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叔聽著,胸口跳得有些劇烈,在手機上打字。
【小姐,你終於決定振作起……】
一行字沒打完,他又刪除。
她不是振作,因為她的人生觀從來就不是消極,她只是空,整個人太空,空得她只剩下守著鹿家這一點欲求,但這點欲求也遭人破壞。
但也不算完全的壞事。
她多找點事情做,就不用一直困在這座老宅里。
【不管你做什麼,米叔都支持你。】
「我想重振鹿家。」
鹿之綾已經想好了,「當然,就我現在這樣勢單力薄不可能讓鹿家恢復往日榮光,但至少,我要以後別人說起鹿家不再是肆意奚落。」
她有這種想法當然好。
【但在那群人的掌控下,你想在江南做點事很難,恐怕連家茶樓都開不成。】
鹿之綾點頭,承認這個事實,「嗯,我想在江南發展,比在江北更困難。」
「……」
米叔看著她,有些擔心她會就此放棄。
「讓我再想想。」
鹿之綾沒打算放棄,她既然動了這個念頭,就會想方設法做到。
……
翌日。
鹿家墓空前熱鬧,幾大家族的小輩密密麻麻跪了一地,身上統一穿上黑色衣服,在那裡燒著紙錢。
下手的保鏢們也跟著跪在後面。
穿著僧袍的和尚們圍著鹿家墓做法事,嘴裡念著經。
天高地闊,陽光明亮,二十多座碑蒼涼蕭瑟。
媒體們在路邊架起長槍短炮拍攝,將這樁事情公之於眾。
幾大家族的主事人匆匆來過,點香鞠躬後就匆匆離開,只留下一堆小輩接著丟人。
鹿之綾從計程車上下來,一見到她,記者們就朝她撲過來,但還沒近身,就被一群訓練有素的保鏢攔開,這群人以李明淮為首。
李明淮朝她無聲頜首。
「幫我謝謝薄妄。」
她走去,朝李明淮點了點頭。
薄妄還特地派人來維持秩序,做事太過周到。
說完,鹿之綾踩著一雙白色的布鞋走進鹿家墓,從滿地跪著的人中走過。
一群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長這麼大哪裡受過這樣的屈辱,見到鹿之綾更加羞惱。
臉色慘白的廖家鳴和鍾心敏本來要借傷不來,但薄妄的手下人大清早就趕到醫院,問明不是立刻會死的情況後,就把他們逮過來了。
還美其名曰是為他們兩家著想,這事見了光,萬一被民眾說他們兩家敢做不敢認,風評就更差了。
廖家、鍾家不想和薄家撕破臉,只能在這事上忍了。
鍾心敏的雙手打著板,吊著難看的三角巾,見鹿之綾走過來她恨不得上去吐一口唾沫。
「別鬧了。」
廖家鳴中的是槍傷,這會是打著止痛針上場,他虛弱地垂著頭,說話有氣無力,「全程都有媒體跟拍,我們錯認得誠心,還能讓民眾少罵點。」
鍾心敏的面色也好不到哪裡,眼睛裡氣得全是血絲,「我就不明白,長輩們在薄妄面前怎麼就這麼慫,就算我們不來認錯,薄家又能拿我們怎麼樣,大不了和江北分割算了。」
還講什麼臉面。
「這事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占理,我們不來認錯,薄家一曝光,有證有據的,我們會被罵得更慘,長輩們的名聲也跟著毀了。」
廖家鳴道。
弄到這一步,他們只有被罵得一般慘和被罵得更慘兩種選擇。
「……」
鍾心敏氣得咬牙切齒。
鹿之綾獨自走到人群前面,見到跪在最前面的裴默和阮蜜時愣了愣,她往周圍看一眼,沒看到阮蜜的雙胞胎弟弟阮卓爾。
鹿之綾在最前面跪下來,從旁邊和尚手中接過三根香,舉香磕頭,然後跪坐著聽念經。
她轉頭看了眼。
阮蜜不再是平時的性感御姐打扮,而是穿著一身保守的黑色長裙,一頭長髮盤起,蒼白的臉上有些烏青和指印,她雙眼出神地越過一座座墓,落在鹿景澤的墓碑上。
阮蜜這個人雖然一心力爭上爬,但還不至於讓屬下做出侮辱鹿家墓碑的事來,這點鹿之綾清楚。
恐怕是她父親為了不讓兒子來,才打著罵著把她一個新婚的人趕過來下跪認錯。
鹿之綾收回視線,就聽阮蜜低聲問道,「為什麼以前不和我說?」
阮蜜跪在那裡,雙眼空洞,沒了平時的那種銳氣。
為什麼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知道原來為入贅的事,她那看起來高貴無比的父母曾不要臉面地去鹿家鬧死鬧活過。
「怕你傷心。」
鹿之綾沒有回頭看她,只淡淡地道,「我二哥說,你想繼承阮家其實只是想努力爭取父母的關注,想讓你父母知道,女兒不比兒子差。」
「……」
「我二伯父也說,你那麼在意你父母的感受,要是讓你知道你父母從頭到尾都將你當個外人一樣防得死死的,你心裡會缺上一塊,會難受一輩子。」
鹿之綾道,「所以他們寧願什麼都不說,讓你以為是他們躊躇婚事,而不是你父母的問題。」
但她說了。
鹿家墓被侮辱,她沒理由再給阮家任何顏面,也沒理由再維護阮蜜那點可憐的親情期盼。
「……」
聞言,阮蜜痛苦地閉了閉眼,眼淚淌落下來。
她為其努力、用盡辦法想博得關注的父母把她當成一件垃圾,她惱怒過的鹿家父母卻為守護她那點淡薄的親情寧願讓她猜疑……
這些年,她到底在努力些什麼?
裴默跪在一旁,看著阮蜜臉上的淚,心臟狠狠縮了一下。
他隱隱有種感覺,阮蜜正在離他越來越遠。
經聲入耳,李明淮從人群中穿過,走到鹿之綾身旁,彎下腰道,「鹿小姐,妄哥來了,想同你談點事情。」
鹿之綾抬眸看向他,沒有拒絕,起身跟著他離開。
馬路邊停著一部加長款的商務豪車,車身黑得透亮,幾個保鏢守在邊上。
鹿之綾走過去,輕輕敲了下車窗,然後拉開車門。
薄妄西裝革履地坐在后座,蹺著一條腿,正在低頭看文件,隨意而優雅,一副無框眼鏡架在鼻樑上為那張沒有任何死角的臉添了幾分禁慾氣質,他身旁的車窗映著幽綠樹葉。
這畫面莫名就有點蠱。
聽到聲響,他側過臉看她,一雙漆黑的眼深邃而性感。
他沖她淡淡頜首,嗓音低沉,「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