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之後,帝後一同擺駕清露池。
皇帝與嬪妃沐浴的地方並不在同一處,有一道假山之隔。
然而到了地方,沈燃卻拉住薛嫵的手,含笑道:「阿嫵不來幫我寬衣嗎?」
薛嫵愣了愣。
她想到沈燃說不定會有動作,但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急。
她咬唇道:「可陛下與嬪妃沐浴之所不在同一處,而且……而且陛下不是從來都……」
雖不知為何,但宮裡眾所周知,沈燃沐浴之時是不允許人近身服侍的,就連文犀也只是在他沐浴完後才會近前送衣服。
「規矩是人定的。」
「你我已是夫妻,為何不能共浴?」
「除非……」
說到這裡,沈燃忽然頓了頓,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薛嫵下意識問道:「除非什麼?」
清風送來花香,天上一輪明月高懸。
清輝遍地。
驀地,沈燃以不容拒絕的姿態,伸手扣住了薛嫵手腕。
他低下頭,緩緩道:「除非……阿嫵嫌棄我。」
…………
未央宮。
出於沈燃和薛嫵如今對趙元琢的重視程度,元寶思來想去,最後決定親自把備好的吃食給對方送過去。
可他甫一踏進未央宮偏殿,就看見趙元琢竟然只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站在窗前發呆,窗戶還打開了小半扇。
雖說這殿中溫暖如春,可此時天氣正冷,夜裡更是寒涼,趙元琢的高熱才剛褪,冷風灌進來豈是鬧著玩的。
這要是再給吹出個好歹來,到時候薛嫵擔心,沈燃鬧心,那他就只剩下糟心了。
元寶當即捂著心口「哎呦」一聲。
他趕緊命人上前把窗戶關嚴實,自己則一把扯過趙元琢:「趙侍衛,你這是幹什麼,高燒才退就站著吹冷風,不要命了啊!」
他一急聲音就又尖又細,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
趙元琢見是元寶,也不由得微微一怔。他沒回答元寶的話,只是垂眸低聲道:「元寶公公怎麼親自過來了?可是陛下有什麼吩咐嗎?」
態度當然是十分有禮貌的。
元寶愣了下。
少年臉色因傷而顯得蒼白,但也越發襯得他唇色殷紅,發色烏黑,好看到了驚心動魄的地步,叫人不忍苛責。
雖然風格不同,但饒是這些年在宮中已經見慣了環肥燕瘦的元寶也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少年跟沈燃一樣,有副好皮相。
低眉順眼的時候,就非常容易討人喜歡。
沈燃對待趙元琢的寬容,除了因為薛嫵之外,會不會也有幾分是因為對方有點兒像當年的自己?
元寶打量了趙元琢幾眼:「你快回床上躺——」
受了那麼重的杖刑,趙元琢此刻當然坐不下也躺不下,只能趴著。
難怪他憋悶到跑窗邊吹涼風。
說到「躺」字,元寶頓了頓,直接拽著趙元琢讓他趴回了床上,這才咳嗽了兩聲,接著道:「趙侍衛,皇后娘娘惦著你的傷,總擔心你吃不好,這些吃食是她吩咐奴才給你送過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接過宮女手中的食盒,放在床邊的矮几之上,將裡頭的魚湯、小菜和櫻桃拿了出來:「魚湯和小菜都是皇后娘娘親手做的。」
除了櫻桃名貴,小菜都是民間很尋常的樣式。
見狀,想起幼時之事,趙元琢眸中閃過一抹異色。
可他抿了抿唇,卻沒有說話。
他一整日都吃不下什麼東西。
沒心情,也沒胃口。
元寶見他不動,又催促道:「你快嘗嘗吧,看看味道怎麼樣,可不要辜負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啊。」
說著抄起筷子給他遞了過去。
趙元琢見他急切,同樣也不願意辜負薛嫵的心意,即使沒有胃口,還是起身略吃了幾口。
然而味道卻大大出乎預料。
就仿佛猜到他沒胃口一樣,那幾樣小菜全都是清口開胃的,就連魚湯也不膩。
吃過幾口後,反而真的開始覺得有點兒餓了。
元寶道:「怎麼樣?」
趙元琢點了點頭。
他實話實說道:「很好,還請元寶公公替我多謝皇后娘娘惦記。」
元寶滿意地笑了笑。
因為太胖,笑起來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那就多吃點,你吃得多,皇后娘娘才開心,這個不用我多說吧。」
默然片刻,趙元琢果然低下頭,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到底武將出身,還是精力正旺盛的年紀,他吃得不慢,魚湯和小菜很快就見了底,但一碗櫻桃只略動了兩三個。
元寶斜眼看著,大約明白問題出在哪兒,櫻桃這麼貴重的水果,平時皇后自己都不見得吃得上,肯定不是薛嫵吩咐的,沈燃給的他就不愛動。
想到這裡,元寶嘴角帶著的笑就沒有剛才那樣殷勤了。
即使趙元琢不知,東西也都是沈燃親手做的,這樣天大的恩寵,就連他都不曾有過,這小子竟然如此不識抬舉!
畢竟在宮中做了多年大總管,頤指氣使慣了,別看元寶在沈燃面前總是畏畏縮縮的,在其他人面前,脾氣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越想越氣,於是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趙元琢:「這櫻桃是不合趙侍衛的胃口嗎?」
沒想到元寶忽然變臉,趙元琢有些疑惑地抬頭看向他。
因是晚間,而且在殿中,趙元琢未曾束髮,少年墨發如瀑散落於肩頭,手腕因細而稍顯脆弱,原本亮如寒星的眸子也帶著一絲迷茫。
元寶本來是懷著滿腔興師問罪的心,可驟然望進這樣一雙眼睛,忽然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