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這一回去,蘇覓是絕對不會留下自己這段記憶的。
對蘇覓來說,可能就是夢一場。
更不會記得這個可憐兮兮的小少年。
可眼前的小傢伙像個被人丟棄的小動物一樣,脆弱而可憐。
蘇七違心地道:「如果有緣的話,我們會見面的。」
「到時候,我帶你混。」
少年緊緊地按住了她的手,「你一定要記得,我在這裡等你。」
蘇七:「……」糟糕,良心有些過意不去了,蘇七唔唔唔地含糊了一陣,然後從竹簍里薅了一把淨神草放他手裡。
「覺得難受了就嚼一嚼,這是瘴毒的解藥,你把它吃完了,我就回來了。」
說完,蘇七就想打自己嘴巴,怎麼這嘴就是比腦子快呢。
少年乖乖聽話,乖乖地躲在樹洞裡,沒有再出來。
這讓蘇七有些於心不忍,其實萍水相逢,她都不知道少年叫什麼。
可就這麼丟下一個承諾,顯得自己像個穿上褲子就不認的渣男。
可正事要緊,蘇七不得不走。
她輕拍了拍少年的頭,「要好好的啊。」
在蘇七伸手要撤回時,少年抓住了她的手,「燼天,我叫燼天,你叫什麼?」
少年的話又快又急,顯然是突然想起來的。
可高空劍影嗖的一下就下來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也把少年的話聲給衝散。
蘇七隻隱約聽到了一個天字,而看氣息迅速逼近,怕少年真的因為自己有什麼危險,蘇七撥開了他的手。
在樹洞布下一道護身禁制,既禁止了別人發覺少年,也禁止了少年出來。
而後女孩拎起竹簍就跑,遠離了這一片森林,也遠離了他。
她不能牽扯進任何人的因果里,更不能與任何人牽扯上宿命。
否則對她對少年來說,都不是好事。
忘了吧。
就這麼忘記了吧。
身後少年的聲音被擋在了結界內,他顫聲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還沒有說……
一離開少年,得了雲牙能解封的信號,蘇七便一路往最高處狂奔。
蘇七道:「雲牙你確定,我跳下來蘇覓不會死?」
「不會,我會給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藏起來,避開這一劫,最多就是病上一段時間。」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行,你辦事我放心。」蘇七抓了抓頭髮,「反正比我靠譜。」
少女很有自知之明,在她身上就沒有安分跟穩定這幾個字!
她帶著高空的飛行隊伍,在深山繞路。
女孩偶爾回頭望向了天空時,眼神微微眯起,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
「如果能弄下來……」
雲牙聲音都扭曲了,「你想都不要想!」
「知道了。」
蘇七克制著自己的殺意,用著自己的小短腿,一路狂奔,終於,奔至了懸崖。
而高空御劍飛行的隊伍也越來越近了,那些人也顯然發現了蘇七的存在。
有人指著蘇七的身影,大聲說著:「在那裡!」
然而隨著大家飛近了之後,也有人十分詫異。
「這……」
「怎麼是個小姑娘。」
蘇七用泥土糊了自己漂亮的小臉,其實即便她不糊,這兩天的流浪跟生病,也叫她無比憔悴,但不同的是,女孩的眼睛很亮。
亮若明月,燦若星辰。
很多人都會第一時間被她的眼睛吸引了,只覺得即便是再普通的五官,因為這雙眼睛的自信與從容,都會增色幾分。
甚至眼睛的主人在這麼多高手的注視之下,都沒有露出一絲怯弱與退縮。
仿佛對她來說,他們這些出現的人不過是普通的花草,尋常的石頭。
是腳邊碰見,就能隨便踢一踢的小石子,螻蟻,草木。
這種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態,就是在姚卓這位無上劍宗的宗主身上都看不到。
就是在權金玉那個女人身上也看不到,可在一個小丫頭身上出現了。
這讓眾人太詫異了。
也太震驚了。
「這個丫頭……絕對不普通!」幾乎是瞬間,天武僧就喝道。
「拿下她!」姚卓立刻說。
無數人都沖向了小姑娘,可小姑娘一步步地後退,她還衝他們笑著,小姑娘抬起手,用力地揮了揮,「再見了,小蠢貨們。」
她說完,沒有遲疑地縱身一躍,從萬丈懸崖之上,直接跳向了崖底。
而在她身上,沒有一絲靈力的涌動,更沒有神兵的浮現。
她似乎,真的,只是去尋死……
天武僧跟姚卓爆發了靈力,加速去抓女孩的身影,可得到的只是撕拉一聲。
那一塊破碎的袖子,落在了他們的掌心,而女孩化為一條拋物線,直墜崖底。
姚卓等人立刻去追,可崖下風暴席捲而上,他們的靈劍全部失了靈,無法飛行。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得不放棄追蹤的行動,只能站在崖上看著女孩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化為一個黑點,消失在了崖底。
而最底下,時空漩渦開啟,從蘇覓身體裡剝離出來的元神,遁入了時空通道。
另一邊的蘇覓,被送到了獵人陷阱里,安然睡著。
而在竹簍里,只剩下一把還沒用完的淨神草。
樹洞處。
少年一直在數著剩下的淨神草過日子,他數了一枚又一枚,過了一天又一天,他分不清楚日夜,也數不清楚時間。
直至在最後一把淨神草用完,最後的解藥已經沒了,可那個女孩還是沒有回來。
樹洞口的封禁已經破了,他渾身無力地走了出來,多日未進食的身體,已經熬到了極限,而沒有解藥之下,瘴毒也慢慢地侵襲入體。
眼前的天地似乎是在旋轉,可眼睛能看見的東西卻開始變得清晰。
他的眼睛……
好像好了。
可他看不見那個人,更看不清楚她的臉,嘭,倒頭迎來的巨響,燼天什麼都不知道。
只隱約在昏迷前聽見一聲,「大人,這裡有人,是個孩子,要不要殺了?」
「這是……快給我住手!」
「你們沒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暗紋嗎,紫薇靈紋,這是紫薇靈紋!」
「這難道是……紫薇神山在找的那個人?」
「快去通報娘娘!」
燼天想要睜開眼,可怎麼都撐不開眼皮,只覺得股股異香鑽入了鼻間。
難聞。
還叫他想要嘔吐。
「娘娘,這造夢香對人的元神傷害很大,這小公子才剛受了瘴毒還沒解,可不能多用。」
「用,必須用,不用怎麼能給我家霜兒找到這麼一個靠山,不用管他。」
是誰在說話。
「這人長得真好看,母后,以後他就是我的了嗎?」
「當然,他只能是我們霜兒的。」
痛。
頭好痛,記憶的畫面被不斷地撕扯,眼前女孩的影子在不斷地分裂,破碎。
「不能忘記她!」
「啊啊啊——」
「滾開!」
「不好,他在抗拒夢境,快,把人打暈!」
「我在這裡等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淨神草……」
「我已經吃完了。」
「你不要騙我……」
沒有盡頭的黑暗,看不到的希望,少年這一覺,足足睡了半年。
半年後,他睜開眼,床邊站著一個穿著華麗衣服的小姑娘,她緊張兮兮地問,「你是要找這個嗎?」
他看著她手中的淨神草,緩慢地、遲疑地接了過來。
手間的淨神草隨風微揚,倔強不屈,像是那天女孩初見他的樣子,「你是人是狗啊,為什麼躺在這裡?」
是她啊。
是她啊……
燼天把淨神草收進了懷裡,貼身收藏,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小姑娘,他問了一個一直都很想知道的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哥哥,我叫雲霜~」
雲霜……
這就是你的名字嗎?
可為什麼……
總覺得不對呢。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