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血霧崩開，昔日那些相識之人，唯有殘肢斷骸墜向那片他們熟悉的大地。
大多數人的攻勢，還未來得及靠近悟龍道人，便被其可怖氣勢蕩平。
縱使有人能夠靠近悟龍道人，卻也很快被抹殺。
在這種情形之下，依舊有人不斷攻去，以生命為代價為謝絕分擔些許壓力。
秦淮泊不知覺間也紅了眼，曾幾何時，他一度認為自己對九耀並無任何歸屬之感。
唯一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不過是天恆峰上。
直至此刻，他看到那些人悍不畏死的衝鋒，哪怕強者只需隨手一擊，便可讓他們形神聚散，這些人依舊叫嚷著要為九耀付出生命。
九耀到底是什麼？
秦淮泊微微吸了口氣，才發現他在不知覺間，對這個地方也有了歸屬，因而，大戰之前他並未離開，而是用了一個蹩腳的藉口。
秦淮泊心頭有火，只恨自己不夠強。
化龍修為，連加入那場戰鬥的資格都沒有。
……
謝絕已成血人，大能之力何等恐怖，縱使是大尊者，再這般硬扛下去也會丟命。
悟龍道人眉頭微皺，已下定絕心徹底抹殺此人，蕩平九耀！
實際上以他剛才所發揮出的力量，正常來說早已足夠鎮殺對方，但現在卻未能做到。
並非是謝絕足夠強大，而是……他變弱了。
淨土神魂消亡一次，對他來說代價太沉重了，要知道他本來就才剛剛晉升大能不久，是新晉大能，連境界都未能完全穩固，就遭受如此重創。
可哪怕如此，亦不是謝絕能夠抗衡的。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場上多出了一道不同尋常的氣息，因而望向了距離謝絕不願之處。
那是一位年邁的老者，正佝僂著身形立在那處，手中挽著一根枯木杖，他身體枯瘦，卻是精神矍鑠，渾身氣血光芒涌動，宛如陣陣火光，宛如烈火人焚燒舊柴，欲要重新換發新生。
聖地這邊也有人發現了這位老者，不由得一愣。
「他是……徐老祖？」
「徐老祖到現在應該活了近千年了吧，以他大尊者境修為來說，壽命早該耗盡了才是。」
又是一位大尊者，在眾人驚疑之中，那老者已是到了謝絕身側。
他很強大，或許昔日曾走到頂級尊者的行列，只是如今氣血枯敗，落回了大尊者層次，可如今燃燒所剩下的一切，戰力仿佛在重回巔峰，渾身道光夾雜著血光沖天而起。
他輕輕一震手中枯木杖，漫天靈光激盪而去，雖未徹底擋住那道則交織而成的大手，卻是為謝絕分擔了絕大部分壓力。
「師叔？」謝絕也有些意外。
被其稱為師叔的老者，名為徐自然，同時也是目前聖地內最年長之人，比之劉老還要久遠。
有人說徐自然在遷徙青州的意外中坐化，實際上，這位老祖是在坐化前，以秘法令自己陷入沉睡，唯有在護宗大陣失效或被毀壞時，才會甦醒。
如此，雖說可以暫時止住將要耗盡的壽元，但到醒來時，秘法失效，壽元耗盡肉身便會在一個時辰內立即枯寂。
「老朽大夢一場，醒來時山崩地裂，遙想當初，我九峰何時遭受過如此屈辱？」
謝絕面色慚愧，無顏面對這位長者。
「弟子愧對聖祖，愧對九耀先賢。」
徐自然聞言卻是一笑，道：「你做得很好了，換做任何人來，都不會做得比你更好，老朽並未怪你。」
言罷，徐自然奮力一推，天穹上那隻大手，被硬生生抬高百丈。
人們不由得一陣驚訝，悟龍道人那近乎無敵的一擊，竟被徐老祖撼動了！
悟龍道人臉上倒是沒多少表情，他早已看出來，這徐老祖活不了多久，或者說已是死人，眼下不過是迴光返照。
此時，徐自然再度對謝絕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謝絕聞言一愣，剛想開口，就見得徐自然大步向前，無比爽朗地笑著。
「我九耀兒郎何在！」
徐自然一喝，就聽得後方一道聲音響起。
「兒郎未到，但老骨頭還有一把。」
又是一位老者走出，氣勢貫穿蒼穹，同樣是一位以秘法令自身沉睡的九耀先賢，也是最後的強者。
昔日那場大戰，死去太多的人，傳承崩壞，只留下那麼幾人勉強存活下來。
同時間，各峰間又有弟子魚貫而出，大多數主峰弟子都在先前大戰中近乎死絕，這些人來自於各處副峰。
徐自然與後來的那位尊者相視一笑。
「師弟，咱們還能為九耀做最後一件事。」
「我自然是陪師兄，這輩子還沒與大能斗過法，恰好能了此夙願。」
二人對話，旋即齊齊看向謝絕。
「按照你的想法，完成那一切，不論如何，將九耀交到你手裡，我們這些老傢伙從不後悔。」
謝絕垂首，良久未能抬頭。
「恭送二位師叔！」
他的聲音中，無比悲愴，半響後，他抬起頭看向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容，雙眸徹底泛紅。
「聖主，我等隨二位師叔祖出戰了！」
「聖主為我們撐了這麼久，該換我們來了。」
「大能境又如何，我九耀上下一心，定能度過。」
一道道身影從謝絕身前走過，他們反過來安慰這位聖主。
謝絕緊抿嘴唇，別過頭去，泣不成聲。
他心中明確，這些人中必然有人猜到了他的計劃。
但饒是如此，這些人依舊義無反顧，還有那兩位師叔。
謝絕深吸了口氣，望向天穹中那強橫得近乎無敵般的存在，怒喝道：「悟龍，你今日滅亡不了九耀！」
悟龍道人露出一副無比無聊的神色，對他而言，這場戰鬥已經成了無聊的屠殺。
那兩個尊者走出又能如何，垂垂老矣之人，能爆發幾分尊者威嚴，更別說，尊者境本就威脅不到他這大能。
徐自然與另一位尊者聯手來襲，後方，是無數九耀弟子。
人數與氣勢之盛，似乎短暫地壓過了悟龍道人。
悟龍道人眼神再無波瀾，祭出一朵青蓮，向四方擺動，青光溢出，道韻四起。
「大道青蓮？」下方，周萬玄深吸了口氣，這時真正的大能法器，青蓮一動，揮斥法則之力。
無數道則，匯聚成可怖的波動，成了一座無形大磨盤，碾動著向其衝去的生靈。
徐自然與另一人不斷攻去，大尊者境手段足以撼動天地，打得下方山嶽搖動，卻是撼不動那大道青蓮。
大道法則從蓮蓬中不斷湧出，饒是尊者，也成了那無形磨盤內微不足道的螻蟻。
人們看的心驚，大能境戰力本就是碾壓的存在，再祭出這大能之器，有何人能夠匹敵？
至於大尊者或是極限尊者能否越境擊敗大能，那則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從亘古至今，便未曾發生過如此離奇的事，九耀當滅，並非空話。
但同時，人們也不得不感慨，事已至此，那徐自然等人依舊未曾求饒，哪怕自知很快便會被這磨盤奪走生命，他們卻依舊在奮力拼殺，就好似夏蟬在最後奮力的鳴叫。
這種舉動看起來令人感慨，卻也愚蠢，人們完全不知他們為何而戰。
「結束了，看來這謝絕也是個狠心之人，分明只要他臣服道尊，獻出九耀秘辛聖法，便可免於劫難，他卻因一己之私，讓如此多九耀門人前去送死。」
「那些人也是，還有那徐自然，分明有大尊者之能，難道看不出如此戰鬥是毫無意義的麼？」
「除了能讓道尊沾染幾分業障，我想不到此舉還有何用。」
「大道青蓮之下，萬千生靈俱滅……」
……
劉老回到了飛凰舟，他臉色發黑，胸前有著一道可怖傷痕，整個腹部則是被洞穿，到了秦淮泊面前，他朝其拋出那把黃金弓，望向遠處那不斷發出痛嚎的半空，臉色更為難看起來。
「沒事吧？」秦淮泊過去，便要為劉老療傷。
劉老卻是連連擺手，道：「死不了，那十哲擅長冷箭，博不過我，你得留些氣力，稍後怕是還有惡戰。」
秦淮泊沉默半響，隨後問道：「聖主究竟在等什麼？」
劉老一嘆，道：「很快你便知道了，聖主也是為了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