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循踏進那扇門後,再睜開眼睛,是在雲起集團的20層。
——位於貳世界的雲起集團。
這裡仍然是各種各樣的電視屏幕,上面播放著兩個世界不同地方的畫面。至於鄭循為什麼能認出來是貳世界,是因為……這裡遍地都是屍體。
七位玩家,鄭尋、程傑、趙燃、沈冠玉、霍子鄢、鍾毓……一個都不少。
鄭循站在同伴們的屍體中間,顯得是那麼孤立無援。
他迫使自己堅強,哀悼是之後要做的事,現在他要阻止悲劇進一步擴大。
鄭循點開自己的手環,查看裡面的道具,裡面有五把造型奇特的鎖。
四螟大廈、第七病院、蠟像館的鎖是作為獎勵拿到的,臨尋公館的鎖是他自己找到的。
還有一把,幸福小區的鎖,是鄭臨剛剛交給他的。
五把,還剩一把鎖……
這應該是雲起集團副本的鎖。
不對,是槐音副本的。只有鄭循親手設計出來的元副本才會有鎖,雲啟天在篡改了元副本後,應該是將這把鎖和其他關鍵道具一併移到了雲起集團。
雲啟天大概知道這把鎖是核心道具,但不清楚它真正的用途。
鄭循還沒拿到這最後一把。
壹世界那個副本等於一個幌子,關鍵應該在貳世界這邊……
鄭循四下環顧,試圖找到和鎖有關的線索。
他儘量繞開同伴的遺骸,一邊走一邊在心裡默默道歉。
這時,有一隻手突然抓住他的褲腿。
鄭循一驚,低頭,發現拉住他的人,是鄭尋。
鄭尋的合金身體破破爛爛,小腿和手臂的仿真皮膚被撕開,露出了裡面的金屬骨骼。線路也有不少斷裂,偶爾甚至發出嗶啵的響聲。
他的頭也缺了一塊,右眼的眼球被挖走,只剩下左眼是完好的。作為仿生人的鄭尋沒有情感,沒有回憶,所以雲啟天的精神污染對他不管用,他應該是被生生拆毀成這樣子。
鄭循心裡澀得厲害,他半跪在地,兩隻手握住了鄭尋抓住他褲腿的那隻手。
掌心好像有什麼凸起的東西,很堅硬……
鄭循把鄭尋的手掌攤開,他掌心的骨骼也被破壞了,裡面嵌入一塊琉璃,很深。
鄭循露出訝然的表情,他嘴裡念著「抱歉」,從雲空間拿出工具,把那塊琉璃完好地取出來。
這正是本該在槐音四中的那把鎖。
鄭尋一直積攢著這微弱的能量,等啊等,終於,等來了鄭循。
果然,就像他們說的,鄭循每次都會奇蹟一般降臨。
鄭尋的手臂朝著一個方向落下,指向某處。
鄭循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裡只有身體靠在電視機旁邊,安靜死去的鐘毓。
鄭尋是想說……這把鎖是鍾毓帶著他找到的嗎?
鍾毓……
他也是從第一個副本就認識自己的人,或許和顧修齊一樣,他同樣聽命於雲起。
但他最後選擇幫助鄭循。
鄭循在心中默默道謝,感謝所有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現在六把鎖到手,就差最後一步了。
鄭循把鎖全部從雲空間中取出來,它們懸浮在空中,被彼此吸引,迅速拆解變形,最終成為一朵鈴蘭花的模樣。
鈴蘭的花語是幸福歸來。
當初鄭循設計了六把鎖,就像是準備了一個引爆按鈕。
如果最後就算他破解了所有的元副本,也沒辦法關閉白塔遊戲,那他就用著六把鎖,直接毀掉白塔的一切。
一個是關閉,一個是摧毀。
後者帶來的負面影響必然很大,所以鄭循輕易不想動用後一種辦法。
但是現在情況不允許他猶豫了。
啟動的方式很簡單,也很浪漫。
就是把花插進一隻花瓶中,任何一隻都可以。
鄭循在公館曾經打碎了一元無數個花瓶,為了不讓一元發現,他已經學會囤花瓶,放在自己的雲空間裡,只要碎了就換,掩蓋罪行。
他的雲空間雜七雜八的小東西很多,他什麼都往裡面放。
鄭循一翻手掌,掌心就多了一個白色的瓷瓶。
他一臉淡定,一手握著花,一手舉著花瓶。
砰——
子彈打過,鄭循及時閃避,並丟掉手中的花瓶,護住了鈴蘭。
熒幕牆上那個尺寸最大的電視突然亮起,裡面露出雲啟天震怒的臉。
「鄭循,你不能這麼做!」
「我為什麼不能,」鄭循的反骨在任何時候都有效,「這是我的東西。」
他藏在掩體後面,正打算從雲空間翻出另外一隻花瓶。
想起電視機上的雲啟天,他又開口。
「看來在壹世界辦公桌後的那具屍體是真的,你放棄了人類的身體,選擇成為一串代碼。」
電視機上面不同的畫面全部消失,統一變成了黑洞洞的槍口,所有的槍口都瞄準了房間內的鄭循。
一時間到處都是子彈打出來和反彈的聲音,鄭循在槍林彈雨間反覆變化自己的位置,手中的花瓶被一次次瞄準打碎。
他也不心急,尋找著合適的時機。
雲啟天回答了他的問題。
「沒錯,我確實捨棄了人類的身體。那具身體只是負累,現在的我可以自由地穿梭在兩個時空,甚至是每一個副本,我能掌控我想掌控的一切!」
鄭循「嗯」一聲,情緒穩定得驚人。
「看來你的空屋計劃終究是失敗了。」
這句話徹底刺激到了雲啟天。沒錯,就算他挖空心思,害死無數人,他也不能像鄭循一樣,成為兩個世界的相交點。
他永遠只能被困在壹世界,哪怕他對貳世界的掌控再深再廣,也只是霧裡看花。
這是他的悲劇,雲啟天不能容忍這種悲劇,所以他選擇了這種決絕的辦法。
鄭循笑了。
「你的路走窄了。如果你還以人的形態存在,那隻要你往哪個犄角旮旯一藏,我拿你根本毫無辦法。
但你偏偏選擇把自己變成數據,還儲存在白塔中。
你這不是白骨精跑進花果山,自己送上門了麼?」
雲啟天被鄭循的奇妙比喻驚到,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而鄭循就卡著這個間隙,衝出來,站到他面前。
鈴蘭插在精緻漂亮的琉璃瓶中,被鄭循一隻手握著,遞到雲啟天面前。
少年笑眯眯的,聲音洋溢著熱情。
「雲老闆,你給了我這麼多驚喜,我也送你一份禮物。
禮尚往來啊。」
伴隨著鄭循的話音一落,在貳世界所有降落的白塔,仿佛在回應他的話,發出一陣陣有節奏的聲波。
受災的人們望著那突然又生變化的白塔,眼中露出恐懼的神情。他們已經徹底被它折磨得怕了,有風吹草動,就想立刻收拾行李躲得遠遠的。
但這一次不是災難。
那些白塔在變化,似乎受到什麼力量的擠壓,塔身出現一道道裂隙。
隨著裂隙越來越深、越來越長,塔漸漸不能維持自己的固有形態。
砰——
碎裂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受那股力量的限制,那些碎石被牢牢地束縛在一定的範圍,形成一道弧面。
宛如倒垂的白色鈴蘭,一朵連著一朵,一片連著一片。
大地上盛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