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應思茗講到這裡,忽而停頓。
她發現鄭循的臉色很差。
雖然預料到這種場面,但她還是要寬慰對方幾句。
「鄭循,我希望你能認識到,事情發展到今天,並不能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到一個人的身上。」
鄭循輕輕搖頭,面容慘白。
「我想起來了,想起……很多事。」
逝去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去了又回,充斥著他的腦海。
白塔為什麼會有六個元副本,是因為他作為白塔的奠基者,只創立出六個副本。
第一個副本,是幸福小區,靈感來自於他童年生活過的地方。
那個紅斗篷的小女孩,也就是小紅帽的原型,是他偶然在網上看到的一則駭人新聞。一個成年男子殺妻虐女,女孩在前來送飯的外婆保護下逃走,外婆也被惡魔殺死。
最後那可憐的女孩沒有逃出多遠,同樣死於劊子手的兇刀之下。
年少的鄭循看到這則新聞時,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他希望給這個孩子一個幸福的人生,所以他把她的家放在了幸福小區,讓玩家帶著她回家,擊殺boss後,回到母親和外婆的身邊。
這個副本的最初版本和現有版本相差巨大,在鄭循的初始設定中,boss是女孩的父親,卻被篡改成了真假外婆。
連小女孩自己都變成了boss,玩家需要擊殺她,才能通關遊戲。
這完全違背了鄭循的初衷,甚至他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遍又一遍地殺死小紅帽。
鄭循唯一的慰藉,是副本中的一切都是數據,都是虛構的。但這仍然讓他心裡很難過,哪怕小紅帽變紅姐,成為他的從屬,陪他並肩作戰。
第二個副本,是第七病院。這是以鄭循自己所在的醫院為原型。
鄭循設置這個副本的初衷,是何紫苑。
何紫苑是他在住院時認識的一個病友。但他們相處不到三周,何紫苑就因病離世了。
他一直對鄭循設計的遊戲很感興趣,臨終之前他寫了一封遺書,希望鄭循設計出一個以他的名字為名的npc,這樣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世界。
鄭循做到了,他設計了一個穿著病號服,表情看起來很陰鬱,其實內心有趣可愛。
他甚至還會和屏幕之外的鄭循互動。在鄭循打開遊戲時,他永遠站在一樓,和他揮手打招呼。不管鄭循走到地圖哪裡,他都小跑著跟上。
當鄭循靜止不動時,他跑遠了,還會跑回來,站在他面前歪著腦袋,張張嘴巴,像是在問他怎麼了。
那時鄭循只是對於互動性如此強的何紫苑感到驚喜,其實這已經是一種暗示。
鄭循雖然在編寫遊戲,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在構造另外的世界。
作為兩個世界的連接點,他身上已經被賦予了一種能力。
在住院期間,鄭循只完成了這兩個副本。他的病好之後,鄭臨就不打算讓他住在那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環境中了。
他們又回到了鄭臨父母的老宅,這時鄭臨已經花錢,將這裡修葺一新。
鄭臨認為鄭循需要在家休息,不能長時間在外面活動,任何一個小感冒都可能再次把他送回第七病院。
所以鄭臨讓鄭循待在家中,不要亂跑。他拿走了公館唯一的一把鑰匙,窗戶都反鎖了,根本跑不出去。
鄭循沒辦法出門,在家裡悶悶不樂,只能和遊戲還有小何作伴。
在這段日子中,他設計出了公館副本,名字隨便起的,叫臨尋公館。
尋找的尋。
鄭循始終不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人,這裡本來是屬於鄭臨和鄭尋的家。
鄭臨後來得知了他把副本起名為臨尋公館這件事,而且其中的尋,還是尋找的尋。
他沒有找鄭循單獨說過這件事,怕刺激到男孩。
回到公館後,鄭循失去了那些在醫院認識的朋友,又變成一個人。
鄭臨看出對方的寂寞。
他很想整日陪在鄭循身邊,但是,一來他自己的科研壓力很重,這不現實。第二,鄭循在心底對他很牴觸,如果整天在他面前晃,他怕鄭循更煩他。
鄭臨始終沒忘記他從雲起集團偷走的那一項技術,這項技術是關於仿生人的。
他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這會兒終於時機成熟。
那天他難得帶著鄭循出去玩,回來的時候,鄭循發現,一個穿著白裙的美麗少女,和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站在玄關,微笑著等候他。
「你好,鄭循。」
他們和他打招呼。
鄭臨把手搭在鄭循的肩膀,說這兩人以後就在公館照顧他,和他一起生活。
他們還沒有起名字,起名的權利屬於鄭循。
沒有名字……看來,不是普通人?
鄭循那時心裡感覺到奇怪,但為了表示友好,他還是一人分了一塊糖。
這樣他們就是家中的一員了。
南牆叫南牆,是因為她總是喜歡靠在南面的牆壁眯著眼睛曬太陽,像貓咪一樣。
至於西裝男……
鄭循最初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這個男人長得和他哥一模一樣。
他哥照著自己的臉,捏了個仿生人出來,鄭循不理解這種惡趣味。
他看見人就想躲,那時他大病初癒,行動還不方便,有時候離不開輪椅。
但是,就算坐在輪椅上,他也要光速衝刺,離開對方的身邊。
太可怕了,這個總是笑眯眯的、頂著他哥的臉亂晃的男人。
南牆不喜歡做家務,她的工作就是陪鄭循瘋玩瞎鬧。她光著腳在公館內跑來跑去,經常撞見鄭循自己推著輪椅從某個房間衝出來。
鄭循看見南牆,如同看見了救星,躲在她後面。
「南姐救我,這個複製粘貼版的我哥真的嚇人。」
緊接著,端著咖啡的西裝男人從那間屋子走出來。
「我只是想給你送杯喝的,鄭循。」
「我不喝咖啡,聞著就想吐。」
鄭循現在討厭他哥了,叛逆,別管。連帶著他哥喜歡喝的東西也討厭。
西裝男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事,愣了一下。
「那我下次給你換別的。」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倒。」
「鄭循,」男人有些無奈,「我只是個被裝載了固定程序的仿生人,不是你真正意義上的哥哥,你不需要對我這麼防備。」
鄭循表示這太難了。頂著這樣一張臉,說什麼話都像在騙人。
他們就這樣你追我逃地過了一段日子,沒有發生劇烈的衝突,也算相安無事。
真正讓鄭循對西裝男人改觀,已經是他回到公館一年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