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十九年的時候,祁凌霧知道自己撐不住了。
在漫長的49年尋找當中,在不同時間裡面流浪,他也時常忘記自己是誰,忘記外界的一切,不知道身處何方。
這就是可怕的時間。
可怕的49年。
但哪怕忘記一切,忘記自己是誰,他有自己的錨點,他始終記得——
「盛安!」
他是來尋找盛安。
撐不下去並不是他想放棄,也不是他的錨點動搖,受不住漫長時間裡面的孤獨與絕望……而是他的精神力撐不住。
他的精神力進入盛安的精神力,一同進入隕石碎片,進入時間。
里外時間不一致。
他的異能以及隊友的異能可以撐多少時間,不是指裡面的時間,是外面的時間。
當精神力撐不住時,就是他失敗的時候。
祁凌霧跌倒在地。
他不能死,也不能倒下,他還沒有找到盛安。
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一雙眼睛疲憊至極,他倒在地上,仿佛連靈魂都訴說著一個字——累。
他撐不住了,可是不行。
祁凌霧拄著精神力鑄成的狙擊槍試圖站起來,然而爬起來,又跌倒,再次爬起來,依舊跌倒。
他每一次爬起來都變得更加艱難。
「砰!」
又一次重重倒下。
要失敗了?
「盛安!」
祁凌霧撐著狙擊槍,半跪在地上朝著前方喊道。
49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未得到回應。
「盛安!」
他再次爬起來,卻又再次跌倒在地,半跪在地上,從靈魂深處散發著無盡悲傷,精神力微微顫抖。
仿佛有什麼流動,而後,一道細小的聲音響起——
「在。」
祁凌霧一怔。
他猛地看向前方,在時間縫隙當中,有一個人影若隱若現,哪怕隔著遙遠的距離,隔著時間,他也知道那是盛安。
「盛安!」
祁凌霧的聲音驚喜,疲憊的血紅眼睛一瞬間褪去紅色,驚喜支撐著他的靈魂。
「在。」若隱若現的人影越發清晰。
「在。」
「在。」
她一聲聲回應,而在回應的過程中,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她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原本被時間迷霧遮擋住的眉眼,緩緩出現。
她睜開了眼睛。
是了。
她是盛安,此行目的——
尋找郝敬業留下的信息。
她已經走了很多路,看到了很多畫面,但她被碎片蠱惑、壓制著、阻擋著,沒有片刻的清醒。
她差點就變成了異種。
深深望著那團虛弱至極的能量,那是祁凌霧的錨,也是他在一遍遍呼喚她。
她仿佛看到一個人影半跪在地上,虛弱地撐著狙擊槍,連靈魂都變得蒼白渺小。
祁凌霧在對她笑。
碎片不愧是「神」一樣的存在,它讓盛安在時間裡面流浪,失去一切,沒有記憶沒有意識,她若是清醒不了,就會永遠留在這裡。
甚至……變成異種。
但它沒想到祁凌霧找了過來,穿梭在不同時間中,用了49年碎片裡面的時間,依舊堅持喚醒她。
盛安同樣回以笑容,下一瞬,身體出現在祁凌霧身側,輕輕抱著他——
「祁隊。」
祁凌霧嘴角上揚,放心地合上眼睛。
盛安沒有動,她的身後,巨大的白色時鐘出現,龐大的時間能量在時間碎片當中流竄,擊潰所有碎片、尋找所有信息。
她看到了蔣魚獲得空間;
她看到了郝敬業救人;
她看到了國家在召集異能者;
她看到了秋雨回歸;
……
她看到祁凌霧看到的一切。
但是,這裡沒有郝敬業留下的信息。
盛安皺眉。
她又從末世第五年時間回溯開始仔細查看。
末世第五年。
他們犧牲隊友才打敗郝敬業,卻發現最終的對手是隕石碎片,郝敬業不過是一個工具,他們所有做過的事情,全都是錯誤的。
碎片驟然間抽走支撐天地規則的力量,末世第五年,氧氣含量早就該歸零,碎片撐著是為了讓「肥料」製造更多的能量。
此刻放開,氧氣瞬間歸零。
高階異能者還能撐一撐,低階異能者卻是很快死去,身邊人也在一個個倒下。
真正的人類末日來臨!
窒息感讓他們支撐不住,這時,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整個世界都開始崩塌,一個原本輝煌的水藍色星球,正在肢解,即將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拼湊成功的碎片能做到哪一步?
它可以直接毀滅星球啊!
蔣魚試圖將大家帶進空間,然而,進不去。
他們正眼睜睜看著真正的世界毀滅,看著滿天煙塵,看著星球變成碎石,從此消失在宇宙中。
這一刻,他們想到了秦軒的預言,想到時間回溯。
預言的畫面只是盛安,她在跌跌撞撞往前走。
但實際上那張圖背後還有其他人,他們在盛安身後很遠的地方,已經倒在地上,許多人沒了呼吸。
有些人死在郝敬業手上,有些人死在氧氣歸零與世界毀滅當中。
祁凌霧也倒下了。
他將狙擊槍掛在盛安身上,龐大的異能注入狙擊槍,那是他留下的「錨點」。
他在盛安身後注視著她,錨又再次鎖定上他的隊友們。
以生命為代價,一瞬間耗空異能,祁凌霧因透支而死。
如果已經失敗,那就重開一次,讓人類實力再強一些吧,或許,能有不一樣的結局。
盛安跌跌撞撞往前走。
她的旁邊,還有一隻正在規則漏洞中的三花貓,若隱若現。
「錯了,都錯了。
他們從一開始就錯了,人類所努力的方向是碎片想要的方向,他們從來不是下棋的人,而只是棋子。
黑暗是世界的坍塌,焦土是它的罪惡,滿地鮮血是他們無力的掙扎……
都錯了。
盛安抱著它,雙手皆是鮮血,她是異能者當中的最強者,她的鮮血浸泡它,可以提供巨大的能量。
它沒有反抗,正享受著鮮血與能量。
而此時,她眼神一厲,猛地發動異能,藉助完整的「碎片蛋」能量、祁凌霧的錨點、山花的漏洞,以生命為代價,完成時間回溯!
——那是末世第五年,沒有郝敬業留下的信息。
盛安繼續往前看。
末世第四年。
人類正在與異種鬥智鬥勇,她與郝敬業多次陣營交鋒,她收集的碎片越來越多,但死亡的人也越來越多,土壤鮮紅。
——沒有郝敬業留下的信息。
末世第三年。
國家走到了台前,收攏異能者與異種對抗,蔣魚、吳不語、龍天宇、黎婉芸他們,全都在她身邊,並肩作戰。
——沒有郝敬業留下的信息。
末世第二年。
國家還在幕後,異能者、異種摩擦不斷,天災頻繁,人類在星球上艱難求生。
——還是沒有郝敬業留下的信息。
末世第一年。
人類正在適應末世,這一年是死亡人數最多的一年,這一年世界一片混亂,異種在狂歡,人類傷亡慘重。
——依舊沒有郝敬業留下的信息。
沒有!
全都沒有!
盛安面色大變,手指止不住在顫抖,這裡已經是他們最後的希望,為什麼沒有任何信息?
郝敬業留下的線索,到底在哪兒?
她慌亂不已,卻還是在仔細搜索。
沒有!
真的都沒有!
她往隕石降臨去看,往末日前去看,沒有任何的異常,沒有任何的線索……
她的目光微頓。
她停留在陳嬌嬌滴血認主的玉鐲上,再往前,看到了玉鐲在蔣魚的房子裡面,被陳嬌嬌與餘利天當成古董偷走。
不對!
她的視線鎖定在玉鐲之上,她去看玉鐲的來歷,卻不過是幾十年前普通的一個玉質手鐲。
為什麼會是空間?
為什麼誰的鮮血都可以認主?
她再次去拉動玉鐲時間,鎖定玉鐲查看……
她終於看到了!
盛安眼中流光溢彩,她看到玉鐲的真正來歷,看到玉鐲的秘密,看到玉鐲裡面的全部畫面。
她也看到空間四周的迷霧後面——
是焦土一片。
荒涼、黑暗、殘破的熟悉世界。
盛安終於知道郝敬業留下了什麼,終於知道他隱瞞著碎片保留的最大秘密是什麼,也終於知道屬於人類的「郝助理」異能——
【規則秩序類: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