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揣摩了一會兒,問:「想和什麼樣的男生交往?」
許沁:「聽媽媽的安排。」
孟宴臣:「還和小時候一樣,對什麼都沒興趣。」
許沁望著窗外的夜色,不發一言。
快到醫院時,孟宴臣忽問:「和宋焰說話了?」
許沁:「沒有。」
孟宴臣扭頭看她。
許沁:「我跟他說話,他不理我。——無所謂,我和他也沒什麼可聊的。」
孟宴臣很仔細地看著許沁的臉,卻沒從她臉上看出一絲多餘的表情。
「沁沁?」
「嗯?」
「那年你出國前,媽媽跟你談了什麼?」
「問我是要宋焰,還是要錢。」許沁扭頭看孟宴臣,說,「我當然要錢了。」
孟宴臣盯著她,一瞬間眼神複雜。
許沁卻努努嘴指前頭:「綠燈了。走吧。」
……
許沁協助高良主任完成了一台心肺外科手術,對方是個中年男人,夜裡突發心臟病。
好不容易搶救過來,出了手術室卻見兩個女人在廝打。原來送人來的是男人的情人,現在被妻子撞上,免不了一番揪扯。不少護士在勸架。
許沁平靜地繞過吵架的人群,離開走廊。
回到辦公室,難得無風無浪地度過了半小時。
可往往到快換班的時候,是突發事件最多的時候。許沁已多次在臨近下班時遭遇手術類急救。遇到這種情況,加班時間無限拉長也沒辦法。
離換班還有十分鐘,來看病的只有一個被流浪貓撓到的白領,許沁正為她處理,外頭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和哭聲,隨即是問詢聲:「手臂傷著了,往哪邊看醫生啊?」
腳步聲靠近。
很快,一對夫婦拖著個十歲多正在嚎哭的小男孩衝進診斷室,嚷:「醫生,我家寶寶燙傷了!」
許沁抬眸瞥一眼小孩手臂上並不嚴重的傷勢,收回目光:「去門診掛號。」
母親急道:「小孩子疼得不行啦,門診排隊要排到什麼時候?外邊又沒人,你是醫生,就通融一下給我家寶寶看看嘛。」
小男孩哇哇大哭著,此刻外頭也沒別的急診病人,許沁道:「去外邊排隊。」
那母親還不滿:「可是……」
許沁抬起頭:「這邊還有病人。」
那對父母便拉著小孩站在一旁等,齊齊瞪著許沁,仿佛這樣能給她壓力,叫她迅速打發手頭的病人。
許沁:「麻煩你們出去一下,保護這位病人的隱私。順便先去掛號。」
兩人不情不願拉著小孩退到門口,就是不出診斷室。
許沁沒跟他們較真,她開了處方,遞給白領:「藥房領完藥,去注射科打針。還有,以後被狗咬了,去疾病預防中心,不用來綜合醫院。」
「謝謝醫生。」白領拿著處方單離開。
那對父母立刻拉著男孩坐來椅子上:「醫生,你看看,小孩被開水燙到,手上都起泡——」
話音未落,兩個渾身黑灰的男人沖了進來:「醫生!」
一個男人手腕上的衣袖燒焦了,布料和皮肉黏在一起,黑紅一片,慘不忍睹。
那對父母和孩子嫌他們身上髒,躲去一旁。
許沁覺得這兩人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轉身找剪刀鑷子時,突然想起在五芳街的火災中看過這兩張臉。
她看一眼桌邊燙傷的小孩子,迅速打出一張處方箋給他的父母:「去藥房領藥,塗三天就好了。」
說完轉身對護士,「小南呢,把她叫來,準備手術。」
那父親見狀,不可置信:「醫生,我孩子這邊你還沒看呢!」
許沁回頭:「你們照這處方去拿藥就行。」說著要走。
男人怒了,猛扯許沁一把。
許沁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你給我兒子看病了嗎?!啊?!十秒都沒看!你把病情搞清楚沒就亂開藥?你問了我們是什麼情況嗎就亂開藥?!」
許沁:「想跟醫生聊天,去門診排隊。」轉頭,「小北,帶這位去隔壁,準備手術。」
許沁迅速往外走,那男人卻揪住許沁的白大褂,把她扯回去:「你今天不給我兒子把病看清楚,我要你好看!」
許沁:「你鬆開。」
「不松你要怎麼著?」男人打開手機,對準許沁的臉,「市里最好的醫院,醫生就這麼個素質,我要拍下來放到網上給人看。」
許沁一揚手,男人的手機摔到地上。
「你他媽的!」男人手掌朝許沁打下去。
護士尖叫:「你幹嘛?!」
許沁用力掙扎,可力氣不夠,躲不開,眼睜睜看著他的巴掌朝自己扇來,她眼底一陣冷光閃過,卻毫無作用。
那巴掌卻沒落下。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高大身影擋在了許沁前邊。
第6章
宋焰一隻手鉗住對方手腕,並未用多少力,對方已動彈不得。
宋焰冷嘲:「打女人?這沒出息的毛病跟哪兒學的?」
「你給我放手!不然——我——」對方磕磕巴巴。
宋焰反問:「不然?」
對方鬆了許沁,另一手襲擊宋焰;宋焰扼住他手腕,兩手一剪,一推,那男人被推開,猛地撞到牆上。
女人指著宋焰,尖叫:「你們醫院還打人?」
宋焰不屑搭理,回頭見許沁還站在他身後,下巴迅速往門口指了指,不耐煩道:「不出去救人,跟這兒杵著看戲呢?」
許沁立即跑出去,只聽身後宋焰嗓音散漫,一口痞話:「老子不這醫院的,受傷那我兄弟,誰他媽敢跟這兒鬧,耽誤他治療,老子卸他丫狗腿。」
這世道,欺軟怕硬,蠻橫的就得更蠻橫的治。許沁想。
……
受傷的消防員叫童銘,陪他一起的叫小葛。
許沁剪了童銘的衣袖,給他做基礎的清洗。童銘疼得冷汗直流,臉上的黑灰衝出一條條溝壑。
許沁道:「忍一忍,過會兒給你打麻藥。」又抬頭對一旁的護士小南示意,小南過來給童銘擦臉上的污物。
這大男人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扭扭捏捏的。
小南急了:「你總躲什麼呀?」
童銘抬起另一隻手:「我自己來,自己來。」
小南:「你這手都是腫的,還髒。」說著,摁住他的手,給他擦臉。擦去那一層黑灰,年輕人的臉通紅通紅,有幾絲乾裂。
小南瞧出是火烤的,心中惻隱,不再說話,只低下頭給他擦手掌。
許沁簡單清理了手臂上燒傷的創處,給他打了一針麻醉,冷淡問:「現場沒救護車?」
童銘傻乎乎地回答:「我不知道啊,我被小葛拉來的。」
小葛幫忙解釋:「有的有的。但不夠,拉了幾個受傷的民眾就走了。」
許沁說:「沒救護車留在現場?」
小葛一時沒回答。
許沁說:「去投訴。」
小葛一愣,童銘也愣了愣,小南小北都愣住了,心裡暗叫:許醫生,那是咱家醫院吶!
童銘憨笑,擺手:「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投訴的。嘿嘿。」
許沁抬眸看了他一眼。
童銘以為她沒懂,指了指許沁,又指了指自己:「醫生,消防員,不都是為人民服務嘛。一家人,一家人,都不容易。」
許沁低頭工作,不再言語。
手術完畢,許沁開了藥和針劑,小南領著童銘去注射室打消炎針。
許沁這才想起宋焰,她迅速返回會診室,人不在了。換她班的李醫生在給病人就診。
許沁回到大廳,不經意四處看,也不知自己在找什麼,忽然瞥見一個高高的男人從注射室走出來,直奔大門。
許沁拔腳追去,繞過大廳穿梭的人影。
男人步履極快,挺拔的身影越走越遠。
許沁穿過人群,出了大門,飛速跑下台階:「宋焰!」
男人停了下來。
那時,正是一天中最溫柔美好的時刻,晨曦灑在他寬闊的肩上,在他黑色的發間暈上一層細細的光。
是清晨呢。
許沁平復著因奔跑而紊亂的呼吸,雙手落進白大褂口袋裡,她走上前去:「宋焰。」
宋焰轉過身來,看向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兩人站在上午的陽光里,望著對方,身邊人來人往。
宋焰:「有事?」
許沁:「好久不見。」
宋焰眯著眼,似乎認真地回憶一下了,說:「是挺久的。」
許沁問:「過得怎麼樣?」
宋焰:「挺好。你呢?」
許沁看著他的眼睛,輕聲答:「不好。」
宋焰臉上笑容定住,他研判地觀察著她的臉,半秒後,極淡地彎了彎唇,表情好似看穿了她求同情的把戲。
他說:「哦。還有別的事?」
他顯然不關心,也沒心思跟她兜兜轉轉。
許沁卻也不尷尬,淡定得一如平常,說:「剛才的事,謝謝你。」
宋焰客氣說:「我是為了我弟兄。」
許沁點點頭,禮貌說:「還有上次……」
「許沁。」宋焰打斷,黑色的眼睛盯著她,看穿了她的彎彎繞繞和磨磨蹭蹭,「你到底想說什麼?」
許沁:「有時間喝杯咖啡。」
宋焰盯著她半晌,再度奇怪地笑了一下,其中的譏誚毫不掩飾。
許沁覺得此刻她應該臉如火燒,但她感覺不到一絲羞恥,依然開口:「可以嗎?」
「挺忙的。」宋焰稍稍傾身,拉近和她的距離了,下巴微微一挑,說,「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