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秦淮泊抬起頭來時，老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屋內，方才的一切，如夢似幻，仿佛大夢一場，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可他能夠感覺到，那就是真實發生且經歷過的。
他意外闖入這迷霧之中，又找到了這座草廬，最終碰到了早該死去數千年的九耀祖師。
九執大聖！
這位經天緯地之人，與成千上萬年前成功活著走出太虛禁地，並由此崛起東荒，稱雄一方，敗盡寰宇諸敵，逆流而上。
最終建立九耀聖地，成宗做祖，即便過去了漫長歲月，依舊被不知多少人所記住，其活著走出太虛禁地的事跡流傳至今。
這時，他突然聽見了草廬之外的慘嚎聲。
待他走出去時，發現前方天地間，血色一片。
無數破碎身軀從迷霧上方墜落，六條巨蛟皆是斷成了數截，再也難以崢嶸。
悟龍道人立於那處，面色變得無比驚懼，甚至是驚恐。
天地間，唯有那立於小院之中的老者，十分生硬的抬手一揮。
大片生命，毫無預兆的就此消亡。
甚至，在這老者主宰生死之時，依舊沒有任何的氣息波動。
他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卻帶走了無數修士生命。
化龍，封王，尊者，大能，這些修士在他眼中，好似並沒有任何分別。
他的強大，足以對世間的所有一視同仁。
一切都是草芥。
秦淮泊徹底僵住了，在此之前，他見過半聖的手段，但都沒有眼下這位老人所帶給他的那般觸目驚心。
強大，強大到沒有任何理由，強大到就好似天地間就該有風有雲一般自然。
他腦海中忽然想到了一句話。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若是，聖人不仁呢？
此刻的悟龍道人，就像是活見了鬼一般，他整個人不斷後退。
而那籠罩於此的迷霧，則在九執大聖出手之時，隨之散開，他退無可退，這世間沒有任何地方，能令他藏身。
失去六條巨蛟的黃金大輦，似乎也不復此前所帶給人的壓迫感。
巨輦之中，傳出那位半聖的驚恐之聲。
「我等追賊至此，無意衝撞您老，萬請恕罪！」
那位半聖走出了巨輦，就是方才秦淮泊看到那令人生厭的老頭模樣。
九執大聖雖也是老者，但模樣上至少乾乾淨淨，而這一位，身上毫無聖意，甚至也看不到人性，只一眼便令人生厭。
「賊？」
九執大聖身上那無比陳舊的衣袍隨風而動，秦淮泊這才發現，對方身上的衣袍與自己的九耀弟子衣袍制式一模一樣。
或許，這便是傳承。
哪怕跨越數千年，他們卻能因為某種相同的東西緊緊相連。
「我不喜歡。」九執搖頭。
太陽聖人如臨大敵，卻又不敢頂撞眼前之人，半聖與聖，只差了一個字，實力卻是天差地別。
眼前之人的恐怖，其他人無法直觀感受到，那是因為這些人壓根不懂何為聖道。
太陽聖人畢竟悟出了幾道聖意，他能明白，自己眼前所矗立的，究竟是怎樣的龐然大物。
這位半聖，將自己的腰彎了下去。
已經許多年了，他沒有做出過這般姿態，因而顯得十分生疏。
「是晚輩說錯了，還望恕罪，敢問尊下是哪一方聖人，或許在這東荒域內，我與您後人有所交好呢！」
太陽聖人此刻依舊未曾將這位老者與昔日九執大聖聯繫起來。
他見過九執大聖的背影，在那次圍攻九執大聖的戰鬥中，他曾遠遠地看見過一眼。
也正是那一次，他終於明白，何為聖人，自那以後，他日夜修行，從未懈怠，終於以不懈努力，得見聖緣。
「我的，後人？」
九執看了眼秦淮泊，後者也正看向他。
二人四目相對，卻是沉默無言。
秦淮泊別過頭去，若是謝絕在，那便好了。
或許這位聖主，心裡有許多話要對九執大聖說，可惜，站在這裡的不是謝絕，而是他。
他縱然有話，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總不能說，您老人家留下的那點基業，留下的那點傳承，都已丟失在歷史長河之中，你的後代，被人趕去了青州，又被人圍殺至死，十不存一。
九執抬起頭來，他的臉上出現了更多的色彩，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浮現笑意。
「我的後人。」
九執的雙目變得明亮起來，陷入這迷霧內數千載，活在此處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他留在這裡，也不知等待著什麼，或許是聖人對冥冥之中宿命的感應。
但總之，他終於想到，自己存在於此的理由。
就是後人。
「沒錯，敢問聖人名諱？」半聖小心翼翼地問道，直至此刻，倖存於場上的人終於明白，這老者竟是一位聖人。
但，卻又不那麼意外。
世間還有什麼人，能隨手一拂，殺去大片修士。
須知道能被悟龍道人帶著進入太虛禁地的，至少都是封王境修士。
「爾屠我九耀之後，還敢問我名諱？」
剎那間，老人似乎恢復了往日神采，口若懸河聲如雷霆一般出聲質問。
太陽聖人頓時呆滯在那，半響後，才指著老人道：「你是九執大聖！？」
一記橫貫天地的星光，已如刀似劍般的劈來。
法則搖動，虛空開裂。
太陽聖人面色大驚，拋出一道符籙，虛空驟開。
半聖並非聖人，橫渡虛空將可能承受莫大兇險。
但太陽聖人顯然已經理會不了那麼多了，避開星光後，一頭便往虛空扎去。
另一邊，在隨行而來的大部分修士都被九執一招磨滅之時，悟龍道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轉身便逃去。
餘下的修士見那星光橫貫而來，星輝之下，肉身盡數磨滅。
同時間，在那半聖開啟的虛空裂縫前，九執的身影出現。
秦淮泊這才看向身邊，發現那裡只有一道殘影。
快，太快了！
太陽聖人驚恐不安，憤而出手，一掌壓去，聖輝降臨。
九執穿梭聖輝而過，鉗住太陽聖人右臂，猛烈一扯。
聖血灑落虛空，只余得太陽聖人驚恐嚎叫。
秦淮泊瞪大了眼睛，這聖人手段，比他預想的更要樸實無華。
不過，倒是令他對眼下的九執大聖有了一個猜測。
或許，在他面前的只是一道殘軀，或是一縷聖念，並非真正的聖人。
但縱使如此，那半聖在其面前亦是毫無還手之力。
太陽聖人身軀之上爆發一陣玄光，驟然遠遁而去，沿途丟下各類法器靈寶，一道道凶光撲殺阻擊九執。
那老者卻是一步一步僵硬而去，任由那些凶光降落己身，他卻是完好無損。
這是一具聖軀，非凡人手段可以破壞。
「當誅！」
九執目光鎖定太陽聖人，卻是忽然回頭看向秦淮泊。
那一眼中，有幾分釋懷。
「我已等你七千載。」
秦淮泊聞言愣住。
下一瞬，見九執伸手點來，秦淮泊霎時間置身無盡星光之內，周遭是九顆大星浮動。
秦淮泊心裡還有太多疑惑，他很想問清楚，九執為何會在此處，又為何會等他數千年。
但，他已經感受到了虛空所帶來的熟悉之感。
自己正在遠離那處空間！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