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北朔王唐浩然、節度使兼觀察使安載道、北方五州五位刺史、謝氏、顏氏、黃氏等門閥士族,於朔州大學宮濟濟一堂。
3月23,宜出行、遷居、婚嫁、動土、起基、上樑、開張大吉。
只是有一樣是黃曆上沒有算到的:
是日,大雨!
暴雨傾盆之下,主殿的兩廡廊下,站滿了一排排一列列準備擁立新君的新朝臣子。
他們俱都穿著前朝大炎時的文武官服。
文官居於左廊下,武官居於右廊下。
所謂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就是這個規矩了。
本來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是在主殿之前列陣如儀。
可是今日這雨實在比較大。
幸好宮殿裡頭風勢不大,站在廊下倒不至於被風捎雨勢,打濕了衣衫。
但是,廊下站的人太多,就比較擁擠。
左廊下文官之首,就是北朔王唐浩然。
右廊下武官之首,則是朔北節度使安載道。
在二人之後,文武兩廊中,都不乏北地門閥士家子弟的影子。
這天下,近五百年來,已經換了四個朝代。
可是不管這天下怎麼變化,這些門閥世家卻始終是巋然不倒的。
世家生存之道,自有其獨到之處。
站在左廊隊列中的黃玄佐摸了摸頜下的鬍鬚,又向外望了望傾盆的大雨,搖了搖頭。🐝👤 ❻❾Şн𝓊χ.匚σ𝓂 🎉🐟
他對一旁的顏傳協低聲道:「傳協兄,今兒這日子挑的,說是黃道吉日、百無禁忌,可就少算了一樣,天氣呀!這雨,怕是有些不吉利……」
顏傳協還沒說話,站在他們前邊的謝飛平便回過身,正色道:「正所謂,春雨貴如油。
有了這場大雨,今年必定風調雨順,五穀豐登,這乃是大吉之兆,何來不吉利的說話!」
黃玄佐笑了笑,沒有搭話,只是與顏傳協悄悄對視了一眼。
雖然同為北地門閥士族,在面對朝廷的排擠打壓時,他們是抱成團兒的。
但是在他們內部,同樣存在著競爭。
謝氏是北地第一豪門,排名第二的顏氏和排名第三的黃氏自然關係就更密切一些,以聯手來對抗更強大的謝氏。
吉時還沒有到。
北朔王唐浩然站在最前邊,瀟灑地與一眾文官寒暄著。
作為世襲的北朔王,唐浩然與北地士族門閥的關係較安載道要更加密切。
今後不管是為了造反大業,還是為了與安家競爭,更要依仗他們,自然要抓住一切機會予以籠絡。
唐浩然一一寒暄,談笑風生。
待他走到謝飛平、顏傳協和黃玄佐三人面前時,停下了腳步,打個哈哈道:「飛平兄,傳協賢弟、玄佐賢弟,請了。」
三人也露出笑臉兒來,向唐浩然拱了拱手。
唐浩然微笑道:「我那皇侄正在後殿裡準備,一會兒吉時一到,就要坐殿登基了。🎀ൠ ❻❾Sⓗ𝕌X.co𝓜 🍭🐉
常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不可一日無主。我那侄兒天潢貴胄,尋常人家的女子自然是配不上他的。
謝、顏、黃等幾家,乃是我北地的衣冠望族,數百年來,子孫綿延,出將入相,可謂代呈英豪。
亂世時你們保境安民,盛世時你們輔佐社稷,家族人物之盛、德業文章之隆,無出其右。
如今我那皇侄正當年少,合該婚配的年齡。本王做為他的長輩,對他的婚姻大事,卻是不能不操心啊。
卻不知三位的族中,可有待字閨中的佳女子可以充備後宮啊?」
謝飛平微笑道:「大王難道沒有聽說,安節度打算把他的女兒許配與皇孫,冊立為皇后嗎。」
唐浩然面色不變,也微笑道:「皇帝要子孫昌盛,才是國家之福。
皇后名份已定,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是配不上各位世家身份的。
但四妃九嬪的身份,也不算辱沒了諸位族中的女子吧?」
顏傳協微笑道:「大王所言有理,我等自會將大王的意思轉達於家長,這種事,還是要由家長決定的。」
唐浩然撫須道:「那是自然。賀蘭曌以女子之身而竊帝王之位,曠古未有之事。
她又是母奪子位,上不合天心,下不順民意,如今我等扶保皇孫,正社稷、復神器,必定能夠成功。
北地士族到時候就是我大炎光復的第一功臣。若是幾位的家族能與皇室聯姻,亦不免是一段君臣相得的曠古佳話。
幾位可以把本王的意思,告訴諸位的家長,相信他們會明白本王的意思。」
三人分明有推脫的意思,不過他們三個確實做不了這個主,他們沒把話說死,唐浩然也要保持風度。
安載道捨得下本兒,雖然是庶女,可畢竟是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了,陪侍的還是一個假皇孫。
唐浩然和唐治是本家,雖然他有女兒,可同姓不婚,那就給安載道摻沙子吧。
蠱惑這些世家與皇孫聯姻。
至於成不成的,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沒什麼損失。
唐浩然的意思已經表達到位,也知道他們一定會向家族傳達自己的意思,便向謝飛平三人含笑拱了拱手,繼續向後邊走去。
謝、顏、黃等幾人目光碰了一碰,都是心懷鬼胎。
面對朝廷的打壓排擠,北地士族和北朔王、安載道如今是休戚與共的存在。
但是面對唐浩然時,他們這些門閥士族,則又成了一個新的利益共同體。
雖然,他們的家族派了他們來參加皇孫的登基大典,並且要在這個小朝廷中謀一個職位。
不過,參不參與,參與多深,這些事可是大有講究的。
在新朝里任一個官職,這種事兒撼動不了他們家族的根本。
如果北地兵敗,他們的家族很容易就能完成與唐浩然、安載道的切割,確保他們的家族主幹不受影響。
在新朝擔任一個官職算什麼呢?
大可以說是受到安載道、唐浩然的脅迫,不得不屈身事賊。
又或者說是為了保一方黎庶平安,不得不以身事賊。
可是,如果他們把家裡的女人嫁給了皇孫,建立了姻親關係,這種理由就不太說的過去了。
雖然這理由也能用,但是朝廷那邊必有芥蒂。
這裡邊有一個法不責眾的問題。
在這個小朝廷里謀取一官半職的,可不僅僅是他們幾個世家。
而是北地有身份、有地位的權貴豪門,俱都有所參與。
朝廷就算打贏了,也不可能採取殺光政策,逼他們魚死網破。
可是與小皇帝聯姻,卻不可能有那麼多的家族。
區區幾個世家的話,朝廷揮起屠刀來,就沒有那麼多的忌諱了。
如今唐浩然和安載道到底能否撼動大周江山,皇孫唐治稱帝後究竟能夠起到多麼大的作用,都還是未知之數。
這些數百年的士族門閥,又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家族徹底綁死在大炎這輛戰車上?
世家的雞蛋,從來不會只放在一個籃子裡。
對面廊廡下,一身甲冑、威風凜凜的安載道站在班首,隔著雨幕乜視著這邊。
唐浩然的小動作,他當然看在了眼裡,卻只是冷冷一笑。
現在,他和唐浩然還在蜜月期,對這些小動作只能表現得大度一些。
他的女兒將成為皇后,宮中的侍婢宮娥,俱都來自於安府,他還怕那個假皇孫翻上天去?
更何況,他兵權在手。
安載道始終堅信,最終決定一切的,是軍隊。
只要他兵權在手,任憑唐浩然怎麼折騰,也玩不出什麼花樣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