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簾幕之後,梁今殊並未以什麼手段壓制住帝王,他只是安靜的站立在一旁,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皇帝的面容更加蒼老了幾分。
他待眾臣散去,殿內只余他與梁今殊之後,皇帝轉身詢問他:「你就不怕朕不配合你演這齣戲,不聽那謝家小子說什麼,一心只讓人拿下你,恢復自由嗎?」
「陛下若不怕拿下臣之後,這些不聽您號令的軍士與侍從也跟臣一同赴死。便可盡情下令才是。」梁今殊的眼中並無懼怕。「可您不會,您知道,在我手中,您尚可活命,可是,身邊無人可用的您,落到任何一位皇子手中,這條命,或許都難以保住了。」
這就是這段時間,梁今殊讓皇帝看到的一切。
他雖在位,但已經不得眾心,也無力扭轉這亂局。
再說……
「陛下何時不得自由了?」梁今殊反問道,「臣自始至終都未曾用什麼強硬手段逼迫陛下配合臣演這齣戲。可是陛下一直都配合的很好。」
他雖然日日在皇帝身側,只要皇帝做出什麼異常舉動都可以及時穩定住局面。
但是,皇帝自始至終都是配合的,配合他與謝均的這場當庭狀告,配合他想要整肅朝局的心。
比起梁今殊,皇帝更怕的是給他下毒,謀害他性命之人,更怕的是當年謀害先太子,如今又要挑起他父子相殘,禍亂朝綱之人。
梁今殊想要做的,也是帝王想要做的。
他自然要配合。
皇帝沉默的看著眼前遮住一切的簾幕,又沉默了許久,才問梁今殊:「謝家小子查到的那些東西,是你給他的?」
梁今殊沒有遲疑,說了實話:「是。」
他說要保下謝家大房,此事就必須由謝均提出,才能保證謝家大房與謝家割席。謝均未來才不會被此事牽連。
「謝家做的事,你就敢保證謝家大房一點不知,一點都不沾嗎?寧可錯殺,不可放!更何況你喜歡的雲家女,不是被賜婚給了剛才那個謝均嗎?你這是婦人之仁!」皇帝怒瞪著梁今殊,他想不明白,這人怎麼這麼像他那個父親。
寧折不彎的臭脾氣!
梁今殊卻沒有很快回答皇帝的話。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隨即,又緩緩的看向了皇帝。
「謝擢很像當年的父親。被謝閣老培養,卻又不被重用,看似被偏愛,實則因為孫氏的原因早就被他捨棄。」
「您若是謝閣老,會讓謝擢知道這些幕後的陰霾嗎?」
這番問話,讓皇帝沉默了。
他想起那個被他親自殺死的孩子……
他…不會。
他甚至做的比謝閣老更絕,他懼怕那個孩子超越他這個父親,然後他就先下手為強,親手,殺了那個孩子。
梁今殊冷笑著看著不敢回答的皇帝,「況且,我喜歡雲氏女,也不會讓她背上當眾請求與反賊賜婚的污名。」
「蠢!你真是愚蠢至極!」皇帝看著這樣的梁今殊,哀其不幸的說道。
「我確實是蠢!」梁今殊沒有反駁,他只是又看向端坐在龍位之上,看似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帝王。
「但您也該慶幸我是這樣的作風,若沒有這些該死的底線,早在我握穩鎮南侯府兵權之時,這天下,已經亂了。」
皇帝被這句話震撼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此時,後方的太監端上來一碗藥,恭敬的遞給皇帝。
梁今殊親自俯身為皇帝遞上藥碗,他沉下聲,在帝王耳畔說道:「陛下合該養好身體,活的長久些才好,地府中的怨靈不願再面見您,您也該好好睜開眼看一看,您這些年的帝王生涯之中,是如何被一個反賊,玩弄於股掌之中的。」
皇帝看著那藥碗,他的手太過於顫抖,以至於他無論如何,都再也沒有辦法伸手接過來。
這是梁今殊對他的懲罰嗎?
讓他在以後的日子,在這個燙人的龍椅之上,知道自己是多麼不得人心,一生高高在上,到老了卻眾叛親離。
讓他日日煎熬,讓他一睜眼,就能看到他是如何因為這些亂臣賊子殺死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孫子這般憎恨和架空的,
讓他恨不能恨,殺不能殺,只能繼續憋屈的做這個皇帝。
皇帝沉默了許久,淒涼的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自嘲。
最終,他無奈的擺手示意梁今殊可以離開了。
「罷了罷了,你說的對,朕在你的手中,好歹不至於落得直接被親子殺死的下場。」
梁今殊想要了他,早就可以殺了。
沒必要等到現在。
他這些做法,就是在逼迫自己配合。
皇帝苦笑:「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終歸,我們爺孫兩個,利益相同,我也會支持你的。」
「朕,做錯了一回,也不會錯第二回了。」
更何況,他也沒有能力錯第二回了。
梁今殊沒有再回頭看皇帝。
他孤絕的背影開始步向殿外。
而福慧與皇后正等在殿門前。
「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經全部完成,這裡,便可以交給我們了。」皇后對梁今殊點點頭,笑著吩咐道,「去完成你父親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雖然,皇后不明白為什麼楚景桁不想登基,也不想恢復本來身份,但她也有些欣慰。
梁家已經沒有了後繼之人,如今這麼優秀的孩子一直是他們梁家人,也好。
福慧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她看著他,最終嘆了一口氣。
隨即,福慧在腰間解下一個香囊。遞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也知道,你心中壓著這麼多事,外面的大事你準備的足夠,我相信你能夠解決。但是,還有一樁事,我怕你解決不了。」這些天這人日夜不眠的布置這麼多東西,控制住京中這紛亂的局勢,可福慧在他眼中看到的仇恨雖然越來越淡,但取而代之的,確是死志。
這讓福慧在擔憂之中,更是心驚。
若不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福慧也不敢輕易相信自己的判斷。
她曾旁敲側擊詢問過母后,得知了梁今殊曾經在母后殿內所說的話。
他說,雲卿之是他的命。
他說,他曾負過雲卿之,自此之後,便日日夜夜都難以安眠。
這兩人之間什麼時候生出這麼深厚的情誼,福慧不知道。
但是梁今殊的身子若是再沒點寄託,她怕這人熬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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