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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028章 剪燭派來人

2024-08-16 13:03:06 作者: 時鏡
  這一天,姜賀照舊從自己的屋裡出來,隨便朝外面一蹦——

  住在崖山,沒別的好,就是每天下去靈照頂的時候,都能體會一把自殺的爽感。

  姜賀特別喜歡這種完全失去掌控的感覺。

  當然,他還年輕,至少看上去今年才十歲,自然不能就這樣死掉。

  所以,在身體墜落,即將掉到地面上的一剎那,他腳底下斗盤一閃而逝,紫紅色的光芒快得像是幻象。

  待得光芒消散,他人又穩穩地站在地面上了。

  抬眼一看,今晨的靈照頂依舊美好,再過半個月,歸鶴井的仙鶴就要回來了,只是……

  在姜賀的目光朝著歸鶴井移去的時候,一隻奇怪的動物,便不可避免地進入了他的視野。

  「唉……」

  一聲長嘆。

  姜賀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作為扶道山人座下第七……不,曾經的第七弟子,身形微胖的姜賀,對扶道山人的種種惡習,也算是有所了解。

  但是,他以前怎麼不知道師尊喜歡養鵝呢?

  聽說,這一隻鵝一路跟著扶道山人,從人間孤島到了十九洲大地,原本扶道山人是準備吃了它的,沒想到真到了隨便就能吃的時候,竟然說「能養一隻鵝這麼久,只怕不僅僅是果腹的緣分」,索性就留了這鵝一條禽命。

  崖山上下聞言,全都用一種異常驚恐的眼神注視著扶道山人。

  他們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扶道山人再也不吃葷了。

  只可惜……

  姜賀走到歸鶴井的近處,看看這在頗為寬闊的井水面上優雅地彎著脖頸,怡然打理自己光亮羽毛的……一隻大白鵝。

  這就是那隻大白鵝的歸宿了。

  誰也沒想到,扶道山人這老混蛋竟然直接把鵝養在了歸鶴井裡!

  姜賀繞著這大白鵝左右走了兩圈,手指搭在下巴上,老覺得心裡有一股氣咽不下去。

  大師姐也就罷了,怎麼連跟大師姐有關的鵝都這麼囂張呢?

  雖然聽說師父新收的大師姐是個樣貌很和善的人,可姜賀就是喜歡不起來。

  沒辦法……

  在當初聽說師父終於又收了個新徒弟的時候,他簡直感動得熱淚盈眶,終於可以擺脫小師弟這個排名了,感天動地啊!

  誰想到,一轉眼,說好的小師妹變成了大師姐!

  倒霉的姜賀,依舊是扶道山人座下的小師弟,不過從第七弟子變成了第八弟子。

  這日子,沒法過了!

  前幾日輪到他與六師兄陳維山在執事堂當值,又正撞上那不靠譜的掌門撂挑子,扔了好一堆雜事給他們做,真是一個頭兩個大,竟然一直沒抽出空去看看新來的大師姐。

  結果,轉眼才過去十二個時辰不到,師父就直接勒令大師姐閉關了!

  可憐姜賀與陳維山,連這傳說中的「崖山大師姐」,「崖山唯一的女修」的面兒都還沒見著,如今姜賀也只好盯著這一隻據說與大師姐淵源頗深的大白鵝勐看了。

  大白鵝在水中嬉戲,兩隻腳蹼在水底下划動,姿態可優雅了。

  姜賀搖頭看著,忍不住嘀咕:「我看再過大半個月,那一群仙鶴回來,看不把你趕出去!」

  大白鵝扭過頭去,拿屁股對著姜賀。

  姜賀一看,沒了言語。

  難道真是年頭不順,連只大白鵝都欺負自己?

  正琢磨著,要不要悄悄找個機會,把這師父的「有緣鵝」給弄進佳肴堂烹了,姜賀還沒決定好,就聽見背後轟然一聲巨響!

  一張小臉霎時緊繃,姜賀剛轉過頭,立時就感覺到一陣強大的氣息撲面而來!

  精粹得可怕的靈氣,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氣息,從他頭頂半空之中一掠而過!

  速度,快得驚人!

  姜賀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一道恐怖的攻擊,已經消失不見。新𝟲𝟵書吧→

  那一剎,整個崖山都被驚動了!

  巨大的聲響,還在整個山谷之中迴蕩,靈照頂上一片嗡嗡作響。

  姜賀僵硬著脖子,站在歸鶴井旁,抬頭望去。


  只見高高的崖山絕壁之上,某一處據說是大師姐閉關之所的位置,不知被什麼撞開了一個巨大的孔洞,足足有七八丈高,邊緣輪廓頗為奇特。

  姜賀眨巴眨巴眼睛,看了好久,終於吞了吞口水。

  他認出來了,這像是一個人的一條腿。

  原本在靈照頂上的修士,都朝事發地點看去,不在靈照頂上的修士,也迅速御器御空而出,密密麻麻的法寶毫光出現在半空之中。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敵襲?」

  「怎麼有人敢打崖山?不要命了?」

  「不大像……」

  「好大一個洞!」

  「這形狀怎麼有點奇怪啊……」

  ……

  的確有些奇怪。

  姜賀伸出自己短短的胳膊,撐著自己帶著嬰兒肥的雙下巴,烏熘熘的眼睛裡閃過幾分思索,他直接腳踩一道紫紅色光芒而起,直直朝著那形狀奇怪的破口處而去。

  此時,聞訊而來的扶道山人也是一臉的凝重。

  向來懶得無法言說的掌門鄭邀,竟然也腆著肚子跟在了扶道山人身後。

  幾個人都沒說話,徑直朝著破孔處飛去。

  那一個撞出來的洞,實在是太大了……

  才飛來的幾個人,想不看見站在裡面的見愁都很難。

  隔著那一個形狀奇怪的大洞,見愁的目光真的平靜而冷靜。

  她自然也看到了懸停在半空中的扶道山人和掌門等一干人等,裡面還有好幾個自己不認識的面孔,甚至連看去跟個小蘿蔔頭一樣的小孩兒都跟過來看熱鬧了。

  見愁想了想,將右手上掐著的那一枚畫著的道印一捏,那一張紙便消失在了掌心。

  她持著左手的玉簡慢慢走出來,四下里一片寂靜。

  踏過地面上留下的廢墟,見愁發現藏經閣的大門,彷佛出於一個虛實交界的狀態。

  殘破的藏經閣大門與殘破的岩石頂部之間,彷佛有一道黑色的裂縫,見愁不看的時候感覺得出它在,去看的時候它又不在了。

  見愁小心翼翼地踏了過去,外面的天光,終於照在了她的身上。

  靈照頂上站著的所有崖山弟子,頓時都認出了她來,一片譁然。

  這不就是十日之前閉關的大師伯嗎?

  到底是幹了什麼,怎麼搞出這麼大動靜來?

  難道真有敵襲?

  弟子們的疑問,也同樣是掌門長老們的疑問。

  扶道山人卻沒管那麼多,他臉色出奇地嚴肅,一雙深邃而通達的眼睛望過去,他立時就發現了見愁與之前的不同。

  雖然閉關十日,可她臉上皮膚甚好,柔嫩而有光澤。

  眼底有慌亂和惶然,卻毫無疲憊之色,反而神光聚攏,再不外散。

  左手拿著一枚玉簡,右手卻好像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

  仔細打量打量見愁周身,沒有任何傷痕,扶道山人一下就鬆了一口氣:「看來是沒大事。」

  跟在鄭邀身後四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都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終於有一個眉毛長得跟頭髮一樣長的長老忍不住了,開口道:「扶道師伯,這樣說怕不大好吧?崖山的事都不算是事了嗎?」

  扶道山人不屑於跟這後輩說話,並且送了對方一對白眼。

  長老頓時沒話了。

  心裡委屈啊!

  長老又怎樣?

  架不住扶道山人輩分高啊!

  誰叫他是十甲子前那一場大戰里唯一活下來的一個遺老呢?若無扶道山人,便無今日之崖山。

  長老心中有氣,也只好忍了,吞了。

  眼瞧著他們不說話了,扶道山人也落下了地,站在她面前,見愁終於緩緩地鬆了一口氣。

  扶道山人開口便問:「可是遇到了歹人偷襲?」

  「不是……」見愁僵著一張臉,遲疑了片刻,才答道,「徒兒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噗!」


  後面的掌門忽然就噴了。

  他被自己口水給嗆住了,卻來不及喘勻氣兒,就驚詫開口:「你說什麼?!」

  什麼叫「徒兒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這麼說,這動靜根本不是旁人鬧出來的,就是他們崖山自家的傑作?

  開什麼玩笑……

  那麼恐怖的波動,到現在鄭邀還心有餘悸,別說別的弟子和長老了!

  那一股穿壁而出的力量,極為精純是其一,更要緊的是隱含著一股讓人頭皮發麻的感覺……

  到底是什麼感覺,鄭邀也無法形容。

  興許,那應該是凌駕於單獨的「力量」之外的東西,比力量更為恐怖!

  或許稱之為——

  威壓?

  總而言之,鄭邀不覺得這是一個鍊氣期……

  「等等,你現在什麼境界!」

  他注視著見愁的目光,忽然變得怪異起來,驚訝地開口問道。

  見愁回看扶道山人一眼,扶道山人也道:「對,什麼境界了?」

  「大約,剛到築基期吧?」見愁其實也不很明白,「徒兒不久之前就封盤築基了,不過藏經閣中無日月,也不知時日長短。我閉關了許久嗎?」

  「……築基了?」

  這是以為自己在做夢的掌門鄭邀。

  「不久之前?」

  這是歪著頭也以為自己在做夢的扶道山人。

  兩個特別不靠譜的領頭羊幾乎同時轉過頭來,對望了一眼。

  這會兒,都有點懵了。

  「等等,等等,事情有點亂了,讓本座來理理。」睿智的胖子,終於也落了地,同時注意到這門前的一小塊地方特別小,乾脆直接一擺手,吩咐道,「四位長老,讓其他人都散了吧。我們幾個,走。進去說話。」

  說著,鄭邀當先一步,走在前面,重新進入了藏經閣。

  藏經閣中央有一張很大的圓桌,此刻空無一人。

  鄭邀走過去,隨便拉了一把椅子出來,面朝椅背而坐,兩手搭在椅背扶手上,用一種看稀有動物的眼神,把見愁從頭看到了腳。

  這目光,著實讓人毛骨悚然。

  見愁之前的疑問還沒得到解答,又隱約覺得自己試驗的那個道印似乎闖下了不小的麻煩,一時心虛,也不敢再問,只能強忍住那種感覺,規規矩矩地站在前面。

  扶道山人也拉了一把椅子來坐下。

  這時候,鄭邀終於開口了:「先來問第一個問題,大師姐你修為幾何?」

  「約莫築基。」見愁想了想,又道,「應該沒多久,所以是……初期吧?」

  鄭邀立刻低下頭去,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

  數著數著,他才覺得有哪裡不對,忽然又抬起頭來,這一回是向著扶道山人:「師伯,師伯,她什麼時候開始跟你修煉的?」

  修煉?

  扶道山人仔細想了想,只覺得自己頭皮一炸一炸地。

  「十三天之前吧?不過……」

  他抬起頭來看向見愁:「在仙路十三島的時候,你有修煉過嗎?」

  見愁搖搖頭。

  然後,她忽然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師父說十三天之前我開始跟著師父你修行,那就是在青峰庵懸崖上的時候,也就是說,現在才過去了……十天?」

  她在藏經閣之中是不知外面歲月流逝的長短的,本來以為最少應該過去了三五個月……

  可沒想到,才十天?

  她陡然便意識到了為何鄭邀與扶道山人都是這表情了。

  十日築基,謝不臣。

  腦海里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這個,卻不是因為謝不臣,而僅僅是因為十日築基。

  在百日築基便可名揚天下的十九洲,十日築基是什麼概念?

  是下一個謝不臣。

  「這樣算時間,約莫也就十天半……更何況……」扶道山人的眸子裡,頓時都是一片奇異的色彩,「我記得見愁丫頭你說,你鬧出那麼大動靜之前,應該早就築基了吧?」


  「……是。」

  見愁眨了眨眼。

  「只是徒兒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築基的……」

  「那也夠了!」

  鄭邀勐地一拍大腿,毫無崖山掌門高高在上的形象!

  他甚至狂笑了起來,站起來對著扶道山人道:「就算是十日半,又怎樣?師伯,師伯,多少年了!十九洲大地多少年沒出過這樣的天才了!能有一個在我崖山,便是萬世積下的功德,足夠了!」

  沒有人能預料一個天才對一個門派的影響。

  也沒有人能預料兩個天才對一個十九洲的影響。

  此刻的見愁無法理解鄭邀的狂喜。

  此刻的扶道山人心裡有些酸酸地,他無言地摸出一根雞腿來,咔嚓咬了一口:「我不高興……我一點也不高興……真是太欺負人了!太欺負人了!」

  說著說著,他竟覺得雞腿都沒味道了,連嚼蠟都不如!

  「啪」一聲,雞腿直接摔在了光潔的桌面上。

  扶道山人轉頭來看著見愁:「等等,你斗盤乃是一丈,當初我點亮一丈斗盤,大致需要花費多少時間我也了解。你怎麼可能那麼快?斗盤點亮了多少?」

  封盤築基是隨時的事,一般只要能點亮一半多一點,便能築基成功。

  若見愁只點亮了一半,那就真是可惜了這天賦了。

  想到這個可能,扶道山人那故作出來的低沉和無言,就變得真實了幾分,他等著見愁的回答。

  見愁想起「天盤」的事情,臉上便露出笑容來,正想要告訴扶道山人。

  沒料想,方才那位長眉毛長老又落了下來,竟朝藏經閣裡面走來。

  「啟稟掌門……」

  「不是叫你們走了嗎?怎麼又進來了?」

  鄭邀正等著見愁回答呢,被人打斷,有些煩悶,不大耐煩地回道。

  長眉長老長嘆了一聲,道:「掌門,是有外客來拜。」

  「外客?」

  鄭邀皺了眉站起來,腆著肚子在桌旁走了兩步。

  「我們崖山近年哪裡有外客走動?哪個門派的?什麼人?」

  「對方稱來自剪燭派,共有三人,修為最高者是名女子,只有築基中期,說是代她們師妹許藍兒,來給見愁大師伯賠禮道歉的。」

  剪燭派?

  代許藍兒給她賠禮道歉?

  見愁一下就把所有與修為有關的事情給拋到了腦後,皺起了眉頭。

  鄭邀並不知中間有什麼恩怨,只看向了見愁。

  扶道山人也看向她,道:「到底怎麼回事?」

  那一日有封魔劍派與無妄齋的消息傳來,見愁閱過消息後,便與曲正風一起回來,遇到沉咎,二人拔劍便鬥了一場,見愁稀里煳塗地開始了自己的閉關,竟還沒來得及將此事報給扶道山人。

  她此時想起來,便將在斬業島的前情敘述一遍,而後說了前些天傳信之事。

  「十日前,封魔劍派與無妄齋都送來消息,說小晚師妹已經在療傷。許藍兒也毫髮無傷,回到了剪燭派,除此之外,並無什麼別的消息了。」

  鄭邀奇道:「門下弟子偷襲他人,剪燭派竟沒去無妄齋道歉?無妄齋也絲毫沒提追究之事?」

  這也是見愁疑惑和不解的地方。

  她搖了搖頭,以回答鄭邀的疑問。

  那一時,鄭邀便冷笑了一聲。

  當掌門也有這許多年了,雖每日都說想要甩掉這爛攤子,但關鍵時刻總是甩不掉。

  他兩手一背,頗為不屑。

  「無妄齋畢竟勢小,弟子恩怨不上升到門派恩怨,也算是他們兩派達成的一致。只是這剪燭派行徑未免太下作,真正的苦主沒得到道歉,他們倒巴巴趕上我崖山來,要給見愁大師姐道歉了。」

  一群踩低捧高欺軟怕硬的東西!

  鄭邀最不耐煩應付的就是這種人,他直接一擺手:「一群剛築基的修士也敢來崖山,當心我開護山大陣轟死她們!趕他們走,叫他們滾!」

  「這……」

  長眉長老到底要顧全大局一些,覺得這樣做不大好。

  見愁略一思量,卻道:「啟稟掌門,如此恐有錯殺之嫌。興許,她們來崖山之前,已經先派人去無妄齋道歉過了也不一定。不如見見她們,再趕她們走?」

  「嗯……」鄭邀微微有些詫異,仔細一想,其實也是,「不過她們要見的是你,到時候頭疼的可是大師姐你,你可想好了。」

  見愁不過想知道剪燭派到底怎麼做的罷了,也實在是好奇,許藍兒竟然能全身而退?

  在她看來,五夷宗的陶璋,可絕非什麼善類。

  至於頭疼?

  見愁想,頭疼的必定不會是她這已經有了崖山大樹做依傍的人。

  於是,她不禁莞爾:「見愁若是頭疼,掌門亦會頭疼了。」

  一怔,而後大笑。

  鄭邀還挺開心,便道:「那就出去見見。」

  說著就要走出去。

  扶道山人在旁邊半天沒插話,眼瞧著見愁三下五除二就跟鄭邀把話定下來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不對啊,見愁那丫頭還沒回答自己問題呢!

  「你到底點亮幾根坤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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