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天和的話音一落,饒是楚流雪這樣天塌了半邊都能淡定地走到另一邊的人士,也不免怔上一怔。
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和誰?」
「和你。」
楚流雪轉頭看向陶眠。
陶眠:……?
他後退一步。
「和我沒有關係啊,我不想我的名字出現在你們的故事裡。」
「……」
楚流雪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這是誰的主意?」
蘇天和一本正經地掰著手指頭數。
「我爹、你叔叔、你爹那派的好幾個親信,還有——」
「行了行了,」楚流雪擺擺手,沒心情聽下去,「簡直無稽之談。我都不記得他們的臉,居然還趁我不知道,給我說了一門親事。」
說著,她又抬眸端詳蘇天和。
「你長得也算一表人才,又不愁婚事,也任由他們胡鬧?」
提起這茬,蘇天和還憋屈呢。
「我爹說我沒別的本事,生來就是吃倒插門這碗飯的。」
「……」
能把軟飯硬吃說得這般理所當然,蘇天和的爹也是個奇才。
「那你就信他的話?」
「我本來是不信的,」蘇天和一板一眼地跟她解釋,「但我轉念一想,說不定自己真有這方面的才能呢?」
這下連陶眠都愣住。
這年輕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楚流雪似乎已經麻了。
「所以你到這裡來之後有沒有迷途知返。」
「有的,」蘇天和苦著臉,「倒插門很好,但我的尊嚴在抑制我的才能的發揮。」
「……」
按照蘇天和的說法,幽冥堂堂主談淵滅掉竇氏的主家後,竇家的旁系仍在努力奪權。目前天盡谷的掌權者是當時和談淵裡應外合的內鬼。他上位之後,使用殘忍手段剪掉竇槐的羽翼,黨同伐異,成立了自己的勢力。
而蘇家表面上順應了這位新谷主,實際上一直沒有放棄和老谷主的人脈聯絡。這些年來,竇氏的人能夠順利出入魔域人間,也有蘇家在背後出了不少力。
但竇家的人對蘇家的態度卻很複雜,又依賴又戒備。
蘇天和說就是為了打消竇家的戒心,他爹才讓親兒子和竇槐的孤女成親。
楚流雪語出驚人。
「你回去,勸你爹自己上位,」她有理有據,「竇家一脈的勢力早就沒落了,殘兵敗將能有什麼作為?你們蘇家奪權還有些希望。」
蘇天和一拳敲在手掌心。
「想到一處去了!我也是這麼勸我爹的,讓他放過我。」
陶眠在旁邊默默吃瓜,吃到最後,沒想到這兩個「逆子」竟然合謀了一個驚世駭俗的計劃。
他不禁開口。
「這事兒得問問蘇老自己的意思吧?」
蘇天和賭氣。
「他都沒問過我!」
陶眠不開口了,這事還蠻亂,他可不摻和。
但都鬧到了他的地盤,已經不是他願不願意管的問題。
因為蘇天和要留下來。
「反正回去還要被踹出家門,不如我就留在這兒。」
楚流雪皺眉。
「你非要留桃花山作甚?人間浩渺無邊,哪裡容不下你?」
「萬一我爹私自派人來監視你我,發現我不在,那該如何是好?總之我就要留。」
「……其實是你自己想賴著不走吧。」
陶眠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默默舉高一隻手。
「要不容我說句話呢?好歹我也算是這山的主人。」
「我付錢的!」
「成交。」
楚流雪微楞。
「銀票,你缺錢?」
「為師自然不是圖錢,主要是天和這年輕人看著有眼緣。」
「那薛瀚——」
「……」
陶眠故意繞開話題,問蘇天和晚上吃什麼。
當然不能讓薛瀚住到山裡。如果真允了,那還有他的瀟灑日子過麼!
連人身自由都沒法子保證了。
雖然過程很離譜,但蘇天和就這麼在桃花山住了下來。
他是這千百年間為數不多住在山上的外來客。細數這千百年間,除了仙人、仙人的弟子,外來客最多短暫地停留一兩夜,而蘇天和則切切實實地住了很長一段日子。
讓陶眠沒想到的是,跟蘇天和最合不來的不是楚流雪,而是楚隨煙。
楚隨煙在蘇天和入住的第一個晚上,就和他打起來。其仗勢之浩大,差點把道觀的屋頂給拆了。
楚隨煙握緊長劍,氣咻咻地站在屋檐的一端。
「你憑什麼住進來!」
蘇天和額頭前掉下來兩綹頭髮,他也是少爺脾氣,暴躁得很。
「我為何不能住?你師父陶眠可都親口答應了,你又算老幾?」
「閉嘴!不許提我師父的名字!」
「嘿呀,你年紀小小規矩倒多!看我今天不把你的脾氣扳一扳!」
乒呤乓啷——
兩人在屋頂上大打出手,先是掀了道觀的頂兒,接下來是楚流雪的臥房。
本來睡得好好的楚流雪提劍出來要殺人。
躺在床上的陶眠心裡想的是,只要不把他的房頂掀了,鬧出得動靜再大也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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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嘩」地一響,幾塊碎瓦先掉下來,然後屋子裡的陶眠就看見了頭頂的璀璨星河。
「……」
都給為師到院子裡頂碗罰站!
天幕星河流轉,桃花觀的小小庭院內,三個少年人排排站,每個人頭上都頂了白瓷碗。
楚流雪頭上有一隻,是最少的。她嘆氣。
「為什麼我也要一併挨罰。」
陶眠手中的桃木枝隔空點了點身後蘇天和客房、以及楚隨煙寢房的殘垣斷壁。
楚流雪閉上嘴。
好吧,是過火了些。
蘇天和與楚隨煙各自頂了五隻碗,碗是銅的,比楚流雪頭頂那隻重多了。
「師父偏心。」
楚隨煙可憐又委屈。
蘇天和梗著脖子不服氣。
「又不是我先鬧事,憑什麼跟他頂一樣多的碗?」
「你們兩個半斤八兩,還嘴硬。明天天一亮,把房子修好,都聽見沒!」
陶眠故作兇狠,威脅幾個小孩。
「聽見了……」
「聲音大點,沒吃飯嗎?」
「沒吃!」
蘇天和帶頭喊,喊完才意識到自己混沌不清地說了什麼胡話。
他懊惱地垂下頭,頭頂又多了一隻碗。
就嘴欠。
陶眠給三個小的訓話完畢,打著哈欠回到自己的敞篷房。
三人被罰了也不老實,頂著碗還在嘀嘀咕咕。
第一個講話的是蘇天和。
「少谷主,你爹姓竇,你為何姓楚啊?難道你不是你爹親生的?」
「閉上你的破嘴,」楚隨煙替姐姐出頭,「會不會說話?不會說就忍著。」
楚隨煙倒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時候被一秀才收養,秀才姓楚,我便隨了他的姓。」
「哦,」蘇天和點點頭,又看向楚隨煙,「那你……」
「我自然是跟我姐姐姓。」
蘇天和的基本功不錯,扎馬步頂著碗還能左右來回瞧。
「你們倆長得不像呀,親姐弟?」
「不是,」楚流雪心平氣和地回他,「弟弟是我撿來的。」
蘇天和點點頭,似乎沒憋什麼好話,眼睛骨碌一轉,看向楚隨煙。
但他不知又看出了什麼門道,忽然緊緊盯著少年的眉眼。
「你……你看著有點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