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普通的行軍不一樣,戰場巡邏是一種戰爭臨界行為,根據規模大致又可以分成三種,即戰術級、戰役級和戰略級。每一級對應的目標不一樣,部隊的編成和戰術也會不一樣,在路線安排、軍情後送等方面,不同的軍隊還會結合戰情和本身的能力去做安排,這就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在以前,是神屬和魔屬聯軍的偵察部隊最精銳,因為他們有足夠的戰爭經歷和訓練。
第十七偵察團,就是從神屬聯軍總部的直屬偵察部隊分裂出來的,屬於加強編制,滿員七百五十人。因為對里瓦帝國的監視任務關係重大,他們被臨時派去加強第三邊境聯絡站,負責實地偵察里瓦西段邊境線,為身後的第五軍團和更後面的聯軍總部提供戰役級別預警。
這是一個正確的安排,因為從軍事角度看,里瓦帝國很難無聲無息的弄出個戰略級別的全面攻擊,而戰術級的騷擾對聯軍來說完全無效。如果那女皇真的要耍潑的話,發起戰役是她唯一的選擇。但值得商團軍一方慶幸的是,戰役攻擊並不是什么小動作,對方光是集結攻擊部隊就很耗時費力了,其中暴露出來的種種跡象,肯定會被這支經驗豐富的偵察隊覺察。
所以在邊境與第五軍團之間的廣闊地域,保持一支精銳的偵察隊就能滿足需要了。但與此同時,壓在偵察部隊身上的擔子卻很重——後方大部隊認為里瓦帝國在近期不會有大動作,但身臨第一線的偵察兵卻不能這麼想,因為他們的天職是面對未知敵情並偵察其意圖。
為了能把敵情準確的傳送回去,也為了更好地保證自身的生存,偵察部隊對隊形有嚴格的要求。比如實施現在這種偵察行動,指揮官就極為慎重,他擺出了一個寬十里、縱深二十里的鬆散隊形,再加上周圍的游騎,預警範圍更大也更加靈活,可以兼顧多種突**況。
因為自身的機動能力出眾,就算遇到三倍於己的騎兵,第十七偵察團也能保證大部撤離。敵人想在原野丘陵地區全殲這支偵察部隊,除非是以多倍兵力做全面包圍。
六百多輕騎兵,已經相當於神屬聯軍兩個正規編制的騎兵營,整體戰鬥力其實是很強大的,不但能打能逃,更多時候還能反咬對手一口。事實上他們經常需要清掃據點、俘虜敵軍的偵察隊以達到深入偵察的目的。
訓練和經驗給了他們強大的自信,所以偵察兵的一舉一動,都遵照著神屬聯軍以往的作戰細則,可以說從隊形到配備,這支偵察部隊做的都很完美。粗略看上去,騎兵們只是分作前後兩部分,其實整個隊形非常考究,也會讓潛在的敵軍大傷腦筋。
前營三百多人,每十人一組,拉開間隔組成一個月牙陣型,相同人數的後營也組成了造型一樣但方向相反的陣型。兩個月牙的最厚部分靠的很近,而且還有部分重疊,就好像是長著四隻尖角的怪異生物,正在原野上緩緩游弋著。
那些五人小隊、雙騎小隊甚至單騎,就是這隻生物的無數觸鬚,有的遊蕩在身邊,而有的又遠遠伸出去,猶如無數隻眼睛,正在來回審視著周圍的情況。在主體既定的移動路線上,任何風吹草動都很難隱藏過去。
陽光充足,綠蔭連綿,處於偵察隊形最前方的前哨小隊,正奔放而謹慎的向前推進。
奔放,是因為這二十騎的速度很快;謹慎,是因為指揮官所選擇的雙箭頭隊形。兼顧了這兩個關鍵,他們就既不會錯過稍縱即逝的敵情,也不會一頭撞在別人布下的陷阱里。
「快到接觸地點了,注意尖兵傳回的信號!」年輕的指揮官穿著一身皮甲,他聲音清朗,肩上戴著商團軍的中尉軍銜,身體正隨著馬匹的步伐微微起伏,重心穩定,遊刃有餘。
「是!」中尉身邊的幾名騎兵大聲回應,聲音多是渾厚的,個別人甚至用上了發音怪異的部族語。前哨的使命很重要,通常由最出色的騎兵來擔任,年紀不會太小,種族也很複雜。
「左前有閃光!對上了,給信號!」一名騎兵高聲喊叫,執旗手立即搖動了手中的戰旗。
「前方——六里——有三人五馬!」中尉認真辨別著遠處的閃光信號,那是他本隊的尖兵回來的,「非軍人裝束——有武器——形跡可疑——對峙中——有衝突可能!」「長官,按道理說這裡不是走私通道,也沒有什麼值得獵取的野物。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人馬,很詭異啊!」中尉的副官靠過來說,「況且對方多帶了馬匹,這還是我們第一次遇到。」
「暫時監視,我們休息一刻鐘!」中尉發出停止前進的命令,「派出傳令兵,把情況報告前營。一刻鐘之後,我們換馬左右包抄,一定要在這裡生擒他們!」
「是的長官!」
既然接下來有行動,當然得做好一切準備才行——騎兵們紛紛下馬,把必要的武器跟裝備轉移到另一匹坐騎上,又把換下來的馬聚攏在一起,自然有專人去安排食水。等一會要出擊的人紛紛活動著關節,或是張開手腳躺著。
一刻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僅夠大伙兒躺下喘口氣而已。但就是這個空隙,已經能讓偵察兵們放鬆心態,也能讓指揮官考慮好戰術。
「全體注意——檢查武器、盔甲、鞍具!」中尉掃視著自己的手下,「突擊手穿雙甲!」
「長官,輕鬆點,三個人而已。」副官在中尉耳邊道,「他們絕對跑不了。」
「你想錯了,」中尉拉下蒙面的布巾,轉頭對副官笑了笑,「我很輕鬆。」
「你……您是大少爺?」副官看著這張跟首領有幾分相似的面孔,驚異萬分的換了稱呼,「真的是您!我在親王老宅站崗時就經常看到您,去年還在商團總部見過您兩次,只是一直沒機會跟您說上話……要不然我早聽出您的聲音了!」
「真是的,就是因為這張臉,我走到哪裡都能被認出來。」中尉臉上的微笑立即就變成了苦笑,「你別說出去!我現在是一個中尉,不過我沒改名字,還叫阿德勒。」
「那是當然!」副官連連點頭,「但您怎麼能上這裡來呢?您就讀的不是參謀學院嗎?」
「噓。小聲點。」中尉用手指點了點身後,「首領才安排的,他知道我性子野,喜歡騎兵。」
「原來是老親王的安排。」副官回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那這次的包抄就由我來負責吧?」
「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才來隊裡沒有任何功績,你總得讓我開個張。」中尉說,「一人負責一邊好了,上馬吧!」
「是!」副官知道尤里西斯一家的性格都異常頑固,於是點點頭,直接向其他人下令了。但他已經暗下決心,一定不能讓這位少爺出問題,不然他的爺爺、也就是尤里西斯親王那裡交代不過去——自己突然從親王身邊調到偵察部隊做個中尉副官,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左右包抄,緩步進入位置。」上了馬,身份尊貴的中尉倒是顯得很輕鬆,戰術安排也比較恰當,「看我的號令攻擊,不能放走一個,至少要有兩個活口!」
中尉向左,副官向右,兩邊各有七名輕騎跟上,呈一路縱隊跟在長官後面。剩下的兩名騎兵等著隊伍走出兩里之後才遠遠的跟上去,原地僅留下看馬的人。戰馬小跑著,在騎兵的控制下慢慢提速,偶爾,下落的馬蹄會踩住一枝猶帶露水的野花,又在起蹄時帶起點點肥沃的黑泥。本來應該是清脆的蹄聲,在沃野的微風中卻顯得很輕很柔。
繞開一里之後,兩隊騎兵幾乎是同時轉向,小心控制著速度向目標靠近,路程很快就過半了。中尉伸手做個手勢,後面的騎兵立即跟上,以他為核心組成一個小小的鋒矢陣——這個時候,中尉已經看到自己的另兩名尖兵,他們正跟那三名目標保持著兩箭的距離。
三個人一副遊牧裝扮,都騎在馬上,謹慎的待在一片樹林附近。有樹林的干擾和阻擋,副官那一路想要同步包抄不太可能。好在中尉先前的安排,為下面的戰術增加了更多選擇。
之前的小跑讓馬匹處於良好的狀態中,隨時可以進入衝刺!
「快速逼近!」一聲令下,中尉**坐騎的速度驟然加快,把一連串沉悶的蹄聲拋在後面——目標現在有兩個逃跑方位,一半的機率,他們會跟包抄的副官迎頭撞上,哪怕是只做一次折返,也會拉近彼此間的距離!
但目標異常狡猾,在看到穿著商團軍服的馬隊出現後,其中一人還跳下馬伏地聽了聽,很自然的,三人直接逃向了唯一的生路。這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接下來只能是一場艱苦而漫長的追逐。但對偵察騎兵來說,追逐並不是自己的弱項,他們就是專吃這碗飯的。
「發信號——追!」響箭直飛上天,尖利的嘯叫還沒完,兩里之外的副官就應和了命令。
凌亂的馬蹄聲,在原野丘陵之間迴蕩起來。
中尉不但展示了極強的控場能力,也讓他的部下見識到想像力的作為。一路上,他不斷用單騎和雙騎逼近,並配合小隊擠壓、弓箭虛射,還裝模作樣的吹了兩聲呼哨,層出不窮的小花招把前面的人嚇成驚弓之鳥,高度緊張中,他們甚至無法辨別路況,馬匹也始終處於高速狀態,一直不得休息……前後之間的距離慢慢縮短,並如中尉所願的進入到攻擊範圍中。
在精銳的偵察部隊中,帶隊軍官的攻擊範圍跟普通騎兵的攻擊範圍大不一樣。追擊是偵察騎兵的經常作戰態勢,但騎兵的弓比步兵的短小、弦力也不如步兵長弓,所以攻擊範圍和精準程度就是衡量一個帶隊軍官的重要標準。
「全隊——準備響箭輪射!」阿德勒一邊下令,一邊從胸甲下掏出一個小捲軸,用嘴咬開黃色的封皮,露出裡面一點銀白色的字跡。他再猛一甩頭,捲軸被完全拉開,一蓬柔和的白光籠罩了他整個人和馬匹。已經有了汗跡的戰馬像失去了重量,猛地向前一竄,瞬間就把其他人甩的老遠——這時,中尉鎮定的聲音才傳到騎兵們耳中,「射!」
命令中,第一枝響箭離弦,帶著一聲悠長而高亢的尖嘯向著目標飛射而去!才飛出三分之一的射程,第二枝和第三枝響箭就接著射出。紛起的尖嘯足以掩蓋一切細微響聲,其中當然也包括中尉的弦動——在操縱馬匹飛躍的那個瞬間,阿德勒把一張墨綠色的馬弓橫置,目不轉睛的連射三箭!
他的動作並不快,但卻近乎悄無聲息,三枝黑羽箭先後離弦,後面的騎兵只看到三條黑線向遠處飛去——前方那三名亡命奔逃的騎手還以為又是追兵的虛張聲勢,沒有想到躲避,結果在下一個瞬間,三枝黑羽箭就全部命中!
疾馳中的奔馬本來就很疲憊,又被一箭射進體內,當場就支撐不住栽了下去,根本沒有給騎手任何反應時間。剎那間,目標連人帶馬砸在地上!先是一陣草飛泥濺,然後,人類的慘叫和馬匹的悲鳴才響成一團。
「嘿——塔!」追兵們高舉弓箭歡呼一聲,這是一個最擅騎射的部族的土語,意思是「勝利」。
但阿德勒並沒有在歡呼聲中減慢速度,他把弓箭裝好,反手把馬刀連鞘抽出,快馬衝上……目標中有兩人趴在地上慘叫,但另一人卻跌跌撞撞的向一片小樹林跑去,當然,中尉那柄帶鞘的馬刀下一刻就抽打在他的背脊上,他痛叫一聲,身體終於撲倒。
「你能跑到哪裡去?」阿德勒冷笑一聲,慢慢勒住了馬韁,轉頭命令後面的騎兵處置,「分開他們,包紮一下!」都是經驗豐富的偵察兵,接下來的事情就用不著中尉吩咐了,士兵們把三個目標分開審問。戰爭時期,事急從權,沒人會濫用慈悲,通常都是拳頭開路。於是在兩刻鐘之後,俘虜連自己的家譜都背了出來,至於他們為什麼在這裡出現、為什麼看見商團軍不跑的原因,也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個乾淨,根本不敢有一點隱瞞。
「長官,他們三個的事情大概弄清楚了。他們三個是走私商,常跑坦西到里瓦這條線,在兩國首都都有商鋪。」副官走到阿德勒身邊,放低了自己的聲音,「這次是沒有接到商團起兵的消息,里瓦那邊封閉了邊境,他們又不敢亂動,所以才被我們兜在了這裡——」
「太蹊蹺了。」中尉搖頭說,「他們是商人,那就完全能退到里瓦境內。」
「是有點蹊蹺,所以我給他們上了點刑,結果很出乎意料。」副官苦笑著回答,「在我們的對面出現了一股馬匪,距離我們現在的位置大概有幾十里的樣子。這三個走私商就是被馬匪探子嚇到了,才跑到這裡來躲藏的——照他們所說,這股馬匪總共才一百多人,趕著上千匹馬路過,目標地應該是里瓦境內的幾個牧場。」
「原來是馬匪,這倒能解釋幾個疑點。」阿德勒掏出筆記本,快速的翻動著,終於在某一頁的角落中找到了他需要的資料,「里瓦境內是有幾股馬匪,人數最多的也不過三百多人,他們長期活躍在邊境線上,一邊飼養馬匹,一邊洗劫過往商人。」
「看樣子是我們的行動驚嚇到了馬匪,他們準備把馬匹帶到里瓦境內避禍。」副官嘆了口氣,「一千多匹馬啊,這些馬匪好大的魄力。」
「不值得驚奇,因為他們的戰馬都是準備輾轉賣給我們的,局勢突然變化,所以彼此的聯繫斷了。馬匪顯然信不過我們,寧願帶著馬跑得遠遠的也不想跟我們重新聯繫。」阿德勒輕聲說,「不過我們既然遇到了,還是應該上去看看——告訴大家,休息好了之後我們會繼續向前,你安排人手把俘虜和情報送回前營,並請求支援。」
「支援?」副官一愣。
「是啊,就靠我們這點人手,想把一千多匹馬趕回營真的艱難啊!」
「長官要向馬匪買馬嗎?」副官的驚異越發濃厚了。
「我沒有餘錢去買馬,以中尉的身份去徵用也不合適。所以,我想只能跟他們打欠條了。」中尉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塵土,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咱們先綴上,別讓馬匪突然不見,等前營的援兵一到就把馬帶走!」
「可這種行為似乎是……搶劫吧?」副官畏畏縮縮地表達了自己的擔憂,「首領那邊,要求一向非常嚴格的。」
「你終於開竅了,哈哈!沒事的,被我們看見的東西,那就是屬於我們的!老爺子知道了只會誇獎我做的好!」阿德勒重重一拍副官的肩膀,「去安排吧,儘早出發!」
「是的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