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循，不辭而別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一門之隔，鄭臨背靠著門板，對屋內的弟弟說話。
當初得知鄭循孤身一人前往貳世界，自己是什麼心情……鄭臨此時已經不想回憶這件事。
「哥我知道，當初沒有和你當面道別，是我太過分了。但是，我們已經犧牲了太多。如果我此時不繼續計劃，那之前的那些犧牲，還有我們做出的種種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鄭循有點著急，試圖跟他哥講道理。
但鄭臨和他所在的立場根本不一樣。
「我只需要確保你一個人的安危。你留在這裡，還有活下去的機會。一旦你進入到副本中，鄭循，你能確保自己百分之百成功麼？如果失敗，不但你口口聲聲說的那些犧牲會白費，連帶著你自己，都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但是，如果我不去嘗試，就是百分之百的失敗！哪怕有一絲機會，我也要——」
「鄭循！」
鄭臨打斷鄭循的話，他從未用如此嚴厲的語氣對待鄭循。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所謂的拯救世界，這種老套又沉重的主題要壓在我弟弟一個人的身上！你來到壹世界，是壹世界給予你重新選擇的機會。你明明能選擇更安穩的生活，為什麼非要去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去赴一場必輸的局！」
「鄭臨，我根本就不是壹世界的人！我本來就屬於貳世界，我應該在那裡長大，在那裡有完整的人生。我從來都不是——」
鄭循一時心急，嘴巴根本剎不住車。
「從來都不是我的弟弟，對麼？」
鄭臨把他未說出口的話補充上。
「哥哥的確比你年長許多，但我不至於糊塗到連誰是誰都分不清。鄭尋從小性格內向靦腆，不愛出去玩，喜歡整日待在房間裡發呆或者看書。你很活潑，只要是醒著的時候，就想跑出去玩。很聰明，但是不愛讀書，讓你在書桌前學習一小時，就要答應放你出去玩一小時……鄭尋是天賜的禮物，他太美好，於是上天又把他收走。可我又是被眷顧的，你是另一份饋贈。無論是他還是你，我都無比珍惜。」
「鄭循……」
鄭臨又一次叫他的名字，聲音微微顫抖，深深吸氣。
良久，他的聲音才從門板後面傳來。
「我太寒心了。」
鄭循頓時語塞，露出無比難過的神情。
他握在掌心的手機震動兩下，拿出來，是雲景發來的消息。
在兩分鐘前，他和他哥剛開始爭執，就發消息給雲景，說自己被他哥鎖在房間裡了，讓雲景想想辦法。
雲景估計是早就準備好了應對的方案，兩分鐘後，就給他發來回復，讓他直接從房間的窗戶走。
這裡是七樓……
儘管如此，鄭循還是相信雲景絕對有辦法，把他平安無事地從七樓運下去。
如果現在遵循雲景給出來的途徑，肯定是成功率最高的辦法。
鄭循看向臥室的窗戶，寬度足夠他出入。
門外，鄭臨很久沒有說話。
鄭循轉過身，面對著緊閉的房門。
咚的一聲，他的額頭砸在門上，發出悶響。
門外傳來兩聲走動的聲音，估計鄭臨也被他突然折騰出來的動靜震驚到了。
「哥，你開門吧。」
鄭循的聲音不再激動，變得平緩沉靜。
「鄭循——」
「真的，你打開吧。不是說，不能有第二次的不辭而別嗎？」
「……」
兩人僵持著，誰都沒再說話。半分鐘後，鑰匙插入鎖孔，鄭臨把門打開。
唯一的隔閡消失，他們兄弟終於能看見彼此的臉。
鄭臨面若凝霜，沒什麼表情，但能看得出他壓抑的心情。
鄭循拍拍自己的臉，把僵掉的麵皮重新揉得柔軟。
他對鄭臨露出一個笑容，對方非常熟悉的、沒心沒肺的笑。
「我們現在是不是能好好地談談了？」
「不能。」
「好，那我現在和你談談。」
「……」
鄭臨對於鄭循根本不聽人說話這點也完全適應了。
「當時我從這裡回貳世界，發簡訊給你，和你告別的時候，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有機會見面了。」
鄭循向鄭臨坦白。
鄭臨冷哼一聲。
「你說的這句話，意思不止是你回不到壹世界吧。在你的計劃中，你是不是連自己的死亡都規劃好了？」
「是啊。」
「……」
好吧，他對於鄭循不顧時間地點、不看對方臉色的坦誠也同樣適應了。
「雖然混亂重重，但我最終還是認出你來了。我現在的記性和腦力似乎都大不如前了……」
鄭循吐槽了一句自己經歷來回穿梭之後的副作用，鄭臨默默地望著他。
「在我還記得你的時候，我的問候和道別，才是有意義的吧。」
鄭循突然給他哥一個熱情的擁抱。
「哥我回來了。
……
哥我要走了。」
鄭臨的兩手垂在身側，身體僵硬。
最後，他仿佛投降一般卸去防備，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哪有人把問候和道別放在一起說，還能更懶嗎？」
「時間緊急啊，根本來不及多說一次。」
鄭循放開他哥，向後退了一步，神情鄭重。
「我這次真的要離開了。哥你會想我吧？」
「別做夢了，等你出了這道門，我馬上會給思棋打電話，讓她給我安排一場催眠，把你整個人從我的記憶中挖出去。」
鄭循笑了笑，腳下動動，看樣子是真的要出發了。
房門就在鄭臨身後，在路過他哥時，鄭循最後拍了一下鄭臨的肩膀。
「鄭循。」
鄭循都已經走到門口，這時鄭臨突然叫住他。
他回過頭，和不知何時轉過身子，面朝著他的鄭臨遙遙對視。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會想辦法，把你從我的人生中擦去。」
如果你最終的決定是離開，那不如當作你從未降臨過我的生命中。
鄭循眼圈有些泛紅，但他擠出一個笑容，他不想讓最後離別的場景變得太傷感。
「如果這樣能讓你快樂，那就去做吧。鄭臨，你真的彌補了我人生中的許多遺憾，我也希望，你能一切圓滿，順遂無憂。」
房門被輕輕關閉，落鎖，空蕩蕩的屋子，最後只剩下鄭臨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