魏子渂:「你來做什麼?」
魏子渂鼻子裡冷哼一聲,不屑道:「不來,就讓我這一閣之大祭司撂在此處?」
莫子泠與他也算是一同在司幽長大,彼此性情自然了解,並不信他此言。
魏子渂也確實沒說真話,莫子泠的生死他根本不會去在乎,這一次不過是由於辛玉墨知道莫子泠身來落梅谷,怕她看出帝鴻和落梅的聯繫,未免直接暴露又不能動用手底下的人,就急了傳信來,他只是來替人料理尾巴的。
就在此時,崖對岸無端端的升起滾滾濃煙來。
莫子泠望見禁不住心中一驚,忙慌怵起來,當面問著魏子渂道:「你做了什麼?」
魏子渂淡淡道:「除妖啊!你知道的,發妖之身以火焚燒方是最好。」
「……」
莫子泠聽著不語,只把臉色沉了,強壓著聲音吩咐旁邊的司幽弟子道:「救人!」
眾人不敢違背大祭司的命令,又不得開罪於少主,一時間左右為難,楞在原地,面面相覷。
莫子泠立即怒喊 :「去!」
那些人方惶恐著匆匆過去那邊了。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麼?」
殷孽原也清楚莫子泠與魏子渂之間是司幽閣裡面的事,他一個外人不便多言,加之莫子泠又拉了他一下,就更脫開了手,誰知聽了這半日,也覺察出不對勁來,才突然問了魏子渂這一句。
莫子泠剛剛顧著和魏子渂理論,全把殷孽拋到了腦後,現聞得他的聲音,便被拉回了思緒冷靜了下來,又見其言語不善,恐有衝動,不曾解釋,反倒是要替魏子渂遮掩。
尚未開口,就有一個弟子回來,怯怯的顫著身體至前,回稟莫子泠道:「大祭司寬恕,火早已成勢,谷中的人,我等……」說著猶豫頓住,「一個也沒能救下來。」
殷孽一聽這話,立時神色更變,提劍就朝魏子渂奔去,莫子泠此刻也思慮不得別的,連忙也追了上去,二人就在魏子渂身前相遇。
莫子泠以身護人,擋住魏子渂,殷孽來勢急切,見了此形景沒有完全收住力量,把劍刺在了她的左肩上。
莫子泠反用手把劍抓住了,忍著疼痛說道:「你不能殺人,更不能傷他!」其實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躲避或是以他物抵開,她要的就是這種方式,才能徹底控制住殷孽手裡的武器。
殷孽質問她:「你說過的,那些都只是普通人?」
莫子泠心裡原有愧,低了目光,不答。
好,好得很!
殷孽看她這般,竟失聲笑了,鬆了劍柄,對她道:「從此,你我兩不相欠!」說罷絕然離開了。
魏子渂在後面看了一場大戲,半晌幽幽哂笑道:「一個刺客,還在乎區區的賤命!」
莫子泠側身喝止他:「閉嘴!」
魏子渂聞言只冷笑,不再理會莫子泠,自行走到了那棵巨大的梅花樹下,以劍割開樹幹,取走了放在其中的避塵珠。
落梅谷的結界失去了靈元,百樹凋零,原來繁茂盛開的梅花,轉瞬皆作塵土。
莫子泠拔出劍來,傷口頃刻間血流不止,她回頭看向了三水和七葉,撐不住一口氣上不來,嗆了血。
明明就傷在了肩上,卻是心口最疼。
那一年,斷崖邊上坐著一個女子。
一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頭在後面緩緩走了過來,好奇的問道:「姐姐為何會坐在這裡?」
那女子聞言當即就驚立起身來,向她道:「你能看得到我?」
那小丫頭詫異了,摸著自己頭也不答言。
那女子瞧她這般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又瞧她行為舉止乖覺可愛就拉著一起坐下了,說道:「我見你眼生,不是這裡的人吧?」
「姐姐如何知道?」
那女子只低頭一笑,道:「谷中的人從不到此處來的。」
「那姐姐豈不是很寂寞!」
「……」
那女子聽了這話不覺猛然觸動了心緒,眼圈竟紅了,又不好無緣無故在一個孩子面前落淚的,就把神情斂了起來,反拿手捏住了那小丫頭的兩腮,笑嘲道:「真真是個小鬼頭,知道什麼寂寞不寂寞的!」
那小丫頭吃痛,連連討饒道:「藁本知道錯了,姐姐就饒了這一回。」
那女子便鬆開了,因剛剛聽見她稱自己為「藁本」,不免也疑惑起來,問她:「你說的『藁本』,可是你的名字?」
那小丫頭低著頭揉腮,微微點了點頭。
那女子笑了,道:「世間名字千千萬,為何單單選了這個?」
那小丫頭見問就回說:「撿到我的郎中伯伯說了,苦人家的孩子,名字簡便些好生長。」
藁本,不就是鬼卿……
「姐姐叫什麼?」
那女子想了一想,笑答:「曾有人喚我為『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