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2024-08-16 17:47:58 作者: 劉狗花
  而誰也沒注意,在不遠處的屋脊上,有風颳過一般的細微響動。

  那是挾制著婁婉君的霍無咎發出的聲響。

  他一手反剪著婁婉君的雙手,一手緊捂著她的嘴,一直到冷眼看著那幾個地痞消失在了視野之外,才一把鬆開了她。

  「你拽著我幹什麼!」婁婉君反手過來就要打霍無咎。霍無咎懶洋洋地抬了幾下手,便將她的招式全都擋了回去。

  「這麼喜歡打草驚蛇?」霍無咎問道。

  「驚什麼蛇!」婁婉君急怒交加。

  「想沒想過,為什麼周圍沒有暗衛,底下的那幾個,又都是街頭的混混?」霍無咎問道。

  婁婉君脫口而出:「還能因為什麼?姓杜的那小子沒把我的話聽在耳朵里,還得再多吃點虧才能長記性呢!」

  霍無咎神色冷淡,半個時辰前被打斷所致的難看臉色,到現在也沒緩過來。

  他本身就有火氣,這會兒更是沒什麼耐心。

  「那他們剛才為什麼說他勾引小姑娘?」霍無咎冷臉問道。

  婁婉君渾然未覺:「還能因為什麼?還不就是……」

  話說出口,她才後知後覺地覺察到了不對。

  她有些震驚地看向霍無咎。

  「太子殿下?」她詫異地問道。「當時在場的,除了那小子,也就是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干不出這樣的事吧?」

  「他敢找這些地痞來收拾這小白臉,不就是仗著這個?」霍無咎淡淡瞥了她一眼。「要不是這個混混嘴快,誰會相信這些人是他找來的?」

  婁婉君聞言,有點疑惑地撓了撓頭。

  「不會吧……」她道。「太子殿下對我怎麼會有那種想法?」

  她神色尷尬,有點不信。

  霍無咎皺起了眉頭。

  他被魏楷因為這點破事從江隨舟的床榻上拽起來,已經是藏了一肚子火了,這會兒又是大下午的,日頭毒辣,更曬得他煩躁。

  眼下,還要給婁婉君這榆木腦袋解釋霍玉衍對她有非分之想這件事。

  煩心事都湊到一天去了。

  「我聽說霍玉衍摸過你頭髮?」霍無咎打斷她的思索,冷言冷語。

  「對啊。」婁婉君應聲。

  「那如果我摸你頭髮呢?」霍無咎不動聲色。

  婁婉君面露嫌棄,險些跳起來:「你惡不噁心啊!」

  霍無咎淡淡看著她。

  婁婉君片刻之後回過味兒來,抽了一聲氣:「還真是啊……」

  「所以,你多看了那小白臉兩眼,霍玉衍就動手要把他趕走了。」霍無咎淡淡道。「如果不是我城中的內應察覺,讓魏楷來說了一聲,恐怕這人就要消失得無聲無息了。」

  聽到小白臉三個字,婁婉君恍然回過神來。

  「這事兒放放,你先等我。」她說。

  「幹什麼?」霍無咎不解地皺眉。

  就見婁婉君幾個縱躍,從那三層高的樓閣上,輕鬆躍進了巷子裡。

  ——

  聶淙聽見響動抬起眼,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那姑娘應當是在哪裡站久了,曬得臉色都有些白了,連帶著鬢邊的髮絲,也被汗水沾濕,貼在了臉頰上。

  聶淙這會兒正俯身收拾著地上為數不多的行李,他盲眼的祖母已經被他扶著坐到一旁了。聶淙剛抬頭,便見婁婉君大步上前來,便要替他撿地上的物事。

  聶淙立刻伸手攔住了她。

  「姑娘不必。」他聲音平穩,嗓音琅琅的,特別清冽好聽。

  婁婉君抬起頭來,滿臉歉意,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接著,不等聶淙開口,婁婉君便接著匆匆道:「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得逞,更不會讓你們流離失所的。」

  這麼個直白颯爽的姑娘,臉上向來藏不住心思。聶淙看去,便見她眉毛都沉了下去,滿臉的歉意像是不知道往哪裡擱,一雙手也侷促地握在了一起。

  讓她那一雙誠懇的眼睛盯著,聶淙竟莫名有些無奈。

  他想告訴她,其實並沒有什麼。他自小家道中落,家中的長輩又拼命供著他讀書,世人的冷眼和欺凌,他見得多了,逐漸也不放在心上了。他知道世間貴人之多,將他們踩在腳下,比踏死一隻螻蟻還容易,世道如此,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從沒有什麼怨恨的。


  ——也更不會將今日之事,歸咎在一個路見不平的小女子身上了。

  聶淙聽著她這話,淡淡笑了笑,說道:「姑娘不必介懷。」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那老嫗的聲音。

  「淙兒,這位姑娘是誰呀?」

  老嫗雙手扶在她坐的木凳子上,有些侷促,聲音也有點發抖。

  聶淙一抬眼,便見婁婉君已經大步上前去了。

  ——當真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一行一動,都是呼呼生風的。

  聶淙的眼神在她身上微不可聞地停了停。

  「嬢嬢,你別怕,那幾個不過是仗勢欺人的小嘍囉,跟你們倆沒什麼關係。」她在那老嫗面前蹲了下來,軟著聲音說道。「他也不是什么小白臉,嬢嬢不要聽那幫無賴胡說!」

  聶淙不動聲色,眼神卻又在她身上落了一下。

  不過是個普通的姑娘,沒什麼特別的,但這會兒在這簡陋的深巷中,卻像個撞進來的小太陽。

  「您別怕,我一定補償你們,立馬在城裡給你們二人找個住處,定然不會讓他們找到的!」他聽見婁婉君接著說道。

  聶淙聞言一頓,繼而幾乎是脫口而出。

  「不必了,姑娘。」他說道。

  他從不覺得遭人欺凌是什麼丟人的事,但是聽見對方要接濟他,卻讓他一時間有些侷促。

  他本就不願站在那樣的位置上,向人伸出手。如今面前是這位姑娘,他這種不願便似乎更深了幾分。

  婁婉君只當他不想接受自己的好意,轉過頭去看向他,匆匆道:「這怎麼能行?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的。」

  聶淙緩聲道:「本不怪姑娘。今日姑娘仗義,教那人賠給在下的銀錢已超過在下那書信攤的價值了。姑娘不必自責,也不必由你來賠償。我家在城外鄉下還有處老宅,斷不會露宿街頭的。」

  「可是……」

  婁婉君正要說話,卻聽見了不遠處傳來了霍無咎的聲音。

  「別可是了。」他說。「你派人安全將人家送出城去,比什麼都強。」

  婁婉君看去,便見霍無咎抱著胳膊,靠在巷中的牆壁上。

  他看了看聶淙,目光又在他們二人之間流轉了一圈,接著意味不明地看著婁婉君笑道:「人家有胳膊有腿的,要你的銀子幹什麼?」

  婁婉君咬牙切齒:「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本就看霍無咎不順眼,正欲再罵,卻感覺到一隻枯槁如老樹的手,溫柔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抬頭看去,卻見是那老嫗,一雙眼雖空洞地看著眼前的某處,卻是低下頭來,對著她的。

  「謝謝姑娘了。」她笑道。「不過,淙兒性子倔,從不要白來的銀子,誰也勸不住。我們城外是有屋子的,姑娘不用擔心。」

  婁婉君張了張嘴,又看了一眼聶淙。

  便見聶淙沖她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像安撫似的。

  「那……那好吧。」婁婉君再說不出別的話來,只好這般妥協道。

  ——

  霍無咎被叫走,倒是讓江隨舟徹底清靜了。

  他好好兒地又睡了一覺,總算解了幾□□上的疲乏,待到黃昏時分,也算是能起得來床了。

  霍無咎也是在這會兒回來的。

  倒是有意思。霍無咎走的時候,神色黑得厲害,看向魏楷的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抽刀把他殺了似的,這會兒回來,神情倒是多了幾分愉快。

  江隨舟不由得好奇道:「方才是出了什麼事?」

  霍無咎往他身邊一坐,將剛才發生的事,連帶著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給江隨舟全講了。

  聽了這些,江隨舟都有點目瞪口呆了。

  「霍玉衍竟做到了這般地步?」他問道。

  霍無咎冷笑了一聲,語氣中滿是譏諷:「可不是麼?他想利用婁婉君,可是使了渾身解數的,結果婁婉君壓根沒看出來,你說他著不著急?」

  江隨舟皺眉道:「那也不能這般欺凌百姓吧?」

  「他管他什麼百姓呢。」霍無咎嗤了一聲。「他只顧著怕有人捷足先登,讓婁鉞手裡的三十萬兵馬落入他人之手。」


  ……這倒是一種登峰造極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隨舟一時也覺得好笑了。

  「那然後呢?」他問道。

  霍無咎往後一靠:「然後婁婉君就非要親自把他們送出去唄?怎麼可能,她多顯眼,出城路上要是再讓人看見,叫霍玉衍知道了,那那兩個人的命還能不能要了?」

  江隨舟聞言點頭:「是這樣了。」

  「我就把她給攔住了,找了我手底下幾個探子,在暗中把他們安全送出去了。」霍無咎道。

  江隨舟也是鬆了口氣:「那就好。」

  「不過,還挺好玩兒的。」霍無咎話鋒一轉,湊到江隨舟的身側,道。「婁婉君那犟驢,我說話從來都沒用,倒是那個小白臉,勸了兩句,就給她毛兒捋順了,讓幹嘛幹嘛。那小白臉也是,我老覺得他那眼睛不老實,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老往婁婉君那邊瞥。」

  這事倒是有趣,但更有趣的,反而是霍無咎這會兒這眉飛色舞的模樣。

  江隨舟笑了起來。

  「今天也算是帶著婁婉君看了一齣好戲,也讓她看清楚了霍玉衍是個什麼人。」霍無咎分毫沒看出江隨舟在笑他,同他笑了一會兒,便接著道。

  「我想著順水推舟,倒是可以讓婁婉君幫個忙,擺他一道。」

  江隨舟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霍無咎聞言,臉上卻是露出了幾分神神秘秘的神色,揚唇一笑。

  「你只管看好戲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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