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霍爾德城堡的地下監獄裡。
小塔雷莎和小薩爾抱在一起,海盜刺客蹲在他們身前,手裡的刃拳在黑暗中閃耀著寒光。
上方的暗門入口處,就有一群老兵在吹牛扯皮,只要小塔雷莎扯著嗓子喊一聲,他們就會衝下來幫忙。
但就如眼前這「獸人殺手」所說,在老兵們衝下來的一瞬間,他可以做很多事情。
刃拳能輕易帶走一頭成年獸人的命。
要取走薩爾的命,就更輕鬆了。
但布萊克不會那麼做。
他很清楚,自己的利刃只要接觸到眼前這個小獸人,立刻就會有一大群青銅龍從時間流里衝出來,把他連人帶靈魂撕的粉碎。
甚至會直接引來恐怖的時間之王降臨。
但幸運的是,眼前這兩個小傢伙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被布萊克的虛張聲勢嚇壞了。
在生命的威脅面前,四歲的小獸人薩爾,表現的比他大六歲的塔雷莎更沉穩,他站起身,將瑟瑟發抖的塔雷莎護在身後。
看得出來,他也很害怕。
身體在顫抖。
但他在努力的壓制恐懼,用藍色的眼睛盯著眼前躲在黑暗中的危險刺客,說:
「我,我是被少校撿回來的,在四年前,少校告訴我,是他救了我。我當時還只是個嬰兒,是塔雷莎的母親,我的養母用**將我養大。
少校對我很好。
我知道我的邪惡同胞們在進攻人類,我不清楚戰爭爆發的原因,但我不是他們的一員,我並未做過任何傷害人類的事。
我感謝人類救了我。
但我也從書中讀到過,人類中的勇士會因為同胞的死而狂怒,將憤怒化作復仇之劍,刺向敵人的心臟。
我,或許能理解你的痛苦,就如德拉克上士經常會挑釁我,引誘我去攻擊他,好揍我一頓。
但我並不恨他。
因為我知道,德拉克上士的弟弟,父母,都死在我那些同胞手下,他沒有因此殺了我,已經是仁慈之舉。
所以,如果你也要尋得復仇,請殺了我,然後放過塔雷莎。
她是無辜的。」
「邏輯清晰,條理清楚,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布萊克摩爾少校的教育很成功嘛,堪稱艾澤拉斯第一育兒專家。」
聽到薩爾的一番話,布萊克心裡頓時跳出這樣一個念頭。
但他表現的不置可否。
只是擦了擦刃拳的刀鋒,目光越過薩爾,落在塔雷莎身上,他說:
「我只是想聽你們的故事,我是獸人殺手,但我不是嬰兒殺手,你既然沒有被惡魔之血污染,就不是我的敵人。
塔雷莎,你知道更多嗎?
只要滿足了我的好奇,我就會離開,也不會向少校透露這一切。」
「薩爾說的都是真的。」
臉色畏懼的小塔雷莎從薩爾身後探出頭,她看著布萊克,說:
「薩爾被撿回來那一年,我才六歲,我本來該有一個弟弟,但他不幸染病死了,我們一家人都很傷心。
我媽媽剛好還有奶水,少校便將她召喚過去,讓她餵養薩爾。
後來,少校又請了學者,教我認字讀書,讓我在夜裡把我學到的都教給薩爾,但他學的比我快多了。
他現在都能自己閱讀那些無趣的歷史書,並且讀的津津有味。
先生你也看到了,薩爾就是個孩子,他從小就生活在這個地下室里,少校不許他出去,他還沒有看到過外面的世界。
他甚至根本不清楚,外面那些他的同族為什麼要進攻我們,我從小就照顧他,他甚至要比村莊裡的其他孩子對我更友善。
他很善良。
先生,他是無辜的。
你不能因為其他獸人壞,就把薩爾也當成他們的一員。」
十歲的小女孩,努力的用自己單純的語言,為心中視為「弟弟」的幼年獸人求著情,試圖打消獸人殺手心中的殺意。
但布萊克同樣對此不置可否。
他並沒有回答塔雷莎的祈求,只是如幽靈一樣,在塔雷莎畏懼的注視中,伸出手,輕輕的觸摸在薩爾的皮膚上。
那是綠色的。
和其他獸人沒有什麼區別的皮膚,但更光滑,並沒有因為邪能之血的涌動生出堅韌的鱗片,皰疹,骨刺或者其他什麼見鬼的玩意。
「少校沒有透露過他培養薩爾的用意嗎?」
海盜看著眼前年幼獸人的眼睛,他語氣幽幽的問了句。
塔雷莎搖了搖頭,低聲說:
「我只是聽母親又一次說過,少校有次喝醉了酒,說他會把薩爾培養成我們人類終結戰爭的殺手鐧。
他說他會向那些愚蠢短視的高層證明,人類和獸人之間,還有另一種共存的可能。
少校是個英雄。
他對我們都很好,他不許士兵們欺負我們這些平民,還在敦霍爾德城堡收容了很多從南海鎮逃過來的難民。
大家都很尊敬少校,認為他是一位真正仁慈的領主。
他肯定是為了做好事,才秘密培養薩爾的。」
聽到這話,布萊克在黑暗中撇了撇嘴,他不會向眼前這兩個還很單純的孩子,解釋布萊克摩爾真正的野心。
在黑暗中他收回刃拳,像是勸服了自己,搖著頭,站起身,後退了幾步。
演技精湛。
他語氣冷漠的,對身旁和薩爾抱在一起的塔雷莎說:
「確實,如你們所說,我已經確認,這個年幼的獸人並沒有飲下惡魔之血,他是『純淨』的,他和其他墮入毀滅的獸人不一樣。
很好。
這樣,我有了一個放過他的理由。」
「謝謝你的仁慈,布萊克先生。」
塔雷莎聽到這話,頓時鬆了口氣。
她緊緊的抱著薩爾,她和這個獸人小孩確實關係親密,就如她所說,四年前,小薩爾的到來,衝散了她失去弟弟的傷心。
或許一開始,她只是很單純的把小薩爾當成弟弟的替代品。
但四年之後,她已經把薩爾當成了真正的親人。
但薩爾這個聰明的傢伙,卻思考的更多。
他並沒有從眼前這個人類身上感覺到殺意之類的。
他只是個孩子,但他卻敏銳的感覺到了,剛才抵在他脖子上的刃拳看著兇狠,但其實並沒有用力劃下的意思。
「先生!」
眼看著布萊克後退著走入陰影,薩爾急忙小聲喊到:
「你剛說了,我和其他獸人不一樣?你知道,我們這些獸人的來歷嗎?」
「我知道啊。
我知道純血獸人是棕色的,而不是綠色。
你的皮膚異變緣由你的父母曾飲下惡魔之血,那邪惡的玩意帶來力量的同時,也把你們變成了這副模樣。
但幸運的是,邪能對心智的腐蝕,不會通過血脈傳遞。
你也因此撿了條命,薩爾。」
布萊克輕聲說:
「我不但知道你們從哪來,我還知道你們為什麼墮落,我知道你們的世界為什麼會毀滅,我也知道你們經受的所有災難的源頭。
俗話說得好,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敵人。
而我是獸人殺手,在這個世界裡,你大概找不到另一個人,如我一般了解你們的過去,還有,你的過去!
薩爾!
古伊爾...」
最後一個詞,是布萊克用獸人語說出來的。
讓薩爾睜大了眼睛,這個從小接受人類文化洗禮的四歲兒童獸人,聽不懂獸人語,但他卻能感覺到那語言如重錘,敲打在他的心靈。
他掙扎著起身,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
但布萊克已經隱沒到黑暗中,如黑煙彌散的陰影之衣,披在他身上,如黑暗伸出觸鬚,將他吞沒一樣,將他包裹到陰影之中。
這次的接觸到這裡就已經足夠了。
他不能再說更多,薩爾肩負的世界線太過重要,任何多嘴多舌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尤其是在有一頭青銅龍追捕他的情況下。
但接觸的引子已經埋下。
就像是一顆種子,布萊克只需要耐心等待到種子生根發芽的那一天。
整個地下室里一片安靜。
直到一分鐘之後,小薩爾才從這場奇遇中回過神來,他扭頭看向塔雷莎,他輕輕拍打著「姐姐」的後背,安撫著受驚的她。
他問到:
「塔雷莎,剛才那是誰?」
「那是『獸人殺手』!」
金髮小女孩壓低聲音,滿臉恐懼的說:
「他是個可怕的人,在丘陵殺了很多獸人,啊,我說的是那些入侵我們家鄉的壞獸人,不是你,薩爾。
你和他們不一樣。
你是好獸人,你是我的朋友和家人。他說從我身上嗅到了獸人的味道,要來殺你,是我勸說他你是好人。」
說到這裡,小塔雷莎又有些洋洋得意。
她站起身,叉著腰,如姐姐一樣對薩爾說:
「是我救了你哦,薩爾,你要感激我,好啦,現在來繼續學習吧。
少校讓我在這個月結束前,教完你《人類七國通史》,所以,今天我們來學習,嗯,讓我看看,這一章!
沒錯的。
關於庫爾提拉斯人和德魯斯特的戰爭,以及海洋國度的開拓史,那個國度的起源,是一個叫阿羅姆.維克雷斯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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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悄無聲息的回到自己房中的布萊克,伸手推開了城堡的窗戶,他看向窗外平靜的黑夜,又信手從旁邊拿起一杯酒。
他腦海里回憶著關於薩爾與布萊克摩爾少校的「孽緣」。
在四年前,當時還只是個上尉的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在一次例行巡邏中,遇到了一場獸人內戰。
這在現在不罕見,但在四年前還是很難得見到的,那時候獸人還沒攻下暴風王國,還在南疆肆虐。
那時候北疆貴族和人民,只是聽說了大陸南部出現了一群綠皮,他們還不知道那個消息意味著什麼。
那場戰爭,也只是人們口頭的故事罷了。
總之,當時的少校沒有主動前去介入那場獸人的瘋狂廝殺,直到他們分出勝負,一方被另一方屠殺殆盡之後,他才跑過去撿了個人頭。
結果在一堆屍體外的河流中,上尉撿到了一個襁褓中的綠皮小獸人。
他本該殺了他。
但沒有。
卻也不是因為仁慈作祟,而是素有野心的上尉,打算借著這個小獸人,研究一下獸人的弱點,便讓他活了下來。
四年的時間,很多事都改變了。
當初只是一時興起,但在看到自己撿來的小獸人長大,並且表現出極其聰慧的特質後,少校就改變了想法。
他給這小獸人起名叫「薩爾」,開始更用心的培養他。
現在這個時間點,少校所謂宣稱的「人類和獸人共存」的體系,還只是試圖用薩爾打入獸人內部結束戰爭。
但很快,隨著獸人註定到來的失敗,少校的野心也會進一步發酵。
他會渴望將薩爾培養成只忠於一個人的獸人之王,利用薩爾指揮獸人大軍,為他攻城掠地,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
但,那是以後的事了。
人要學著關注現在。
在溫暖的壁爐火焰中,布萊克一邊潤喉,一邊眯起眼睛。
「我已經和薩爾接觸過了,這足以把你引過來了,對吧?你這多管閒事的青銅龍!來吧,讓我們『互相認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