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那天晚上和程越聊了很長時間,小孩心裡有很多想法,但是怕給他添麻煩,所以從來都不講出來。ღ(¯`◕‿◕´¯) ♫ ♪ ♫ ❻❾𝓈𝒽𝐔Ж.ςσ𝔪 ♫ ♪ ♫ (¯`◕‿◕´¯)ღ
這回一股腦地說完,程越心中輕鬆不少,陶眠也能藉此了解他的真實想法。
雖然仙人帶小孩的經驗豐富,但每個孩子的想法都不一樣。他記得他帶過顧園、遠笛、流雪隨煙和元鶴……再加上一個小元日,剩下的徒弟拜入桃花山時已經成年了。
就說這幾個小孩,也是各有各的性格。而且小孩的脾氣變得快,上一秒還高興呢,下一秒就氣鼓鼓的,陶眠就開始抓耳撓腮地想是哪裡惹到人了。
程越是個很有想法的小孩,也早熟。只要不觸碰到他的底線和原則,他的脾氣還算得上好。只是孩子畢竟還小,養父母又在前不久離世。他依賴陶眠,一時間沒辦法接受顧襄的出現。
和陶眠聊了聊之後,程越同意由他來管著顧襄。但是小孩心中似乎藏了小秘密,他不肯說,陶眠也不能勉強他。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顧襄不同意,但沒人讓他同意。顧襄小小的身子,滿身都是反骨。程越每天追著他滿山打,顧襄跑得飛快,跑回來還要跟陶眠告狀。
「仙人仙人!程越又欺負人!」
仙人正在樹下飲茶,淡青色的衣擺散開,幾朵落花飄於其上。
顧襄早年過得苦,個子比同齡人要矮,邁著小短腿噔噔噔從遠處跑過來,撲到陶眠面前。
他張著嘴要開始叭叭,陶眠有先見之明,一塊酥點心塞給他。
「嗚嗚嗚——」
程越在其後跑來,手中還握著陶眠給他削的木劍。
「程越,你說說怎麼了。」
他要聽程越先講。
程越說顧襄在林子裡把一隻靈鹿綁在樹上了。要不是他及時趕到,那只可憐兮兮的小鹿就要被他把尾巴燒斷了。
陶眠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小孩子打鬧事件,沒想到竟然這麼嚴重。他放下手中茶杯,杯底和茶案磕出輕響,顧襄的身體一抖。
「程越,你去我的房間,幫我把桌上擺的那幾本書放到書房。」
程越應了聲「是」,轉身回桃花觀。
顧襄自己心虛,趴在茶案邊,把桌子上的點心碎渣用手指捻碎,也不敢抬頭看陶眠。
「顧襄,抬起頭來。」
仙人的聲音不怒自威,顧襄嘟囔一句「抬就抬」,壯著膽子看向陶眠。
陶眠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仙人,心裡頓時沒底。
「仙人……」
「為什麼要傷害靈鹿?」
「我……我聽說靈鹿的尾巴斷掉能再生,我就想試試……」
「從誰那裡聽說的?」
「從、從……是村子裡的小孩說的。我、我沒和他們一起玩!我知道不能讓人找到桃花觀。就是他們在山裡玩,聊天時我聽到了。」
顧襄剛才自己站起來,低著頭,在陶眠面前,小聲和他解釋。
陶眠看著這個和顧園長得極像的孩子,心裡思量著該如何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才比較妥當。
他遲遲不說話,顧襄心裡沒底,一手攥著衣角,一手抹著眼淚,也不敢大聲哭。
「顧襄,」陶眠先和他講道理,「你知道火燒在自己身上,會很疼麼?」
「我知道……」
「如果我從別人那裡聽說,燒掉人的手指還會再長出來。我好奇,用火把你的手指燒斷,你會如何呢?」
顧襄的身子抖了一抖,攥起拳頭,把自己所有的手指都藏起來。
「仙人……」
「靈鹿看似溫順,實則攻擊性極強。你傷害的那匹是幼鹿,很快,它的父母就會循著氣息找到你。雄鹿的鹿角比刀還要鋒利,你在睡覺的時候,它就會衝進你的屋子,把你扎得鮮血淋漓。」
顧襄聽到這裡,突然仰面嚎啕出聲。
「我錯了……我錯了,不要燒掉我的手指,不要用鹿角扎我……仙人救我嗚嗚嗚……」
他哭得喘不上氣,兩隻手蓋住眼睛,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陶眠看著看著,其實還覺得怪新鮮的。畢竟顧園小時候從來沒哭得這麼厲害。
他等小孩哭一會兒,讓他徹底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才握住他的手,把他帶到身邊來。
「顧襄,萬物有靈。桃花山的靈鹿幾乎都是半仙了,連我都不敢隨便招惹。你這樣對待它們,是對神靈的冒犯。」
「我不會了,仙人,嗚嗚,別扎我……」
顧襄這回是真的被嚇到,一整天都沒有亂跑,就跟在仙人身邊,連話都變少了。
吃晚飯的時候,他沒有像平時那樣廢話連篇,程越還多看了他好幾眼,沒見過他這麼安靜的樣子。
等到晚上要睡覺了,顧襄睡不著,讓陶眠給他講故事。陶眠活了這麼長,最不缺的就是故事。他給顧襄講有個小孩在桃花山長大,最後高中狀元,做了宰相。顧襄在陶眠和緩的聲音中進入夢鄉。
睡了還在做噩夢,眉頭緊緊皺著,嘴裡嘟囔「不要燒我」。
陶眠給他把踢開的被子蓋好,看著小孩皺巴巴的臉,眼角還掛著眼淚。
「我是不是把人嚇得太厲害了……」
陶眠低喃一句。
十歲,不上不下的年紀。陶眠不清楚他的過往,也就不知道該把他往哪個方向教。
他單手捻了個訣,純白的靈力燃起,點亮一小片區域,也照亮了顧襄的臉。
顧襄不舒服地咕噥兩聲,把頭埋進被子裡。陶眠心念一動,收回了靈力。
想用遺塵訣看看這孩子前事的……但遺塵訣有副作用,小孩可能承受不住。
……
還是算了。
再說,這樣做,有點像偷看小孩日記。
陶眠悄無聲息地離開,他推開門,發現外面站了一個人。
是程越。
「程越,怎麼沒睡?是睡不著麼?」
程越搖搖頭,聲音遲疑。
「陶眠師父……你處罰顧襄了麼?」
「嗯?沒有,我只是和他講講道理。」
程越聽到這裡,鬆了一口氣。
陶眠覺得有點好笑。
「你不喜歡顧襄,但會擔心他?」
程越又搖頭。
「我以為是我告訴陶眠師父他做的事,才讓他受罰。」
陶眠摸摸小孩的頭頂。
「程越,你在說這件事的時候說謊了麼?」
「沒有……」
「那你就沒錯。」
陶眠牽著小程越的手,帶他回去。
「小果子把你教得太有責任心和道德感了。程越,不必對自己太過苛刻,這樣你會感到很疲憊。」
陶眠推開門。小孩把自己的房間永遠收拾得整整齊齊,桌上還擺著前幾天陶眠給他買的橘子。
陶眠讓程越坐在椅子上,自己半曲著腿,方便自己和他對視。
「顧襄初來乍到,我們在了解他,他也在慢慢熟悉我們。這一過程,我們彼此都要磨合和糾正錯誤。不止是顧襄,就算我有做得不妥的地方,小程越也要指出來。」
程越抬起眼睛爭辯。
「陶眠師父永遠是對的。」
陶眠彎起眼睛。
「我也會犯錯。年少輕狂的時候以為自己能承擔所有後果不怕犯錯,等到老了瞻前顧後卻還是免不了走錯一步。兜兜轉轉,快兩千歲的人了,我卻感覺和一千歲時相比沒什麼長進。若是故人相見,也許會被笑話吧。」
他輕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