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稱帝,阻礙重重,何況她的身份是前朝遺孤。陸遠笛想盡一切辦法,還是發現,這事根本沒法在不流血的情況下完成。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多破一次戒。
她要弒君。
現在的小皇帝明面上是陸家人,其實只是被李籬扶起來的傀儡。李籬倒了,多方惦記著他坐著的皇位,而陸遠笛只是其中之一。
陸遠笛深謀遠慮,為了一舉成功,她幾乎推演了所有的可能。
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
那日桃花山依舊月明星稀,晴朗無風。陶眠開著窗子消暑,在榻上淺眠休憩。
他睡得不踏實,做了一個夢。夢中有陸遠笛的身影,她一條白裙半邊染血,站在虛無之地,笑著對陶眠說什麼。
陶眠聽不見她的聲音,焦急地向前走,卻怎麼都觸碰不到她。
他從睡夢中驚醒,一身的冷汗,連猶豫都沒有,利落地下床收拾包袱。
好歹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仙人,他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夢,這夢一定是預示了什麼不吉之事。
陶眠連夜離開桃花山。
果然如夢中所預兆那般,陸遠笛遇險。陶眠來到皇宮時,那裡面已經是一片火海。
不知道幾方人馬在混戰,他找不見自己的徒弟,只能在刀光劍影里穿行,呼喊著陸遠笛的名字。
火光、慘叫、鮮血……
習慣了安定平和日子的仙人被它們糾纏束縛,幾乎要擋住他的去路。陶眠陷入無盡的恐慌,他已經失去了顧園,難道還要再失去陸遠笛嗎?
「小陶……」
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被陶眠捕捉到。
「遠笛!」
陶眠在一個柱子後面找到負傷的陸遠笛,她傷得很重,用手捂著腹部傷口,血還在不斷地滲出。
「小陶,」陸遠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呼吸急促,「唉,我不是在做夢吧,怎麼見到你了?還是說我已經死了……」
「別瞎說話,」陶眠翻出止血的藥瓶,以手餵徒弟服下,「師父在呢,不會讓你有事的。」
陸遠笛眼中有水光,但她沒有流淚。
她偏頭望著外面通天的火和打殺聲。
「這就是我要的……這是我想要的麼……」
她有一瞬間的迷茫,或許是傷痛帶走了理智,讓她不免短暫地陷進混亂。
「我想要……我究竟要的是什麼呢……」
陶眠幫她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他潔淨的手也不免染上了血,但他握住了徒弟的雙手,讓她鎮定平靜下來。
「徒弟,」陶眠一字一句清晰地對她說,「不管你想要什麼,不管它美麗或是醜陋,師父都會為你取來。」
「但你要明白地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陸遠笛的眼神從茫然變得清明。
「師父,我要皇位,我要天下。」
要不再受任何人欺凌,要所有人臣服。
「好。」
陶眠回給她一個字,這是他給出的承諾,重若山海。
桃花仙人再度出山,為了自己的徒弟。那驚鴻似的身影,如一場幻夢,讓在場的人深陷,夢中死去。
有倖存活下來的人回想起那晚,都不免膽寒後怕。
那般飄逸的身影,帶來的卻是接連不斷的死亡。
有人記起了他的名號。
數十年前,青渺宗宗主顧園的師父,那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年輕道士,也是這般,手中一截桃枝,給顧園的敵人送去噩夢。
想不到他竟然再次現身,想不到陸遠笛竟然是他的弟子。
陶眠不需要幾番出手,這一次就足以產生震懾。陸遠笛扯著清君側的旗幟,把所有的對手解決後,施施然地踏入皇宮。
「陛下,臣來遲了。」
一個時辰後,在小皇帝身邊伺候的公公領了聖旨出來。
他不停地打著顫,因為那滴血的桃枝正抵在他的後頸。
「念吧。」
陶眠說。
陸遠笛站在台階下,手中的匕首帶著新鮮的皇帝血,漠然站立。
公公宣布兩件事。
第一件,陛下駕崩。
第二件,立前朝長公主陸遠笛為新帝。
沒有人反對。
天降下了冷雨,皇權交接的時刻,沒有一個人歡喜慶賀,反而冷寂得像在陵墓之中。
太監綿柔細長的嗓子懸在眾人的頭頂,陸遠笛一派的人跪了一地,敵人的屍體橫在周圍,血和雨混成了涓涓的細流。
陸遠笛隔著雨幕,遙遙望向階上的陶眠。
她看見陶眠的臉上有稍縱即逝的痛苦,但很快,他掩飾了神情,含笑回望。
陸遠笛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
她還是害得陶眠,走到這一步。
……
新帝登基,諸多事情壓向了陸遠笛,她忙得焦頭爛額。
但能威脅到她地位的勢力,暫時不存在了。
陶眠觀察了三日,留下書信一封,悄然離開。
陸遠笛沒有挽留,只是送了陶眠許多禮物。
她總以為補償得不夠。
陶眠沒有急著回桃花山,且行且游。他看起來瀟灑,實則每晚難眠。
那些血和尖叫,總是侵入他的夢。
他常常滿身冷汗地醒來。
為此才不得已四處遊歷散心。
這一趟也不算全無收穫,路上白撿了兩個小孩。
這兩個孩子本來是小乞丐,偷錢偷到陶眠身上,被他發現後,他沒有怪罪,還請他們吃了一頓飯。
然後就被黏上了。
陶眠從噩夢中驚醒,就感覺身上重得不行。
睜開眼睛,兩張稚嫩的面容齊齊湊上來。
「銀票,你醒了?」
「你醒了?銀票。」
「……你們兩個能別把白嫖視作如此理所當然的事麼。」
陶眠拎著兩隻的後衣領,一手一個,扔到床下。
兩個小孩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弟弟,沒有血緣關係,但是相依為命。
陶眠看著他倆就頭大。
當初以為能是兩個新徒弟呢,結果系統遲遲沒有上線提醒。
現在只是他單方面成為了冤種。
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