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宮。
「什麼!?」
柳如意「啪」的一拍桌子,力氣用的太大了,手上尖銳的護甲在桌案上留下幾道清晰的劃痕:「陛下竟然和薛嫵那個賤人一起去了清露池,他們要幹什麼!?」
入畫嚇得一哆嗦,「噗通」一聲跪下來:「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說是息怒,但怎麼可能息怒。
雖然皇帝和嬪妃的沐浴之所是分開的,但到底要不要分開,還不就是沈燃一句話的事兒。
只要想到沈燃和薛嫵一起洗鴛鴦浴的情形,柳如意就氣得渾身直發抖,連那張素來溫柔美麗的臉都隱隱有些扭曲了。
她自進宮以來,就一直獨得盛寵。
沈燃對她的縱容寵溺是連她自己都預料不到的程度。
她故作大度,勸沈燃去別的妃子那裡過夜,自己則偷偷臨窗流淚,本意只是勾起沈燃的愧疚和憐惜之情,卻沒想到沈燃自此真的就不再召幸別的妃嬪。
哪怕她勸的狠了,沈燃會去其他妃子的宮裡略坐一坐,也從來都不留宿。
她隨口跟沈燃說一句,聽說「哪哪的水果好吃」,基本上第二天這水果就能出現在她的桌案上,如果第二天沒有出現,那第三天也絕對會出現。
她叫人去喊沈燃,不管理由是什麼,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只需要說一句「貴妃娘娘想陛下了」,那別管沈燃正在幹什麼,肯定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她面前。
她提起自己父親膝蓋不好,說想請御醫給診治診治,第二日沈燃不但派了御醫過府去診治,還直接下旨,允柳士莊「見君不跪」。
樁樁件件,數也數不完。
可是如今呢?
沈燃有幾日沒踏進她的棲鳳宮了?
連她身體不適都沒來過。
不但自己不來,還不許她家人進宮探望。
在這後宮中,沒有了帝王的寵幸與踏足,再華麗的宮殿,也與冷宮無異。
雖說往昔盛寵風光未褪,她父親柳士莊權勢仍在,如今內務府也不敢拜高踩低,轉頭肆無忌憚的去討好薛嫵,可往日裡那些獨她一份的用度哪去了?
那些向來難得的水果呢?
明明從前都只會緊著她,如今竟然直接以皇后的名義分給六宮,就說昨日才進貢上來的櫻桃吧,她堂堂貴妃,竟然只分到了兩顆。
兩顆。
以往就是一碗一碗的吃也不嫌多。
她氣不過暗示宮女去問,結果過來送櫻桃的太監竟然皮笑肉不笑的說皇后作為國母只得三顆,她作為貴妃也不好僭越。
僭越。
那個下邊挨了一刀的狗東西,懂得「僭越」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入宮多年。
見慣了沈燃對別人殘忍,只對自己一人溫柔,柳如意還是第一次切切實實的體會到沈燃的殘忍之處。
他不僅厭棄她。
還要毫不掩飾,明明白白告訴她——
他厭棄她。
往昔點滴湧上心頭,與現在形成鮮明對比,柳如意死死咬著下唇,幾乎咬出了滿嘴血腥味。
本來屬於她的一切,如今就要被一個故作清高的賤人奪走了嗎?
她不甘心!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甘心!
她痛恨沈燃,這個男人將她捧上雲端,卻又在她幾乎要淪陷的時候移情別戀,讓她狠狠跌下。
她更痛恨薛嫵,痛恨對方的橫刀奪愛!
這個賤人什麼都要搶她的。
搶她的皇后之位,現在還要搶沈燃對她的寵愛!
她一定要這個賤人不得好死!
…………
薛嫵感覺自己最後好像在水池裡暈了過去,她墮入迷迷濛蒙的綺夢中,與心上人交頸纏綿,遲遲無法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之時眼前已經是明黃色的帳頂。
片刻的迷茫後,恍惚中憶起水池裡的荒唐景象,憶起她自己近乎戰慄的喘息與哽咽聲,薛嫵頓時心裡一突,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絲綢錦被自身上滑落,薛嫵微微側頭,看到了睡在旁邊的沈燃。
他還沒醒。
睡著之時褪去了攻擊性,眉眼在燭火搖曳中竟似極了江南三月的瀲灩晴波,依稀有些當初模樣了。
薛嫵下意識伸出手,在距離沈燃臉頰不過毫釐的位置,一點一點的、仔細描繪著對方的眉眼,仿佛要把對方的模樣深刻入心底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薛嫵才收回了手。
擔心吵醒沈燃,她扭手躡腳的從床上起來,靜靜看著窗台上的紅燭。
須臾後,肩頭微微一沉,一雙手從身後伸過來環住了薛嫵的腰。
緊接著,男人慵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在看什麼?嗯?」
最後一字微微上揚,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仿佛一把鉤子,勾的人心神蕩漾,難以抑制。
薛嫵豁然回身。
沈燃像是跟在她身後,匆匆披衣而起,寢衣的扣子都沒系好,此時衣襟微敞,露出精緻鎖骨,墨發如瀑垂落,勾魂奪魄,攝人心神。
難怪先帝為麗妃神魂顛倒,這般絕世風華,聖人見了也要心猿意馬。
薛嫵強行穩了穩險些再次被沈燃輕易擾亂的心神,指指窗前的紅燭:「臣妾只是覺得這個很好看。」
民間成婚,都會高燃龍鳳花燭,可她與沈燃的大婚,房間裡一片漆黑,或許真的是人心不足,既得隴又望蜀,雖然說如今知曉原因,可也總是會覺得稍有遺憾。
他們之間的大婚,並不像大婚。
沈燃輕輕勾了勾唇。他握住薛嫵的手,將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低聲叫她的名字——
「阿嫵。」
薛嫵輕輕「嗯」了一聲。
沈燃笑道:「只要你願意,自今而後,你我在一起的每一夜,都會是彼此的洞房花燭。」
只要你願意……
自今而後……
你我在一起的每一夜……
都會是彼此的洞房花燭。
此言一出,薛嫵耳邊驟然「嗡」的一聲,仿佛什麼都聽不見了。
明明每一個字的含義她都明白,可是連在一起,怎麼就變得這麼難懂呢?
好似擂鼓般的心跳聲中,一盞溫酒順著喉嚨流入,氣息再次無分彼此,薛嫵深陷在男子的臂彎中,眼尾潮紅呼之欲出,感覺自己幾乎融化成了一灘水。
她自幼是個冷清的人,並不如何喜歡男女之事,可面前人總有辦法讓她情動不能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