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人員和警察還沒有趕到,邁巴赫旁邊還是一片狼藉,遠處看去,還能隱隱約約看見倒在裡面的人。
雖然看不清他們現在到底什麼情況,但就像小陳說的,他們沒有了動靜,已經死了。
白晚舟忽然抬腳走過去,小陳想要陪著一起去,卻被白晚舟拒絕了,她沒有拿傘,淋著雨走過去,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那輛側翻的車模模糊糊的。
保鏢攔住她的腳步,一絲不苟的西裝手臂橫在白晚舟面前:「白小姐,這裡很危險。」
「我就看一眼。」
保鏢放下手:「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以觸碰現場。」
「明白。」
白晚舟走過去,地上一地都是撞碎的車玻璃,踩在上面嘎吱作響,整輛車都翻轉過來,車頂接觸地面,被壓得很擠。
從車窗邊留下鮮紅髮黑的血液,一路流到一米外白晚舟的腳邊,車窗爛得只剩一個變形的框架,一眼就能看見裡面被倒掛著的滿頭是血的人,可見黑衣人是發了狠要把人撞死。
從白晚舟的角度看去,張復緊閉著雙眼,如果忽略他滿頭的血和變形的手臂,他的表情安詳得像是只是睡了一覺,白晚舟有些反胃,移開了視線。
昨天還在那裡各種挑釁目中無人的人,今天就此長眠了。
白晚舟走到車子的另一邊,那邊坐著的是司機和后座的花花,司機被安全氣囊緊緊擠住,整個畫面不忍直視,白晚舟忽略了司機,直接往后座走去。
花花死狀和張復差不多,整個人被倒吊,車窗玻璃也碎了一地,車內的東西零落的灑落一地,白晚舟盯著花花的臉,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麼。
難道她和易老爺子有什麼共同點嗎?有這種共同點的人知道她是冒牌貨,還是這一切其實就是個巧合,他們正好看見了這個世界遺漏的bug。
一道銀色的光吸引了白晚舟的視線,她蹲下身,側頭往車底看去,那裡躺著一部手機,銀色的光正是手機殼後面補妝用的鏡子反射出來的。
這是花花的手機。
白晚舟抬頭看去,她現在所在的位置正好被車子擋住,沒有人能看見這邊。
她用外套抱住手,伸進去拿起手機,手機沒有鎖屏,打開的瞬間,屏幕上就是花花與她的聊天界面,那張她已經看過的照片在對話框內,還有一行沒來得及發送的文字。
[我知道你是冒牌貨]
這段話還沒來得及發送,整輛車就被撞翻。
白晚舟這時才發現她的手在抖,手心裡都是水,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
她猶豫了一下,隨後低頭,將文字刪除,再將照片刪除,最後將自己的聯繫方式刪除,做完這一切,白晚舟將手機放回原位,緩緩起身,整個人都在抖,連臉都變得蒼白。
保鏢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守在車旁。
白晚舟淋著雨回去,小陳特意叫了一個女保鏢照顧白晚舟,去車內先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換完衣服,保鏢在外面敲了敲車窗:「白小姐,我帶您去易總車上。」
白晚舟剛想拒絕,想到今天日子特殊,於是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又吞了下去,開門下車。
上了易松青的車,白晚舟沒有什麼動作,坐在旁邊思緒亂飛。
葬禮今天是舉行不了了,小陳送走嘉賓們,確認救護車和警察將事故現場保護好,才坐上了易松青的副駕,一上車就開始匯報行程:「老闆,接下來我們先回老宅。」
見易松青沒有回答,小陳及時住了嘴。
易松青側頭去看白晚舟,白晚舟沒有發現,眼睛盯著前座走神。
「嚇到了?」易松青突然問。
白晚舟被他嚇了一跳,呼吸一頓,眼神有些飄忽:「嗯……可能吧。」
「臉都白了。」溫熱的手感忽然貼上白晚舟臉頰,白晚舟剛從雨里回來,臉還非常涼,易松青的手與她的臉溫差很大,白晚舟一激靈,往後退了一點,僅僅只是觸碰了一下,便馬上離開了。
易松青手在空中懸了一會,木著臉收回手。
「可能因為冷吧。」白晚舟勉強地勾了勾嘴角。
小陳抓到關鍵詞,及時將車內的溫度調高。
「你剛去車禍旁邊做什麼?」
白晚舟心裡一緊,想到他們現在應該不是可以坐一起好好聊天的關係,於是她也沒打算回答:「沒什麼。」
易松青沉默的看了白晚舟一會兒,收回視線。
老爺子的遺骨沒有出現意外,下去會場取遺骨的同事帶著遺骨上了一半的山,就被通知葬禮取消,他們就載著遺骨回到老宅。
白晚舟他們大概半個小時後抵達老宅,老宅的保姆們都在會場,整個老宅空落落的,像個獨自守山的老人。
他們都去各自的房間換洗衣服,白晚舟原本和易松青一個臥室,現在不可能在一起,於是去了易璟的臥室。
易璟的臥室收拾得很乾淨,她帶來老宅的東西很少,整個房間空得就像是客房,桌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白晚舟不想去看別人的私事,只是路過的時候不小心瞥到了一眼。
似乎是一個郵箱的界面,具體是什麼白晚舟沒有看,直接走去了浴室。
等洗完澡出來,易璟坐在臥室床上,正在給別人打電話,見白晚舟出來,沖她笑了笑,隨後對電話那頭說:「晚點再聊。」便掛了電話。
「我打擾你工作了嗎?」白晚舟拿著換下來的衣服,問易璟。
易璟搖搖頭,看上去有些疲憊:「沒有,不是重要的事。」
易璟的皮膚很白,所以臉上有什麼痕跡都特別顯眼,此時她那纖長上挑的眼睛底下一片烏青,像是熬了個大夜:「衣服放浴室就好,明天阿姨會回來收拾。」
白晚舟點點頭:「麻煩了。」
「都是一家人,不用說這話。」易璟疲憊的揉了揉眼睛。
「一天沒吃東西,你應該餓了吧?」易璟很快打起精神,可在親近的人面前無論怎麼裝作堅強的模樣,還是會被一眼識破。
「我提前聯繫了我家的阿姨做了點吃的,剛剛送到,你下去吃兩口。」
「謝謝璟姐,你別太辛苦了,外面的事情我們來解決,你休息一下吧。」
易璟嘆了口氣:「好。」
她說完,脫了拖鞋,慢慢回到床上躺著,沒了動靜,不知是立馬就睡著了還是只是在發呆,白晚舟沒有久留,輕手輕腳將窗簾拉上,然後退出去。
易松青忙著工作上的事情,易俞景剛回國,沒有太多工作的事情,於是與今天嘉賓溝通改時間的事情就落在了他身上。
到最後,只有白晚舟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碩大的客廳,吃著易璟家阿姨送來的飯菜。
易老爺子平時應該也是這種感覺吧。
一個人待在大房子裡,沒人說話,沒地方去。
沒多久後,客廳響起鈴聲,這是院外大門的呼叫鈴,說明有人在外面等待,白晚舟調出監控,看見幾輛警車。
她收拾了一下桌子,撐著傘走出去。
「白小姐,打擾了,我們需要與你們做個筆錄。」警察客氣地拿出證件,再給白晚舟敬了個禮。
白晚舟沒有說話,點了點頭,打開門讓他們進來。
警察不敢惹易家,進了客廳哪都不敢看,客客氣氣地坐在沙發上,還擔心自己身上的雨水會把他們的沙發打濕。
「就您一個人嗎?」警察問。
「還有易松青和易俞景,他們在處理事情,等會就來。」
「好的。」警察拿出一隻錄音筆,旁邊的協警準備了筆記本電腦:「不用緊張,您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知道了。」
白晚舟沒什麼表情,臉上有些蒼白,反而有種疏離的感覺,警察以為易家的人都是這樣,也沒敢太為難。
「各位會聚集在這裡的原因是?」
「家裡老爺子的葬禮。」
「與死者張復等人的關係?」
「姐夫……前姐夫。」白晚舟一頓,立馬改口。
「為什麼這麼說?」
「我離婚了。」
「哦哦,抱歉。」警察點了點頭,接著問:「其他人呢?」
「那個女孩是張復的女朋友,和我們沒什麼關係。」白晚舟平靜地說著,雙手交叉,兩隻手的指甲相互扣了扣。
警察拿出四張照片,是四個長相各異的男人:「這四個人,就是襲擊你們的人,您認識嗎?」
「不認識。」
「為什麼襲擊你們?有頭緒嗎?」
「我們這種圈子,仇人都很多的,說不定就是哪個對家派的人。」
警察表示理解,這也是他們最頭疼的。
這種事故一般損失大,背後又靠著巨大靠山,他們警察想管都無力管。
「葬禮邀請了張復嗎?」
「應該吧,邀請函發了太多,不太記得了。」白晚舟視線漸漸下移,發現自己的指甲邊不知什麼時候扣出了血。
「可以把邀請人名單給我們一份嗎?就做調查,核對完馬上還給您。」
「這個我做不了主。」白晚舟抬眼,正好易俞景從樓上下來,他看見警察,便直接走了過來。
「白小姐,謝謝您的配合,如果還有什麼想起來的,隨時歡迎您和我們溝通。」警察微微鞠躬,去叫易俞景:「易先生,這邊需要您配合做一下筆錄。」
白晚舟起身離開,屋內的空氣過於潮濕悶熱,她拿著傘去了院子,可那種無法呼吸的感覺還是無法散去。
院子裡的花在雨水的沖刷下搖搖欲墜,花瓣七零八落灑在一邊,要不了多久,等老宅的保姆都撤了,花沒有人照顧,估計很快都會死亡。
她回頭朝屋內看去,易俞景坐在她剛才坐的位置,身形筆直,臉上的表情冷靜,偶爾會因為警察忽然的發言而抬一下眼皮。
警察很快錄完筆錄,與易俞景握手,警察還想叫易璟來錄筆錄,畢竟死者是易璟的前夫,易俞景抬眼看了一眼樓上:「之後聯繫,她的狀態不太好。」
「好的,打擾了。」警察知道他們一旦拒絕,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於是收拾收拾起身離開。
警察走後,白晚舟才回屋內,易俞景正在沙發上看電腦。
白晚舟回來,他抬起頭,看向她,那個眼神足夠直勾勾,以至於白晚舟被迫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白晚舟站在那,她穿著睡裙,整個人都有些單薄,加上臉上沒什麼血色,簡直要馬上昏倒。
「看你有沒有受傷。」
白晚舟一愣,感覺耳朵有些發燙。
易俞景說的太直白,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可能是因為她和易松青離婚了,白晚舟有些難堪,不知道該回什麼。
「我沒什麼事,謝謝你的關心。」
白晚舟只能疏離易俞景,因為她不是原主。易俞景如果真的喜歡她,那喜歡的也是原主,而不是她,她不可能有恃無恐的利用易俞景對原主的愛為所欲為。
易俞景的視線慢慢地從白晚舟的臉上移到她的手腕上,手腕纖細,白皙的皮膚沒有任何雜質。
「沒有就好。」
「警察問我,你是不是認識和張復一起的那個女人。」
白晚舟手瞬間握緊,瞳孔地震了一下,側頭去看易俞景,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什麼?」
「他們發現你靠近過車禍的車。」
「不認識,只是好奇。」
「好奇什麼?」
「好奇他們的樣子。」白晚舟隨便扯了一個藉口。
易俞景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變化,點了點頭:「我和警察說你們不認識。」
白晚舟不動聲色的鬆了一口氣:「沒錯。」
他垂下了眼皮,靜靜的看著電腦屏幕,語氣有些冷:「你好像很緊張。」
白晚舟看著他,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表情自然。
「去休息吧,客房已經收拾出來了。」
白晚舟收回視線,低頭離開客廳。
易俞景這時才又一次抬眸,看向白晚舟離開的方向,那個瘦弱的女孩正低著頭上樓,雙手還不自覺的緊握著。
易俞景的黑色瞳孔在燈光下沒有一點亮光,像是一灘深不見底的湖水,所有情緒都被隱藏在裡面,掀不起一點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