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級匯報,一個任何人都不願意聽到的詞彙。
身為越級匯報的人,聽到這個詞意味著有人知道你破壞了規矩。
身為被越級匯報的人,聽到這個詞意味著下面的人正暗戳戳地密謀著整自己。
身為聆聽越級匯報的人,這就好比有人興沖沖地舉著一坨屎往你嘴裡塞。
越級匯報通常只有一個目的——
這個目的不是解決實際遇到的問題,而是解決被越級的那個領導。
越級匯報說白了,就是打小報告。
打小報告的原因通常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滿,極端的不滿。
此時此刻,麥可·格雷迪就在向布魯克林打伯克的小報告,暗戳戳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有時候布魯克林會感覺很奇怪,兩種矛盾的性格,為什麼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呢?
比如麥可·格雷迪。
他表現的是如此熱愛軍隊,他把軍隊當做自己的家!
按理說他應該非常熟知並習慣軍隊的每一條規則。
可他卻能做出團體生活里最令人不齒的行為——打小報告!
他還打的津津有味兒!
這讓布魯克林感到費解。
他這樣的性格,放在軍隊裡,不得天天被人蒙被子圈兒踢?
他這挑撥離間的意味兒也太濃了點兒!
雖然對麥可·格雷迪表現的非常不滿,但布魯克林並沒有忽視他所傳遞的消息。
麥可·格雷迪跟庫爾將軍被召回,一位真正能夠全權代表軍方的人即將抵達紐約,以馬克·米萊副手的身份!
麥可·德西亞托所料不錯,軍方果然立刻有了新動作。
只是,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布魯克林並不知道庫爾將軍這位『銷售代表』被派往歐洲。麥可·格雷迪的陳述重點放在了第二條命令上,暗戳戳地表示這都是伯克·福斯曼瞎勾八搞,搞出來的禍事。
關於庫爾將軍的去向,他沒說。
因此,布魯克林並不知道庫爾將軍是去做『正事』去了,真正可能出問題的只有麥可·格雷迪一個人。
因為他們倆是一起被召回的,很容易給人一種錯覺,這兩個人一起被召回,原因也會一致,去向也將相同,兩人放在一起,是因為兩人具有很高的相似性。
這與實際情況差的太遠了。
很難說這是麥可·格雷迪故意的,還是無心之失。
布魯克林猜不透軍方在搞什麼飛機,卻不得不高度重視起來。
麥可·格雷迪被布魯克林毫不留情的訓斥一頓,冷峻的臉色微微發紅,有些難看。
這種羞憤感令麥可·格雷迪臉上火辣辣的,他下意識抬頭四處張望一圈兒,見隨從離自己很遠,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他想現在就掛掉電話,但他並沒有這麼做。
他想一言不發,以沉默對抗,但他不能這麼做。
這時候不發聲,並不能讓布魯克林放鬆警惕,甚至還會被布魯克林認作默認自己越級匯報,挑撥離間。
不管是因為什麼,他都必須予以回應。
麥可·格雷迪緊抿著嘴唇,沉聲道
「不,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認為現在時間不太好,打過去會打擾福斯曼先生休息,聽聞他還在養傷。」
「一會兒我就要搭乘飛機趕往基地,再晚些恐怕不能匯報消息了,才會想起打給你,先生。」
布魯克林對待麥可·格雷迪依舊是毫不留情的。
「我記得給你留過鮑勃的聯繫方式,你應該去聯繫鮑勃,說明情況,由鮑勃判斷什麼時候向誰匯報,而不是這麼直接打過來。」
布魯克林對軍方跟派屈克·內斯特奇怪操作感到警惕,但並不妨礙他毫不留情的訓斥麥可·格雷迪。
麥可·格雷迪或許還認為自己是無價之寶,甚至還以為自己能待價而沽,但實際上從他聽從布魯克林的勸說,出現在E.D.N.Y的那場臨時新聞發布會上那一刻開始,他對於布魯克林來說,就跟克雷蒙特主教沒什麼區別了。
某主教連新年都沒有得到休息,被布魯克林像驅使牲口一樣驅趕著四處開拓。
麥可·格雷迪跟克雷蒙特的差距大概就在於他肩膀上扛著星星?
「現在,格雷迪將軍,請你在放下電話後立即打給鮑勃,將情況重新向他說清楚,由他來對下一步進行判斷,不要添加任何主觀情緒,不要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格雷迪將軍,恐怕我得鄭重地提醒你一下,也許你該買幾份報紙看看,不是說你在機場嗎,匯報完後向機場要幾份報紙,看看報紙上是怎麼報導雪城慘案跟隨你前來紐約的軍官們的。他們援引的又是誰的話。」
「也許它們能讓你重新冷靜下來,組織好語言,想清楚下次跟我通話該說些什麼。嘟嘟嘟——」
麥可·格雷迪站在原地,一手握著手機,另一隻手垂在褲線處,聽著耳邊傳來的盲音,兩隻手緩緩捏緊。
攥著手機的手臂慢慢落下,與另一隻胳膊一樣,垂在褲線處。
麥可·格雷迪微微低著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攥緊的拳頭卻在最後又慢慢鬆開,最終無力地垂盪在身側。
根本不需要去要報紙,他自己就無比清楚自己在新聞發布會上說過什麼。
明明白白的背叛!
身為軍隊的一員,一名高級將領,面對來自全聯邦各地的媒體跟鏡頭,在公開場合,親口承認雪城慘案疑似軍方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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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相當於他親自端著屎盆子扣在軍隊頭上,這還不算,然後他還擼起袖子,不嫌髒臭地抓起一把硬往軍隊嘴裡塞。
麥可·格雷迪突然感覺筆挺地站立著很累。
他沉默了半晌,面無表情地抬起頭,攥著手機轉了個方向,撥通鮑勃的電話。
「喂,鮑勃先生,是我,麥可。」
「是的,很抱歉打擾你,我這邊剛剛出現了新的狀況。」
「是的,我接到命令,要求我與庫爾將軍立即啟程趕往基地匯報工作,紐約諸多事由交由馬克·米萊·奧爾丁頓負責,另外,將有一位觀察員被派來紐約監督他的工作,觀察員已經出發,不日即可抵達。」
「嗯,是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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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勃先生,我現在在臨時機場等候安排飛機,可能隨時會離開,您能聯繫福斯曼先生幫我詢問一下,回到基地後我該怎樣匯報嗎?」
「嗯,是的,我有福斯曼先生的聯繫方式,只是現在時間不太好,聽說福斯曼先生還在病房裡修養,我怕這樣打過去不太禮貌,打擾到福斯曼先生修養。」
「好的,請您快一些,我等您的電話。好的,拜拜。」
放下手機,麥可·格雷迪抬起頭,正好看見臨時機場擦拭得油光可鑑的瓷磚里自己的倒影。他抽了抽嘴角,倒影里的自己也跟著抽了抽嘴角。
麥可·格雷迪收起手機,慢慢直起腰,恢復往日的風采,剛走兩步,又突然感覺這樣好累,真的好累。
他的腰又慢慢彎了下去。
………………
2020年2月3日,周一。
紐約的天氣一點兒也不晴朗。
即將進入春季,紐約卻突然一改冬日的和藹,變得變幻莫測起來。
今天的紐約不僅陰天,還有風,天氣預報上說今天有八度,但實際體感溫度遠低於八度。冷風嗖嗖地刮著,強硬而蠻橫地往人懷裡擠,不斷地帶走著每一絲的溫度。
再這樣反常的天氣里,總統先生送給布魯克林一份大禮。
一大早,布魯克林就從廣播早安紐約中聽到,昨天下午,幾位位來自德克薩斯州的參議員分別向撥款委員會、預算委員會、軍事委員會、能源與商業委員會、司法委員會遞交了調查申請,要求國會調查聯邦軍費開支情況。
給撥款委員會的申請中尤其提到了聯邦軍隊在中東的情況,要求嚴格徹查,暫緩軍費撥款。
給能源與商業委員會的申請中則提到聯邦軍隊多名高層均採用非法手段持有多家小型公司股份,利用職務之便從事倒賣活動,從中獲利。
給預算委員會的申請中則要求重新厘定軍費占比,應當在諸多調查結束後重新進行計算,節省軍費開支,將貪墨軍費用在醫療、民生等領域。
給司法委員會的申請就更簡單了,直接要求司法委員會重視正在紐約進行的對軍隊中高層軍官的案件審理,該議員認為司法委員會應當派遣觀察員前往紐約,一名軍方高層已經公開承認幾天前發生的雪城慘案系軍方所為,軍方無故調派軍事行動小組在聯邦領土內慘無人道地殺害了二十七名JC。
這則新聞對全聯邦的任何人來說,都不啻於一顆突然引爆的核彈。
共合黨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突然出手,揭開了蓋子,在提交申請的同時同步將消息泄露給了媒體!
這則新聞的影響與意義無疑是重大的!
伴隨著這條新聞的播出,伴隨著大選日期的日益逼近,驢象兩黨的爭端被徹底擺在了檯面上!
總統先生秉持著一貫的令人捉摸不透的作風,雷厲風行,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布魯克林在聽到這則新聞時,甚至失態地直接喊哈里森靠邊停車!
早安紐約的播報還在繼續。
布魯克林沉著臉聽著收音機里傳來的播報聲。
面對總統先生的突然襲擊,所有人都被打的措手不及,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反倒是有一個人,反應十分迅速,響應十分積極。
威廉·巴爾!
這位疑似叛出派屈克·內斯特陣營的司法部長,似乎昨晚就收到了消息,趕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挑出來悍然表態,支持徹查!
威廉·巴爾表示,國會內的各委員會應當重視這些申請,關於軍方濫用軍費,倒賣軍備物資的消息多有傳言,不論是真是假,都應當徹查。
還有雪城慘案。
雪城慘案震驚了整個聯邦,連日來聯邦民眾都在討論雪城慘案,國會於情於理都不應當視而不見!
威廉·巴爾的表態很巧妙。
乍一聽起來他是站在軍方的對立面上的,但細細聽來,他的立場卻並不明確。
他只是要求國會聽取民意,對爭議傳聞進行徹查。
這本就是他的本職工作。
早安紐約的主持人還在念稿子,從他的語氣中也能聽出來,主持人自己對這份稿子同樣感到震驚。這份稿子似乎是匆忙間寫就的,許多地方都存在語法錯誤。
哈里森似乎也意識到這條新聞的重量,他驚異不定地回過頭看著布魯克林。
布魯克林抬起頭,沖哈里森點點頭。
「走吧。」
哈里森抿了抿唇。
「他……」
他指了指中控位置。
「華府距離我們太遙遠,現在我們應該做的是趕在九點之前趕到E.D.N.Y,我不能再遲到了,哈里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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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克林搖搖頭道。
哈里森轉過頭,重新發動汽車,重新上路。
只是他依舊有些魂不守舍,似乎還在琢磨著那條新聞。這讓布魯克林的乘車體驗變得格外差勁,好幾次差點兒跟旁邊的車撞上,導致周圍的司機紛紛降下車窗,衝著這邊破口大罵。
………………
這條新聞自然不像布魯克林說的那麼簡單。
事實上他也並不像表現的那樣雲淡風輕。
這簡直是深水魚雷!不,是深水核彈!
總統先生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單方面,突然的,向軍方宣戰了!
不管外界怎麼想,此時此刻布魯克林只感覺總統先生瘋了。
布魯克林在被逼迫到那樣的情況下,都沒有這個底氣,直接向軍方宣戰。
他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也就是表達態度,讓軍方知道自己不好惹,惹自己不划算,以打代談。
只能說,總統先生不愧是總統先生。要麼不搞,搞就搞個大的。
布魯克林在心中暗暗佩服著總統先生的『格局』,同時也在琢磨自己該怎麼做。
總統先生的這一舉措無疑打了軍方一個措手不及,必然會打亂軍方之前的布置。
如果放任不管,將對軍方產生巨大的破壞。
可軍方該怎麼做?
他們在國會的影響力是不如派屈克·內斯特跟總統先生的,國會是全聯邦唯一可能制約他們的力量。
多年以來,軍方一直在向國會滲透,也許這次就是檢驗他們滲透成果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