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聽牆角賈寶玉心驚膽戰
「夫妻?」
怡紅院正堂,王夫人端坐上首,冷笑道:「這也是個不怕臊的,背地裡說同日生日就是夫妻。這可是你說的?打諒我潛心禮佛,都不知道呢。
可知道我身子雖不大來,我的心耳神意時時都在這裡。難道我通共一個寶玉,就白放心憑你們勾引壞了不成!
還不快說,到底誰是和寶玉一日的生日?」
本人不敢答應,一個老嬤嬤指著道:「這一個蕙香,又叫作四兒的,是同寶玉一日生日的。」
賈寶玉欲言又止,終究默然垂首,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
王夫人隨即又對著屋內的丫鬟,指指點點,一下子竟點了十多個人來,只留下襲人、紫鵑和麝月、秋紋。
「統統叫他們家裡領回去配人,往後這院裡就你們四個,不許再往裡面進人,如何安排,也由襲人統一調派!」
頓了頓又對麝月秋紋道:「伱們可知我為何留著你們?」
自打襲人屈從了賴尚榮,覺得寶二爺索然無味,便讓麝月秋紋頂替了陪侍的工作。
她深知賴尚榮眼裡揉不得沙子,擔心兒子身邊沒人伺候,會跟他搶人,加上麝月秋紋本就對襲人言聽計從,這才將二人留下。
二人嚇得連忙跪下。
「就是看你們平素口風緊,還算聽話,且等寶玉完了婚,襲人和紫鵑以後就跟著寶丫頭,你們兩個就留在寶玉跟前伺候。」
轉而又對襲人和紫鵑道:「回頭你們將事情安排好,若屆時有一點閃失,我一概不饒!」
襲人和紫鵑連忙跪下,難以置信的看著王夫人。
賴尚榮已經提前告知了安排,她們原本還將信將疑,即便到了此刻依舊不敢相信。
怯弱道:「太……太太說的,可是賴大爺吩咐的?」
王夫人起身點頭道:「等成婚之日,寶玉就得回後院去住了,完了婚你們依舊回來!」
紫鵑巴不得如此,襲人聽了卻失魂落魄,她一心盼望著姨娘之位。
如今連賈寶玉身邊都留不得,如何還能奢望?
顫顫巍巍道:「那……那奴婢以後……」
王夫人一甩衣袖道:「等你回來,若是能添個一兒半女,自然少不得替你提一提位份!」
襲人聞言頓時怔住了神。
王夫人不是強人所難嗎?不留在賈寶玉身邊,如何……
想到這,忽然心領神會,怪不得王夫人特地叮囑,回來以後能添個一兒半女。
原來不是替賈家添丁,而是要替賴家增口。
不過,想來也覺得理所當然,如今整個榮府都仰著賴大爺鼻息,一旦有了賴大爺的種,賈家還不得賠上萬分小心?
早知如今的局面,伺候完賴大爺何必做那些善後?
襲人不由後悔不迭。
王夫人雖然交代等到大婚過後,但身孕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還是宜早不宜遲。
況且,賴大爺素來只拿自己當出氣筒,賈寶玉若是搬出園子,以後見面的機會都少了,哪裡還能記得找她出氣?
若一般情況下,她也不敢主動上門,但今日王夫人做了這番安排,豈不正好打著匯報的幌子。
萬一賴大爺來了興致,豈不正好求取正經?
這個想法一旦冒了頭,便再也按捺不住。
早早的吃了晚飯,沐浴打扮了一番,挨到戌時,才乘著夜色去賴家聆聽賴尚榮教誨。
她也算有些心機,生怕去的早了,賴尚榮正在用飯,聽了自己的匯報,便不再留客。
而自己夜間前去,萬一碰巧打擾賴大爺的好事,豈不正好拿自己撒氣?
她這邊剛走,紫鵑便自顧自的回屋休息去了。
而房內的賈寶玉見兩個門神走了,披了件外衫,便要出門。
麝月、秋紋連忙攔住道:「二爺!您這是去哪?太太交代了要奴婢們看好你!」
賈寶玉一臉委屈道:「如今看賊似的看著我,還算哪門子的爺?你們莫非也不跟我一條心,要舍我而去?」
麝月、秋紋頓時面露不忍,遲疑道:「怎麼會!不過是婚期將近,太太擔心您,等熬過這陣子就好了!」
賈寶玉忿忿道:「我不過是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難道還要等你們先去請示太太?」
「奴婢不敢!那咱們陪著二爺在院子裡轉轉吧!」
「果然,你們跟我也不是一條心了,乾脆這就陪我一道去見太太,一齊打發了倒也乾淨!」
麝月、秋紋畢竟不是襲人和紫鵑,背靠賴尚榮這顆大樹,若他執意要王夫人趕人,她們也留不下。
「如今園子裡還住著王妃,大晚上的二爺千萬別亂跑,逛一逛就回來,萬一襲人姐姐回來見不著您,我們可就……」
王夫人之所以對他下了禁足令,是擔心他晚上撞見賴尚榮,而北靜王妃在府里禮佛,也給了她一個合理的藉口。
不等她們說完,賈寶玉擺了擺手,頭也不回的出了怡紅院。
沿著平坦寬闊的大路,一直來到櫳翠庵前,賈寶玉駐足門前,停留了半晌,數次想要抬手敲門,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妙玉回來,大觀園中就數他最為高興。
興沖沖的上門,卻連妙玉的面都沒見著,接連吃了幾回閉門羹。
起初,他只當妙玉被趕出府,自己未能阻止,她還在氣頭上。
可隨後,見著賴尚榮暢通無阻的登堂入室,哪裡還不知道緣由。
離開櫳翠庵,一路向北,來到此行的目的地——玉皇廟。
見大門洞開,便邁步進去。
中午人多,王夫人又在盛怒之下,他不敢當面違逆,便想著晚上來找母親求情。
剛來到殿前,正打算敲門,卻聽到裡面傳來王夫人斷斷續續的呼喊。
「要死了!要死了!」
賈寶玉頓時為之一驚,難道母親突發急症?
想到這,不見他絲毫擔心,反倒為之一喜,本擔心違逆王夫人的意思,大晚上亂竄,會招致劈頭蓋臉的責罵,若是恰巧撞見突發急症,這難題倒是迎刃而解。
正打算推門而入,卻聽到陰測測的笑聲傳來。
「嘿嘿!太太都喊了小半個時辰了,大爺怎麼見你還好好的?」
這……
賈寶玉連忙縮回手,聲音的主人,可不正是自己的一生之敵賴尚榮?
從林黛玉到薛寶琴,再到妙玉,賴尚榮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靨。
一屆刁奴,搶了自己的姐妹們還不罷休,居然還敢折磨太太?
剛準備衝進去質問,卻望而生畏。
中午襲人的問話在耳邊響起,太太將身邊人被趕走大半,顯然是受到賴尚榮的脅迫。
可他哪裡來的膽子?
太太又為何要忍辱負重?
忽然,賈寶玉豁然開朗,自家定是有什麼把柄落在這刁奴手裡,否則太太何至於委曲求全?
此刻若自己衝進去質問,賴尚榮豈能干休?豈不叫太太平白遭了罪?
想到這,悻悻而縮回腿。
裡面的呼救聲愈演愈烈,賈寶玉貓著腰來到窗前。
雖然不能衝進去阻止他折磨太太,但也不能裝聾作啞,至少也要知道她受了何等折磨。
慢慢伸出食指,緩緩將窗紗捅開一個小眼,把腦袋湊了過去……
賈寶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驚呼一聲:「怎麼會!」
聲音脫口而出,他才意識到不好。
失魂落魄的緩緩從地上爬起,正打算離開。
卻聽屋內的王夫人喘著氣道:「老……老爺放心,妾身今兒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老爺?
賈寶玉頓時停下腳步,剛才裡頭的情形一晃而過,他不敢細看。
難不成是自己聽錯了?
可自家父親不是染了那不好言說的病症,有家回不得?
忽然想到,王夫人剛才說有什麼安排,難不成是暗度陳倉,安排老爺回府?
也對,那病症難保不會讓人變聲,自己或許聽錯了。
想到這,賈寶玉不由打了個寒顫,暗暗埋怨王夫人糊塗。
雖然賈政歸家他還沒有見過面,但派去花枝巷的下人,都是從榮府調過去的。
道聽途說他也知道,賈政塌鼻禿頂,頭角生瘡,早已面目全非。
這般情形,避之唯恐不及,怎麼還將這個病源,偷偷帶回府里。
萬一……
正思考如何阻止王夫人糊塗之舉,卻聽裡頭又傳來聲音。
隨即,男人的聲音再度傳來:「放心!既然有了老爺之實,這老爺的責任,大爺也不會推脫,左右以後替他討一房門第不錯的良妾,延續香火便是!」
聲音像賴尚榮也就罷了,還能歸結於病情引起的,可一會兒老爺一會兒大爺的,怎麼也不像賈政的口吻,賈寶玉越聽越是糊塗。
口口聲聲什麼老爺之實,老爺之責,難不成老爺自知命不久矣,連夜讓太太安排進府,又請賴尚榮過來,就是為了將一家子託付給這個刁奴?
要來曹賊那『汝之妻子吾養之』的一套?
想到這,趕忙又湊到窗前往里看。
看了半天,確定只有賴尚榮和王夫人二人,並未看到賈政的身影。
卻見王夫人一臉諂媚來到賴尚榮跟前,抬手搭著賴尚榮的肩膀道:「老爺說的話,妾身自然是信得過的。只是,妾身擔心以後日子久了,這孩子總會看出些端倪!
況且,寶丫頭以後若是有了身孕,怕是再也瞞不住他了!」
這下賈寶玉終於確認,王夫人的老爺並非是喊賈政,而是對賴尚榮喊的。
這……這不是叫自己認賊作父嗎?
只是,要瞞自己什麼?怎麼又扯上了寶姐姐?
事關自己,賈寶玉再也挪不動步,在窗邊蹲了下來,安安靜靜的偷聽。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賈政那病怕是也沒兩年可活了,萬一有了身孕,就叫寶釵過來陪你禮佛,等孩子生下來,就抱回我那邊養著。
不過,你可千萬別心疼兒子,若是蒙汗藥下少了,讓他半夜醒了,撞見大爺跟寶釵圓房,你可別怨大爺!」
賈寶玉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這是要給自己下藥?
雖然蒙汗藥不是毒藥,可賴尚榮那句跟寶釵圓房,卻讓他如遭雷殛。
這刁奴實在狼子野心,搶了林妹妹、寶琴妹妹、妙玉姐姐還不罷休,居然一個都不給自己留,還打起了寶姐姐的主意。
「放心!到時候把院裡的廂房空出來,叫襲人和紫鵑把他抬到廂房守著,在那邊湊合一夜。」
原以為以母親對自己的寵愛,怎麼也不會助紂為虐,偏偏王夫人聽了,非但沒有惱怒,反倒出謀劃策。
賈寶玉只覺得一陣惡寒從心頭生起。
看來太太非但自己倒向了賴尚榮,還要幫著他搶自己的寶姐姐。
怪不得將身邊人趕走了大半,這是要為賴尚榮鋪路啊!
賈寶玉再也沒有聽下去的勇氣,生怕被二人發現自己的蹤跡,有了防範之心,悄悄離開玉皇廟。
出了廟門,便飛也似的向大觀園的正門跑去。
一路跑到園門前,正遇著襲人一臉失落的從外頭進來。
「二爺莫非忘了太太的吩咐?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兒?」
「我……我要去看老太太!」
玉皇廟內聽得真切,哪裡還不知道襲人是賴尚榮放在身邊的眼線。
自己母親與外人合謀害自己,身邊的丫鬟又都是他們的眼線,他只能向賈母求救。
襲人去賴家沒見著賴尚榮,白忙活一場,本就帶著怨氣。
加上王夫人有言在先,自己能不能得到姨娘的位份,重點不在賈寶玉,完全取決於賴尚榮。
沒好氣道:「回去吧!老太太如今成日裡只能躺著,白天看晚上看還不都一樣?」
經襲人這麼一說,賈寶玉也清醒了過來。
剛才情況緊急,他無暇思考。
賈母中風在床,別說替自己主持公道,連話都說不出,去找她幫忙豈非所託非人?
若是一不小心,反倒泄露了自己知情的秘密。
生怕惹得襲人生疑,於是悶頭跟著襲人回了怡紅院。
上了床,這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絞盡腦汁,還真被他想到一個救星。
既然屋裡沒見著賈政的身影,那之前託付妻子的猜測,也就當不得真了。
以賈政的性格,若是知道王夫人和賴尚榮的苟且之事,這樣一頂綠帽,難道還能忍氣吞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