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裡竟然是十萬兩銀票。
雖說教坊司常有拍賣花魁初夜來獲得利潤之舉,可曾經價格最高的一位也沒有超過十萬兩銀子。
這還是因為兩個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誰也不服誰,彼此競價。
雖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但用太多錢來買一個青樓女子的初夜,顯然還是不怎麼值得的。
人人心裡都有桿秤。
如果沒有什麼變故的話,用這十萬兩銀票來買趙晴嵐的初夜那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漆黑濃密的長睫微顫,趙元琢輕輕垂了垂眸。
不管沈燃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將來又要讓他付出什麼代價來償還今日這十萬兩銀子,只要能夠救下他姐姐,那自然就是值得的。
趙元琢想要跪倒謝恩,沈燃卻擺了擺手,淡淡道:「出門在外,沒這麼多規矩,免了吧。」
說著,他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坐。」
這自然可算是十分高的殊榮了。
趙元琢微微一怔。默然片刻,他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陛下面前,怎麼能有臣的位置,臣站著就行。」
沈燃笑了一聲。
他低下頭,緩緩喝了口茶,也沒有勉強:「隨你。」
正在此時,伴隨著一道悅耳的琴瑟之聲,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歡呼。
趙元琢瞳孔微縮,趕忙走到窗邊向下望去。就見到一群衣著錦繡的貴公子圍住了大堂正中央的台子。
而高台之上,一個面戴輕紗,身著金色華裳的女子懷抱琵琶,正在彈奏。
清越曼妙的琵琶聲響起,不急不緩,十分動人,可見彈奏者技藝之高超,但若是精於此道者就會察覺其中蘊含的悲傷與不甘之意。
這是一首情意纏綿的曲子,但彈奏者內心深處卻是痛苦的、絕望的、悽然的,像是一個滿身傷痕,卻又找不到任何出路的獨行者。
沈燃本來是懶洋洋倚在窗邊,聽到這曲子反而稍稍來了些興致,再次低頭向窗外看了一眼。
待到一曲完畢,大堂中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寂靜。
天上人間的管事劉媽媽在這個時候笑吟吟的走上台來,她伸出手,一把揭開了女子臉上戴著的面紗,露出一張清麗秀美的面龐來。
這女子是個美人,最難得的是,身上還隱隱帶著將門之女特有的不屈風骨,在紙醉金迷的天上人間中顯得格外清冷動人。
劉媽媽道:「這位就是我們天上人間的新來的錦瑟姑娘,今天是她第一日接客,全賴各位貴人捧場了。」
對女子來說,無論是官家小姐,還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入了教坊司就等於是再世為人了,所以都會拋棄原本的名字,再另外取一個花名,而「錦瑟」就是趙晴嵐在天上人間的名字。
在場的名門公子大多知道她的身份,清冷美人墮入紅塵,比起與本就身在風月的女子歡好更多了一分刺激之感,總是會令人感到血脈僨張的,剎那間,仿佛滴水入滾油,氣氛重新變得熱烈起來。
「知道了!」
「劉媽媽,你就趕緊開始吧!」
「我們這都已經快等不及了!」
「是啊是啊!」
「五千兩!我出五千兩銀子!」
「別再耽擱了!趕緊開始吧!」
一般這種情況,都是從一千兩開始叫價,聽到底價就是五千兩的高價,劉媽媽一張臉幾乎笑開了花。
她「哎呦」了一聲,拉著趙晴嵐的手,讓對方向前走了幾步:「這位公子出價五千兩,還有出價的嗎?」
另外一人道:「六千兩!我出六千兩!」
「六千兩就想抱得美人歸?沒這麼容易吧。」
旁邊又一個人道:「本公子出一萬兩!」
劉媽媽喜笑顏開:「好,一萬兩一次,還有出價的嗎?」
看到素來疼愛自己的親姐姐被人當做貨物一樣在台上拍賣,趙元琢把手搭在窗台上,手背隱隱露出了青筋。
但他並沒有立即參與競價,而是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台上的趙晴嵐。
他發現趙晴嵐對競價之人根本漠不關心,只是一直盯著西北角的位置,於是便順勢望了過去。
沈燃揚了揚眉,也順著趙元琢的目光望了過去,那裡同樣站著許多年輕的公子,其中有一人吸引了沈燃的注意。
趙晴嵐曾經的未婚夫,如今官拜吏部員外郎的溫崢。
見到此人,沈燃有些嘲諷的勾了勾唇角,緩緩道:「溫崢。」
「趙家被抄家的第一日,他就和吏部尚書何寧遠的嫡幼女定親了,如今何寧遠提攜自己這個未來的女婿做了吏部員外郎,想來他此次是不太可能參與競價的了。」
說完,沈燃目光向旁邊一轉,落在了溫崢旁邊的一個公子身上。
說是公子,可對方身材嬌小,舉止也與尋常男子不太相同,且與溫崢十分親密。
沈燃何等眼力,一眼就瞧出端倪。
他戲謔道:「帶著風光無限的現未婚妻,跑到這種地方來看前未婚妻,這溫崢也委實是個奇人。」
除了趙晴嵐之外,趙元琢平時很少接觸女子,更不於風月之事上用心,只一味專注於兵書策論,眼光自然就沒有沈燃這麼毒辣,經沈燃這麼一說,他才注意到異常之處。
默然片刻,趙元琢垂眸冷笑了一聲:「溫公子這等人才,我姐姐也高攀不起,但願他前程似錦。」
沈燃笑而不語。
此時競價竟已經達到了六萬兩,算是極其少有的高價了,而且價格還在不斷上漲。
達到七萬兩的時候,劉媽媽笑的連嘴都要合不上了。
趙元琢卻皺了皺眉,心裡隱隱感到有些不太妙。
他覺得這競價似乎開始往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那超越十萬兩,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趙元琢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他雙手撐住窗台,高聲道——
「十萬兩!」
此事他容不得半分差池,必須一上來就壓住這些人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