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五哥。」
「跟五哥說什麼謝。」
「……」
薄妄又往後看一眼,臉上更沒表情了。
鹿之綾走到他身邊,「抬下手臂,我幫你戴臂袖。」
他們還沒正式結婚,按道理他還不算鹿家人,不能戴。
薄妄抬眼看她,眸色漆黑,鹿之綾彎著腰站在他面前,清冽的目光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四目相對兩秒,薄妄慢慢抬起手,順從地讓她替他戴上。
「……」
這下,輪到鹿景煥、鹿景凡、鹿景曄三張臉沒有表情了。
「準備跪。」
鹿信雄粗獷的聲音傳來。
鹿之綾抬眸看去,就見鹿信雄站在那裡,手裡緊緊攥著一個黑色臂袖。
裴顏站在他的身邊,袖子外什麼都沒有,她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鹿信雄的手。
孩子很敏感,但鹿信雄到底還是不敢讓她知道大人那麼多複雜的事情。
「顏顏。」
鹿之綾走過去,從鹿信雄手中拿過那個為裴顏準備的臂袖。
鹿信雄緊張地看向她,裴顏也抬起小臉看她。
「你是我的妹妹,這是鹿家墓,你願意戴上這個給鹿家長輩磕個頭嗎?」鹿之綾雙眼溫和地看著裴顏,聲音柔軟,給好餘地。
「……」
裴顏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鹿信雄,好一會兒道,「姐姐讓我戴,我就戴。」
聞言,鹿家幾個兄長都露出笑意,鹿信雄很是意外,眼中明顯激動。
鹿之綾替裴顏戴上黑色臂袖,眾人正準備下跪,一個稚嫩清亮的聲音忽然傳來——
「爸爸!媽媽!」
鹿之綾驚喜地回頭,就見姜浮生風塵僕僕地牽著小野的手跑進來,後面跟著薄媛和薄楨姐弟兩個,四個人都有些喘。
「太好了,聽到你們要來掃墓,我們想著一定要讓小野趕上。」
姜浮生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推了推小野,「你快去。」
小野今天也穿上一身黑色的小制服,撒歡地就往鹿之綾和薄妄狂奔,還沒到就被鹿景凡單手撈起來,「小傢伙,你也來了啊。」
「啊!」
小野見到他,小臉寫滿驚喜,「聖誕老舅舅!」
「……」
鹿景凡無語,「能不能把老字去了?」
「老聖誕舅舅!」
小野口齒清晰地又叫一遍。
「……」
讓你去個字,不是讓你把字搬家。
鹿景凡黑著臉正要放下他,小野張嘴就往他臉上狠狠嘬了一口,「聖誕老舅舅,謝謝你,我爸爸真的回來了!」
這一口小奶音任再硬的心腸都能聽軟。
鹿景凡看著他的小臉,哪裡還有鬱悶,溫柔地放下他,對著孩子講不出謊話,「你爸很能耐,不是我救的,是他救的我們。」
是薄妄救的鹿家。
「……」
小野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沒想明白,然後轉頭朝薄妄衝過去。
見薄妄坐在輪椅上,臉色在陽光下蒼白,小野呆了呆,伸手抓住他的褲管,一雙肖似他的眼睛逐漸泛紅,「爸爸——」
「怎麼?」
薄妄低眸看向他。
小野看著他好一會,低下頭,把臉放在他的腿上輕輕蹭了蹭,翁聲翁氣地道,「小野想你了。」
眾人看著,心都化了。
薄妄抬頭看向鹿之綾,「有小野的臂袖麼?」
鹿之綾搖頭,她以為小野會直接飛去千鹿群島附近,沒想到姜浮生為了能讓小野給鹿家人磕個頭,特地拐過來。
聞言,薄妄沒有任何猶豫地扯下臂膀上的黑色臂袖,忍著傷口的疼痛將臂袖一撕為二。
突然的用力讓他臉色煞白。
「薄妄!」
鹿之綾震驚地看向他,伸手就要檢查他手臂上的傷口。
「沒事。」
薄妄安撫著她,把撕下的一半臂袖遞給小野,「戴上。」
「這是什麼?」
小野接過臂袖,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們兩個。
「你是鹿家人,戴上給外公外婆,還有外祖磕頭。」薄妄沉聲說道。
「哦……」
小野接過來,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往自己小胳膊上套。
鹿之綾走過去,蹲下來用別針幫他固定住,再回頭幫薄妄固定住另一半的臂袖。
冥紙被點上火扔進元寶盆里。
大火燃燒起來。
站在最前面的鹿信雄屈膝跪下來,鹿家人跟著一個個跪下。
薄妄試圖起身,這一次鹿之綾有了防備,慍怒地看他一眼,薄妄才作罷,老實地坐在輪椅上。
小野一臉乖巧地跟著鹿之綾跪下來,學著旁邊大人的樣子往地上磕頭。
鹿景瀾能靠假肢站起來,卻不能下跪,只能站在人群之後,看著眼前的墓碑,目光黯然。
幾個活死人從旁邊走出,鹿景煥往鹿景曄面前跪了跪,擋著不讓他看生人。
活死人揮起手中工具用力砸在墓碑上,將鹿家活人的墓碑敲碎。
在一聲聲的砸響中,鹿景凡將裝有周勁手指的盒子扔進元寶盆里,堆積的冥紙頓時燃起大火。
「周勁死了,以後我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活著。」
鹿信雄跪在那裡嗓音沙啞地開口,「你們安息吧,我們鹿家終於聚……聚齊了。」
他說得哽住。
聚齊,哪裡聚齊,不過是剩下幾個零零散散的人。
人太少了。
「哪裡齊,還有我。」
一個女聲傳來。
眾人回頭,只見穿著一身黑衣黑褲的阮蜜戴著臂袖走過來,面白如紙,眼眶凹陷,一看就是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阮蜜走過來,屈膝就要跪。
鹿之綾忍不住攔住她,朝她搖了搖頭。
不要。
阮蜜還有自己的人生……
「小七,讓我跪,讓我有點活下去的念想。」阮蜜盯著她,向來堅強的人說完這句話卻跟要哭出來一樣。
「……」
鹿之綾看著她蒼白的面容,想了想還是放下手來,輕喚一聲,「二嫂。」
「嗯。」
阮蜜點頭,慢慢跪下來磕頭。
本來也想阻止的鹿家幾個兄弟見鹿之綾已經妥協,便不好再說什麼,都紛紛朝阮蜜點頭,稱呼一聲,「二嫂。」
「謝謝。」
阮蜜說著,沒什麼氣色的唇都在顫抖。
她極力地克制住自己,眼淚還是淌下來,視線模糊地看向鹿景澤的墓碑。
鹿之綾跪在地上,慢慢抬起臉往前看去,視線掠過墓碑上的一道道名字,輕聲道,「六哥……」
和她之間隔了一個薄妄的鹿景凡轉頭。
「我爸媽,是死在那場爆炸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