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非常興奮殷勤地招待著東陵去翁山,一路同東陵介紹著翁山各路妖魔鬼怪。等到了翁山門口,葉塵就看見白染帶著翁山上下老小都站在了山門口,一群歪瓜裂棗整整齊齊一路排上山門,用著視死如歸的表情看著東陵,瑟瑟發抖。
白染站在最前面,等葉塵帶著東陵落下,白染上前來,顫抖著給東陵行禮,打著顫道:「恭迎……泰……泰……泰山府……府君……」
如今東陵在泰山府君上任職,一般還是稱呼其職位,東陵點點頭,應了聲:「嗯。」
「府君……君……大……大……駕光臨,翁……翁……翁……山不剩榮……榮……」
「好了你別說了,」葉塵打斷了白染,覺得頗為糟心:「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聽了這話,東陵十分和藹道:「葉塵,你不必如此苛責於他,結巴是天生的,本君並不介意。」
在場眾仙:「……」
白染是翁山最能說的一個,你要有時間,他能拉著你說一個月不停歇。然而東陵以來,就將他打成了結巴。
大家不說話,就在地上發抖,東陵想了想,親切道:「可是覺得有些冷?」
說著,他廣袖一揮,翁山頓時暖和起來,春暖花開。
一看這扭轉天時之能。翁山眾人更怕了。
牛逼啊,越牛逼越打不贏啊,毫無勝算!
他們都眼巴巴看著葉塵,將希望寄託於她。葉塵有些無奈,扯著東陵道:「走走走,不理會他們。」
「等等!」白染終於鼓足了勇氣,一把拉扯住葉塵的袖子,焦急道:「仙主,你等一下,我有話說!」
「原來不是個結巴。」東陵點了點頭,白染僵了僵,咬牙道:「仙主,你過來。」
葉塵皺了皺眉頭,被白染拉扯著過去,他們走到遠處,白染設了一個又一個結界,偷偷看了東陵一眼,見他正頗有興趣和那些小妖說話,壓低了聲,同葉塵道:「仙主,月霞仙子正在山裡養傷,怎麼辦?!」
一聽這話,葉塵僵了僵。
雖然東陵說不和月霞計較了,可誰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不計較呢?萬一見著面,就動手了呢?
葉塵想了想,同白染道:「將她趕出去!」
白染驚了驚:「這是不是太殘忍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要東陵看她不爽,在翁山打起來,你覺得我找誰賠錢?月霞還是東陵?」
月霞那個窮光蛋決計賠不起,東陵?
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找他。
白染想了想,覺得葉塵所言甚是,他從袖子裡拿出小算盤算了一下,若是月霞和東陵在翁山打起來,他們翁山至少要虧損十萬仙石。
白染算完,立刻道:「仙主說得極是,我這就把她趕出去!」
說完後,白染和葉塵就回來了。這時候,東陵已經將一個小妖成功說服,讓他從一個學醫的小妖變成了一個立志干翻整個翁山的小妖。
葉塵頭皮發麻,趕緊拉著東陵走了,帶著東陵在山裡閒逛,給東陵介紹著這山上的景色。
東陵點著頭,認真聽著葉塵給他介紹,頗為認真,葉塵覺著,不能總是自己說,於是同東陵道:「帝君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或者想看的景色嗎?」
「隨意。」
面對這話,葉塵毫不意外,畢竟東陵這個人的標準句就是——隨便隨意隨緣。
她點了點頭,想了想道:「要不我帶你去吃點好吃的?」
「嗯。」
東陵點頭,葉塵就帶著東陵帶了翁山上的集市,要了兩碗湯圓。
葉塵給東陵介紹著這湯圓,頗為驕傲:「這兔子精其他做不好,就湯圓做得特別好,你瞧,這芝麻餡的,皮薄餡多,就像有些人一樣,外表白白嫩嫩天真純良,切開來開,嘖,一肚子黑水!」
聽了這話,東陵頓了頓吃湯圓的動作,葉塵見他停住動作,轉過頭道:「你怎麼了?吃呀!我可不是說你,帝君我同你說,你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純良的神仙了!外面總說你殘暴,我覺得吧,你就是不太會包裝自己。其實你人挺好的,要是不打架就好了。」
「不打架,」東陵搖了搖頭:「沒有意思。」
葉塵給他剝了橘子,漫不經心道:「那你別見人就打呀。你找點和你旗鼓相當的嘛。」
「比如說?」
「少華呀!」
葉塵將橘子遞過去,東陵挑了挑眉:「少華?」
葉塵點了點頭:「是呀,我聽說少華帝君和您一樣,容貌俊美,驍勇善戰,不過他可比您會做人多了,天庭女仙說其他,都清一水的誇讚。」
「包括你?」
「我?」葉塵用指尖指著自己,想了想道:「嗨,其實我都沒怎麼接觸過他,我以前見他吧,都躲在草叢裡,房檐上,就那麼偷偷瞧,因為沒被發現過,也不知道被發現了會怎樣,就我暗中觀察來看,我覺得少華帝君這個神仙,的確是挺不錯的。」
「你還偷窺他?」
東陵握住葉塵給他剝的橘子,皺起眉頭:「你為何不偷窺我?」
「哦,您啊,」葉塵乾笑起來:「聽說偷窺您的都被打殘了,我就沒敢去……」
東陵沒說話,葉塵繼續給東陵說著關於少華的傳聞,東陵靜靜聽著,半天后,終於道:「失誤。」
葉塵有些不理解,抬頭道:「什麼?」
「哦。」東陵轉過頭去,面色平淡:「我是說,少華沒你們說的那麼好。」
「您和少華帝君……」
「他總想和我攀關係。」東陵站起來,往葉塵住所的方向回去,此刻已經是傍晚,再過一會兒就要天黑了,葉塵跟上去,她心裡有些小激動。
仙界也是分等級的,如她這樣的山主,也就是個暴發戶級別,而那批帝君的圈子,那就是要輩分有輩分,要能力有能力,要地位有地位了。
這些帝君一般都活在書里,很少能夠見到,他們神秘又強大,整個仙界一半的緋聞八卦,都是圍繞著這些個帝君展開。
比如少華帝君與龍女那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文昌帝君凡間歷劫和人間孤女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紫薇帝君和月神望舒之間那不的不說的二三事……
以前葉塵就很愛聽這些爆料,四位帝君中她最中意的就是少華。
其實說起來,本來長相上東陵才是她最愛的一款,可是東陵性子太殘暴,少華性格開朗,溫文爾雅,對待女仙十分體貼,所以稱為很多女仙夢寐以求的對象。總想著偶爾一次邂逅,也許就能成就一段姻緣。
只是後來葉塵等了這麼幾萬年也沒等上她和少華的偶然邂逅,她就斷了這個想法。但卻沒有斷掉愛聽八卦的愛好,今日能拿到這八卦中心的一手資料,葉塵心中十分激動,於是她打聽道:「那您不太搭理少華帝君?」
「嗯,」東陵點點頭:「我不願與他們為伍。」
「他們是……」
「少華、紫薇、文昌。」東陵說著,轉過頭去,認真道:「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日後你若見著了,離他們遠點。」
葉塵:「……」
這個爆料似乎與她想像中有點不一樣。她斟酌著詢問:「帝君為何如此說位仙友?」
東陵沉默了,過了好久後,東陵轉過頭來:「我與你說了,你不能同別人說。」
一聽這個開口,葉塵就興奮了。
東陵從洪荒開始說起,將這三位帝君所有的黑料爆了個頭。
比如腳踏兩條船的文昌,比如顧影自憐覺得所有女仙都沒自己長得好看的紫薇,比如總是把襪子內衣塞在床上的少華……
葉塵聽著東陵用平淡的預料說著三位帝君不為人知那一面,感覺三位帝君的形象轟隆隆崩塌在她面前。
差不多說完的時候,兩人也到了葉塵的房間門口。
東陵轉頭瞧她:「我進去喝杯茶?」
葉塵點了點頭,有些沮喪。東陵推開了們,一進去,就看見滿房間貼著少華的畫像。
這些拙劣的畫像在天界十分盛行,五個仙石能買一張,一般供迷戀少華的女仙使用,掛在牆上,睹物思人。
東陵看見這滿牆的少華就頓住了步子,葉塵有些奇怪,東陵怎麼不走了呢?
她抬起頭來,滿牆的少華映入眼帘。
她噎了一下,有種想打死白染的衝動。
丟臉,太丟臉了!
葉塵想把自己整張臉埋進地下,她站在門口,一言不發,東陵悠悠轉過頭來,意味深長道:「原來……你喜歡少華啊?」
葉塵嚎叫出聲,衝進房間裡,將少華的畫像都撕了下來,隨後扔進了垃圾桶里。
東陵就站在門口,雙手攏在袖間,斜靠在門上,瞧著葉塵對自己的黑歷史毀屍滅跡。
等葉塵做完了,東陵慢悠悠道:「別太揪心,誰年輕沒做過傻事呢?以後你眼光會好起來的。」
葉塵抬起頭來,看著東陵,有些不明白東陵為何如此篤定她的眼光會好起來。
東陵笑了笑,他身後落滿星光:「我幫你把著關呢。」
聽了這話,葉塵十分感動,她覺得,自己交友多年,東陵真是頭一個如此誠心實意幫助她為她著想的朋友了,她走上前去,握住東陵的手,激動道:「東陵,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東陵目光落在她握著他的手的手上,應了一聲:「嗯。」
東陵和葉塵逛著山的時候,白染已經乾淨利落給月霞打好包,讓月霞悄悄滾蛋了。東陵和葉塵在她房裡聊了會兒天,葉塵見著天色已晚,便同東陵商議道:「帝君是否需要就寢了?」
「都可以。」東陵點點頭,葉塵起身打算送東陵走,東陵突然想起來:「月霞在你這兒吧?讓她過來,我雖可以饒過她,但總有些事是要吩咐她的。」
「比如?」
葉塵有些忐忑,東陵抿了口茶:「莫無邪就別去見了。」
「莫無邪還活著?」
葉塵呆了呆,東陵抬眼看她:「你以為月霞放走的是誰?」
這麼一說,葉塵才驟然想起來,莫無邪被東陵壓入無間地獄,這本不該是事情的結尾。若這是事情的結尾,也不會有她去救月霞這一出了。
她又坐了下來,詢問道:「當年帝君將莫無邪壓入地獄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莫無邪進地獄之後,按照我的法子,本在懺悔修行,然而有一日,他卻突然見到了月霞。」
「你知道,神仙歷劫歸來,都是要喝下忘川水的,他認識月霞,月霞卻不識得他。他心中憤懣,認為這是天道故意捉弄於他,於是業障難消,在地獄終日遭受炮烙之苦。」
「他日日詛咒月霞,月霞卻不明了,直到十幾年後,月霞母親來到冥府,由月霞引路。她母親一眼認出月霞,黃泉路上,說出了當年過往。月霞走到忘川河邊,將自己沉了下去。」
喝一口忘川水,忘盡前塵。
再喝一口忘川水,憶起前塵。
「於是月霞去了無間地獄,她本意是想勸莫無邪向善,然而莫無邪卻已經被邪氣徹底感染,成為了一個真正的『魔』,他問月霞,若是愛,為何不能犧牲,為何能看他受此地獄之苦而無動於衷?」
「月霞為了證明自己對他的感情,」葉塵苦笑起來:「便將他放了?」
東陵點了點頭,葉塵嘆息出聲:「孽緣。」
「莫無邪已經不是莫無邪了,」東陵眼中也有了惋惜:「成了魔的人,哪裡又能如此輕易回頭?可月霞卻終究參不透,看不明白。」
聽東陵的話,葉塵抬眼,有些好奇:「聽帝君的意思,是想勸月霞放棄這段感情?」
「難道不該?」
東陵皺眉,葉塵笑了笑:「可是帝君,若感情說放下就能放下,那便不是感情。倘若我是月霞,」葉塵神色溫柔:「我也是會去找莫無邪的。」
「他已入魔,找到他又能作甚?」東陵不甚理解,葉塵舉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淺淡:「他成仙,我陪他。他入魔,我渡他。天上地下,黃泉碧落,我喜歡他,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他。」
東陵微微一愣,葉塵抬眼看向外面星辰:「帝君,夜深了,請吧。」
東陵沒說話,他抿了抿唇,終於道:「葉塵。」
「嗯?」
「有你陪著,其實是很幸運一件事。」
說完,東陵便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葉塵呆呆看著他的背影,那銀白色的外套上,仿佛是披了月光。
葉塵也不知道怎麼的,看著那個背影,就想起在洪荒那些年來。
那個被稱為殺神的東陵。
那時候東陵還是個少年,她也還年輕,天地之初,洪荒一片混沌,那時候大家神識未開,還沒學會辟穀,要食用靈芝靈草。
靈氣稀薄,靈芝稀少,食物都要靠爭搶來換。葉塵初初不過是一把古琴,她當琴的時候,記憶並不是太清晰,就依稀記得有人每日背著她。
骨節分明的手指撫摸過她的琴弦,撥弄輕彈,奏出天地最初的樂響。
樂律讓她開了神智,某一日,她突然參悟,化作人形。
她幻化成型時,已經是洪荒中期。
那時候東陵還沒顯露出他的實力,但也有了威名,一般人都不太敢招惹他,見著東陵,要麼直接開殺,要麼直接逃跑。
可她並不知道。
東陵是她幻化成型後見著的第一個神仙,當時他和人爭搶一顆靈芝,對方是條蛇化型的神仙,用毒液噴了東陵的眼睛,於是葉塵遇到的,就是一個滿身是傷,瞎了眼的東陵。
那時候她什麼都不懂,瞧見人倒在草堆里,就跑過去將人救起來。
她不知道怎麼救人,就想著,那彈琴吧。
她用自己的琴音治好了東陵大半的傷,東陵終於醒了過來,醒過來他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劍夾在了她脖子上。
她嚇得要死。東陵感受了一下她的氣息,皺起眉頭:「是你救了我?」
「對……」葉塵顫抖著聲音:「你別恩將仇報啊!」
東陵收了劍,淡道:「哦。」
從那以後,東陵就帶著她,在洪荒浪跡天涯。他在前面走著,她就在後面悄悄跟著。他從來不問她在不在自己身後,因為她一直都是在的。
東陵那時候雖然瞎了,但瞎了也有極強的戰鬥力。她一般潛伏在他身後,看他和別人打個昏天暗地,然後再悄悄摸上前去,東陵就扔一點吃的給她。
她立刻狗腿喊:「謝謝仙君!仙君威武!仙君最棒!」
後來葉塵想,自己之所以成了這樣一個雞賊的神仙,和她剛剛變成神仙時的遭遇是有很大關係的。
因為東陵仙芝靈草的餵養,葉塵發展得很迅速。很快也有了一些實力,成功度過了洪荒小仙們隨時被炮灰的尷尬期。
這時候她就開始結識很多人。比如說北境一匹小狼。
她和那小狼也算不上很熟悉,只是小狼看見東陵餵她,就同她一起跟著東陵。
東陵那時候眼睛不好,看不到東西,有時候就需要他們幫忙。小狼總是很殷勤,東陵卻不大搭理他。每次搶了靈芝,都是給葉塵。
小狼總是貪圖葉塵手裡的靈芝,葉塵拿得多,她有時候會給小狼一些,然後從小狼口裡套一些故事,比如說有個叫少華的人特別兇殘,有個叫紫薇的人特別兇殘,有個叫文昌的人又賤又兇殘。
小狼被她餵了一陣子,突然問她:「你要不要同我走?」
她不太明白:「去哪兒?」
「我要去北境,殺出一片天地。我總不能一直和你討要靈芝吃。力量只有在自己手裡,才是自己的。」
「沒事的,」那時候她傻乎乎說:「東陵會給我靈芝,他給我,我給你好啦。」
小狼冷哼出聲:「別傻了,等他眼睛好了,咱們就什麼用都沒有了。」
當天晚上,小狼就走了。
葉塵期初也不太明白小狼的意思,但吃靈芝吃得多,於是也就長得快,東陵眼睛還沒好,她就長到了開始能思考小狼的話的年紀。
她開始知道洪荒是多可怕的地方,看到了是同伴的人在垂危之際為了一顆靈草互相殘殺。
她突然覺得,其實小狼的話,未必沒有道理。
那時候東陵的眼睛開始好了,但他還差一味藥,他需要一顆狼王的妖丹。
東陵去了北境,葉塵跟著去了。
還是同以前一樣,她躲在後面,東陵上前去廝殺。
然後葉塵看見了小狼,他已經當了狼王了,他修煉得很快,與東陵廝殺了很久。
她躲在後面,看見東陵毫不猶豫伸手剖開了小狼的皮肉,小狼被東陵取走妖丹時,就靜靜瞧著她,張了張口,閉上眼睛。
葉塵看出來,他說的是,快走。
於是葉塵走了。
當小狼死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可能靠著東陵過一輩子。洪荒沒有誰能庇護誰一輩子,昨日還笑語晏晏的人,轉瞬或許就能痛下殺手。
她嚇得倉皇逃離,而東陵在取了小狼的妖丹後,抬手將靈力給小狼渡了靈力,淡道:「重新修行吧。」
說完後,就將那小狼崽放入了袖中。
然後他回過頭,他走了很久,他的眼睛慢慢好了。
可他身後,空無一人。
再沒有人躲在他身後,也在沒有人問他要靈芝靈草,然後歡天喜地喊那麼一句「仙君威武」
他不知道那是誰,他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多年後,洪荒多了一個神仙,她偷雞摸狗,毫無骨氣。從不打架,跑路一流。
東陵多次偶遇這位神仙,幾乎是面都沒見到,就只看到一個背影,絕塵而去。事實上,他並無惡意,就是路過而已。
葉塵和東陵,除了最初那麼一段時光,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天道大劫那一次了。
那一次葉塵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才化作了一把小琴,偷偷藏到了東陵的袖子裡。
時光太長,太久,有時候葉塵都幾乎不記得,在最初的時候,她還曾經和東陵有過這樣近的距離。
她有時候甚至不記得,東陵那時候的模樣,是什麼樣子。
然而這個夜晚,當東陵轉身身披月光離開時,葉塵驟然想起當年的少年,素衫白袍,手握長劍,素色的髮帶系起他一半長發,他背對著她獨身前行,從不回頭。
她最喜歡在夜裡跟著他,洪荒的月亮離天地很近,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卷著黃沙。少年身姿挺拔,仿若一把出鞘利劍,除非身死魂消,否則誰也折不斷他脊樑分毫。
想到當年的東陵,葉塵也不知道怎麼,心裡就有了幾分暖意。
她抬手一撫,桌面上便出現了一壇酒來。她提起酒壺坐到門外長廊上,將白染叫了過來。
「去找找月霞,讓她別跑了,回來吧。「
「不怕帝君打她?」
白染有些懷疑,葉塵想了想:「應該不會吧?帝君看上去是個文明人。」
白染將信將疑去找月霞,葉塵就坐在長廊上,看著月亮,喝著清酒。
喝了一會兒,白染急急忙忙跑了回來:「仙主,仙主!」
「怎麼了?」
葉塵一看白染的樣子,就知道不好。
白染走上前來,小聲道:「仙主,月霞仙子去了無妄崖。」
「無妄崖?」
葉塵有點懵逼,白染立刻給葉塵普及:「就是那個莫無邪後來的道場啊!」
葉塵:「……」
還能混出道場,看來莫無邪也成了一方人物。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她去幹嗎?!」
「找莫無邪啊!」
「作死哦!」
葉塵抬手拍到自己的額頭上,想想覺得:「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她回來,她這樣下去,肯定要被莫無邪搞死的。成了魔的人,招惹他做什麼?」
說著,葉塵往左邊走去,然而她又想到什麼,立刻折回來,往右邊走去,繼續道:「我不能去叫東陵。他才說過不讓月霞去見莫無邪,要知道月霞現在去見了,他肯定覺得月霞沒救了,不會放過月霞的。」
念叨著,葉塵再往左邊走去:「我打得贏莫無邪不?」
再往右走去:「應該可以,一個剛剛成魔的凡人,我怕個什麼?」
再往左走去:「可上次去冥府的時候我也是這麼說的……」
往右走:「去救她吧。」
往左走:「我不是這麼講義氣的人吧?」
往右走:「可月霞欠我好多錢呢,不去救誰還債啊?」
往左走:「不能要錢不要命啊……」
往右走……
「仙主!」白染跟著她晃著腦袋,覺得自己腦子都暈了,崩潰道:「您想事兒就想事兒,這麼走來走去做什麼啊?!」
「我緊張啊!」葉塵感慨道:「我現在要獨身一人千里奔赴魔頭巢穴拯救我的朋友,我能不緊張嗎?!」
白染被葉塵噎了一下,嘆了口氣,從後面拿出一個乾坤袋來遞給葉塵,用老母親式嘆息道:「仙主,法器都在這兒了,您放心去吧,要是拿著這麼多法器連一個修行不到五百年的魔都打不贏,您就別混了,好好投胎當凡人吧,行不?」
一聽這話,葉塵鬆了口氣:「他才修行了五百年啊!」
「您以為呢?」
「我走了。」
葉塵拿了乾坤袋,化作一道流光,就往無妄崖前去。
無妄崖是莫無邪的道場,自然是在魔族的地盤。葉塵搖身一變幻化成了一隻小妖精,便往魔族的地盤先進了去。
魔族和天界不同,魔族更像當年的洪荒,沒有花草樹木,白天太陽炙熱,夜裡月亮冰冷,不是極冷就是極熱,漫天黃沙,一片荒涼。
葉塵走了很久,才終於來到無妄崖崖底。
葉塵剛一踏入崖底,就感覺場景突變,周邊瞬間化出十幾條甬道,葉塵立刻明白這是一個陰陽陣了。
陰陽陣其實是兩個陣,一陣為真,一陣為假,真的要走,假的要破,葉塵也不知道到底是眼前為真,還是最初見到那個崖底的模樣為陣,只能硬著頭皮先往裡面進去。
她隨意選了一條路走,越走越暗,她指尖亮起火來,照亮了路面,周邊開始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她咽了咽口水,覺得有些怕。
她雖然是個神仙,卻是個極其膽小的神仙,此刻一個人走著,心裡不由得有些害怕。
周邊有滴答水聲,有似乎是什麼東西爬行的聲音,她手裡捻了一個法訣,隨時準備著戰鬥。
走了一段路,她突然看見了一雙綠色的眼睛,她微微一愣,隨後就看到十幾雙綠色的眼睛晃動起來。
她指尖火焰杯她催動得亮了些,這時候她才發現,是蛇!
幾百條蛇盤繞在一起,其中一條巨大的蛇擁有十幾個頭,每個頭都有一雙眼睛,在暗夜中發出綠色。
幾百條蛇扭動纏繞,發出嘶嘶的聲音。葉塵嚇得腿軟,那十幾個頭的蛇突然朝著葉塵沖了過來!
葉塵尖叫出聲,朝著來路就奔了出去。
她嚇得慌不擇路,胡亂叫著,最後終於叫道一個心安的名字:「東陵!東陵!」
這個名字似乎給她力量,讓她沒這麼害怕。她悶著頭狂跑,那玩意兒不需要想也知道,是凶獸啊!!
十大凶獸之一的混蛟,她打是打得贏,但是噁心啊!
這麼多蛇,太令人害怕了!
她被混蛟追得快哭出來,眼見著要被混蛟追上了,她猛地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滅!」
話音剛落,葉塵就聽見後面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
帶著熟悉薰香的人將她攏在懷裡,她微微發著抖,一言不發。
對方聲音里壓著笑意,明知故問道:「我方才聽見你叫東陵,可是在叫我?」
葉塵覺得十分丟臉,將臉埋在對方懷裡不肯出來。
洪荒留下來的神仙,被一條混蛟追得快哭出來,這傳出去,她還混不混了?
東陵抱著她,明白她的尷尬,低頭瞧著她,眼裡帶了溫和:「還沒抱夠?」
葉塵一聽,趕緊鬆手跳了開去,低著頭不說話。
東陵走到她身側來,握住她的手,聲音里有了幾分嘆息:「走吧。」
「那個,」葉塵被他拉著,心裡放鬆了不少,回過神來:「你怎麼來了?」
「我跟著呢。」
東陵聲音平淡,葉塵有些疑惑:「你跟著我做什麼?」
東陵轉頭瞧她,眼裡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道:「你半夜偷偷跑出去,是想將我丟在翁山?說好要帶我好好體驗一下翁山風情的呢?」
說著,東陵眼裡有了責備:「葉塵,你太不仗義了。」
這時候,兩人已經走回葉塵最初選擇甬道的地方,這是一個小型的廣場,被十幾條甬道圍繞,此刻每一條甬道里都爬出密密麻麻的蛇來,子歸從東陵手心幻化而出,東陵抬手在地上畫了一個圈,拉著葉塵,抬頭看向周邊,眼裡帶了冷意:「這個樣子有趣的地方,你怎能不帶我來?」
一聽這話,葉塵就反應了過來。
是了,這種地方,怎麼能不帶東陵這個戰鬥狂來啊?!
多浪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