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索說到做到,那晚他從沈澤那裡離開後,沈澤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過他。
附近村民基礎疾病慢慢改善,阿生他們逐漸上手,沈澤開始清閒下來,只是身後多了一條尾巴。
這段時間阿泰每日都會過來找沈澤,不是送藥送物資就是換著花樣哄悶悶不樂的沈澤開心。
沈澤知道雪狼一直在暗中保護阿泰,他故意跟阿泰親近試圖讓亞索有點反應,只是投下去的石頭沒能激起什麼水花。
傍晚,晚霞燒紅半邊天,沈澤兩手撐著腦袋靠躺在湖邊的草地上。
微風徐徐帶走燥熱,他眼皮漸沉剛朦朧合上,頭頂忽然傳來故意放輕的腳步聲。
耳朵微動,沈澤警惕卻沒有立馬睜眼。
來人走到他身旁蹲下,他睫毛微閃,等感覺臉上有什麼東西下壓,他快速伸手往上抓。
「誰!」
「啊!沈醫生!」阿泰被他的動作嚇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沈澤這才看清自己抓的手上拿著的不是什麼兇器而是一個草環。
暗舒一口氣,沈澤鬆開他的手。
「阿泰,你怎麼來了?」
揉揉被他抓疼的手腕,阿泰解釋,「我在營地找了半天沒瞧見你人,問了阿生哥他說看到你跑這邊來了於是就過來看看。」
「沈醫生剛剛那麼緊張是以為來的是誰?」
沈澤坐起身扯開嘴角朝他笑了笑,「沒誰,條件反射而已。」
「哦。」阿泰頭髮柔順蓋在額前,嘟嘴眨眼的時候模樣格外乖巧可愛。
沈澤視線落在他手上的草環上,「這是什麼?」
阿泰咧開嘴舉起那個草環。
「哦,這個啊?這個是我上次看到沈醫生送給一個病人,感覺挺好看的,就自己試著編了一個送給沈醫生,但好像……」
各種雜草粗暴擰在一起,阿泰手上的草環極丑無比。
他沮喪把頭埋下去,沈澤抬手揪下身旁一朵小黃花插到那個草環上。
「呵,你說的是花環吧?」
阿泰眸子一亮,「原來是這樣!我懂了!」
興奮從地上站起來,阿泰往一邊開滿鮮花的草叢跑去。
沈澤對那天真單純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阿泰給他最大的感覺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純真善良沒什麼壞心眼。
他問過他為什麼家裡那麼有錢卻沒把病治好,阿泰說他阿爸帶他到處看過,他的心臟沒法醫好,只能換。
阿泰說他接受不了自己的胸膛里裝的是別人的心臟,倒不如像現在這樣順其自然得過且過。
孩子也確實可憐,出生後就被生母悄悄放在父親門口,長這麼大連親媽是誰都不知道。
這些年他阿爸的生意越做越大,但風險也越高。
他阿爸怕哪天被人盯上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所以不敢讓他插手家裡生意。
「啊!」沈澤越想嘴角越沉,直到阿泰那邊突然一聲驚呼讓他迅速回神。
阿泰跌坐在地上往後退,沈澤趕緊站起來跑過去查看,「怎麼了?」
一直躲在樹林裡的雪狼聽到這動靜緊張從樹上跳下來。
「沈醫生,蛇,有蛇!」阿泰一邊帶著哭腔指著前上方,一邊往後退。
沈澤順他指的地方看去,那條綠油油的竹葉青從樹枝上跳下來往林子裡鑽。
他連忙蹲下來查看被嚇哭的阿泰情況。
「有沒有哪裡被咬到?」
阿泰哆嗦著搖頭,「沒,沒有被咬。」
正要從林子裡衝出來的雪狼聽到阿泰的話立馬止住腳步,放下懸著的心。
沈澤長舒一口氣把阿泰拉起來。
「怪我忘了提醒你這裡毒物遍地應該小心一點的,我們還是先回營地里去吧。」
阿泰被他拉起來,沒站穩整個人撲在他懷中,下一秒疼得額頭直冒汗。
「對不起沈醫生,我,我的腳扭到了。」
他臉上一片潮紅,不知是羞的還是嚇的。
許是身材過於纖瘦,他這楚楚可憐的模樣沒令人心生反感,反倒讓人保護欲爆棚。
沈澤蹲下去查看他的腳踝,已經微微紅腫,「還能走嗎?」
「能。」
阿泰兩手撐在他肩上強行站穩,硬撐著往前挪動腳步。
只是受傷的腳剛踩下去,整個身子就不受控往前撲。
「哎!小心!」好在沈澤眼疾手快先一步把人扶住。
「算了,我背你回去吧!」
沈澤說著在他面前彎下腰。
這樣的身體接觸阿泰求之不得,沒一絲猶豫趴在他的背上,了了還附上一句,「沈醫生,你人真好。」
沈澤笑笑沒回話,把人背上朝救助營地走去。
夕陽打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細長,遠遠看去美得像一幅浪漫畫卷。
雪狼站在原地直直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眼中羨慕與失落摻雜。
暗中保護阿泰這麼長時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阿泰真的很喜歡沈醫生……
晚上剛跟亞索出任務回來就見雪狼坐在院子的台階上,目不轉睛盯著手上的草環,一臉心事重重。
察覺不對勁的野豹走過來問,「雪狼,怎麼了?」
亞索跟在野豹身後走過來,見雪狼悶悶不樂的模樣也一臉疑惑。
自他那晚從沈澤那裡回來,暗中解決內爾森派過來調查的人就再也沒去找過沈澤。
雪狼擔負保護勒泰的使命,一開始經常跟他匯報勒泰的情況。
但勒泰每天都圍著沈澤轉,雪狼匯報情況時也時常帶上沈澤。
比如沈澤總喜歡寵溺摸摸勒泰的頭,縱容他撒嬌賣萌,帶他一起給村民普及知識,見識各種草藥,對勒泰的親近照單全收等。
有時亞索聽著聽著就開始窩火,想跑去質問沈澤是不是遇上一個男人都可以貼上去?
可他最後都強行壓下了。
他不管沈澤怎麼想,但他想爬上那個位置,有些東西必須得從他這裡斬斷。
於是他下令讓雪狼只需保護勒泰的安全,其他的不必再跟他匯報。
這一個月他恨不得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對付內爾森中去,試圖將沈澤這個人從腦海中剔除。
聽到動靜,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雪狼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站起來強顏歡笑。
「哥,主,你們回來啦。」
「哭了?」野豹緊張走上去翻看他的身體,「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做他們這一行受傷就如家常便飯,只是每一次野豹都會格外緊張這個弟弟。
也正是因為他的過度保護才讓雪狼比這基地里的其他人更矯情以及有人情味。
雪狼吸吸鼻子對他搖頭,「放心吧哥,我沒事。」
「這是什麼?」亞索掃一眼他手上的草環冷聲問。
雪狼也不遮掩,苦笑著回答,「這個是阿泰少爺跟沈醫生學做的花環。」
亞索看一眼他的神情,又看了野豹一眼,接著抬腳往屋裡走,「進來說。」
雪狼不擅長隱藏心思,這一個月回來不是時不時傻笑就是盯著一個地方發呆。
亞索能看出的東西野豹也能猜出幾分。
野豹什麼也沒說就跟著亞索往屋裡走,轉身時眼底落寞盡顯。
進屋前先習慣給自己調一杯酒,坐在高位上的亞索永遠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說吧,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雪狼還沒從悲傷中緩過勁來,面對亞索突然的質問有些懵。
亞索仰頭灌下一口酒,接著像位語重心長的老父親。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勒泰的?」
雪狼眼睛瞪大,先轉頭去看他哥,見他毫不震驚的樣子,再轉頭去看亞索。
「你,你們都知道了?」
他還以為他喜歡阿泰少爺這事一直藏得很好呢!
「哼,你就差把這事寫在臉上了。」
亞索嘲笑的是雪狼,眼睛卻一直盯著野豹。
野豹嘴角那抹似有似無的苦笑自然沒逃過他的法眼。
他們這行不擅長扭捏,被揭穿的雪狼大大方方承認。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只是從沒見過阿泰少爺這樣天真無害的人,覺得他的一舉一動都特別可愛,看的久了就慢慢移不開目光。」
他在這裡見過太多黑暗,不是利益驅使醜態百出就是為生存爭個頭破血流。
就連被人稱作白衣天使的沈醫生也有兇狠的一面,而阿泰少爺給人的感覺卻像一朵純淨的白蓮。
純淨到不像這片腌臢土地上能養出來的人。
讓人想靠近,想擁有,想保護。
亞索轉動酒杯,視線從野豹臉上轉到他身上,寒眸微眯。
「你忘了作為一個僱傭兵的基本準則。」
他語氣輕淡可威壓十足,雪狼身子一顫跪了下去。
「我知道動情是我們這一行的大忌,但這事我沒法自控,我甘願領罰!」
他們可以荒淫無道,可以濫殺無辜,但唯獨情愛之事碰不得分毫,不然無疑是給自己添了一道軟肋,任人拿捏。
換做以前野豹總會在亞索大怒之前替他求饒,然而這次只能站在一旁垂眸遮掩悲傷與心痛。
以前雪狼總問他他們什麼時候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普普通通地活著,而不是整日這樣奔波賣命膽戰心驚。
他知道他嚮往什麼,可他給不了,從亞索救下他們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就已經由不得自己。
渴望的東西往往會對一個人有著致命吸引,雪狼的沉淪其實也是無可厚非。
亞索神情冷冽,「怎麼罰?是把你的心挖出來還是把勒泰殺了?」
聽到他要殺勒泰,雪狼猛抬頭,「不,這不關阿泰少爺的事!」
他的緊張無疑在告訴兩人他有多喜歡阿泰,野豹緊閉雙眼,雙手不受控緊緊攥著。
雪狼本想向他哥求助,但見他哥亦是滿臉悲憤,低下頭委屈解釋。
「我喜歡阿泰少爺只是我一廂情願,求主不要怪罪到他身上。」
「而且阿泰少爺喜歡的是沈醫生,他們兩個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為證實自己說的是真的,雪狼掏出手機打開相冊中的一張照片遞給他哥。
是今日沈澤背著阿泰時他拍下的一張背影照,本來是他想用來告誡自己認清現實迷途知返的。
野豹眼睛瞥到照片上遲疑兩秒,還是伸手接過給亞索遞過去。
緊接著,這個屋子裡多了一個深呼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