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柱已經徹底閉上眼睛，沒救了。
姜早也不急了，她靜靜看著對面男人，瞧著他握刀的手劇烈顫抖，瞧著他垮了脊柱，瞧著他垂落了頭。
仿佛整個人的精神氣全都被抽走了，沒了生機。
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她嗤笑：「我們所有人和詭物中，神柱最信任的大概只有你，哪怕親生孩子也比不過。沒想到，卻偏偏是你這個口口聲聲說要誓死保護它的顧氏後輩殺了它。」
她能看出來，神柱的情況很糟糕，不單單是陷入沉睡。
眼珠，是死穴。
這麼隱秘的事，應該只有顧氏皇族的少數人知曉，甚至只有皇帝一人知曉。
再說哪怕知道這個秘密，一般人想要這麼近距離靠近，或用利器扎進神柱眼珠內，根本不可能。
哪怕銀山女皇和沙土閣下也做不到，要不然它們早動手了。
只有天時地利人和，有香線在手的顧遠山能做到。
「所以，為什麼？」
男人肩膀劇烈聳動。
他哭了。
聲音由低到高，嗚咽聲漸漸清晰。
「哭屁啊！」姜早忍不住爆粗口，「說，到底為什麼！」
如果對方不是顧遠山，不是這個曾經綁住過她的男人，她根本懶得搭理，這麼忘恩負義的雜碎，直接一刀砍死了事。
顧遠山依舊沒回答，甚至不敢回頭看姜早，他很痛，從頭到腳，從裡到外，肝腸寸斷。
他不想殺敬仰的神柱前輩，他不想傷害香線，他不想成為背叛者。
他，更不想成為姜早眼裡心裡的惡人。
他，不想被她瞧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可他無話可說，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
「對不起你媽！」姜早衝過去，抬腳狠狠踹翻男人，「說，為什麼！」
靠近了她才看清，神柱眼珠里流下的黃色液體正緩緩滴落到一個巴掌大黑色小人口中。
小人有四肢，圓滾滾肚子，仰頭，張嘴將所有液體吞入口中。
不是真人，沒有氣息，更沒有能量波動，這是一個人形器皿。
火氣騰一下燃燒，直衝天靈蓋。
「混蛋！」姜早抬腳就要將黑色小人器皿踩碎，卻被顧遠山擋住。
腳踏在男人身上。
「噗！」
他張嘴吐了口血。
想也不想地，腳再次踩下去，同時手腕反轉，青銅匕首毫不留情地割斷男人捏著香線的手腕。
另一個手接住掉落的香線，收腿，身體後退。
動作一氣呵成，絲毫沒有猶豫。
仿佛怒罵顧遠山，踩小人，都是掩飾，她最主要目的還是救回香線。
拍拍拍。
鼓掌聲響起。
銀山女皇讚嘆聲隨之而來，「這種情況下依舊能冷靜地做出最有利的判斷，果然如何竹小傢伙所說，你很不簡單呢。不過無所謂，你想救走這個小詭物就救吧，神柱廢了，神液到手，它就沒用了。」
姜早怒氣不減，沒理會銀山女皇，依舊只盯著顧遠山。
糟心玩意，還是殺了吧。
忽然。
噠噠噠。
又有腳步聲傳來。
姜早皺眉，之前聽到的腳步聲絕對是假的，是幻境，從顧遠山提醒她仔細聽那一刻，仿佛是一個信號，引導她陷入的幻境。
這一次，有黃金蟻在身側克制，再加上她有了警覺，應該是真的。
有人來了。
聽聲音，對方是人，還是個腳步沉穩的老年人。
一直沉默的系統終於開口了：「哎……沒想到系統也有一再出錯的時候，來人竟是老皇帝的氣息。警告，這股意識氣息好像就是控制皇室子弟的變異意識源頭，氣息很相似，應該錯不了。另外，宿主要小心，系統似乎受到了干擾，那位國師大人手裡應該有更高級的系統。之後系統恐怕不能為你提供幫助了，怕被高級系統鎖定，一旦受到干擾，容易提供錯誤信息，宿主會更被動。系統最好沉寂，潛心進行最後的修復工作，爭取早日恢復到巔峰狀態。」
姜早沒回應，也顧不上回應。
腦海中只有一句話：皇帝可能並不是被變異意識控制住了，而是他本身就是變異意識的主人！
神柱分析錯了，系統被干擾了，也沒察覺出來。
或許皇帝真死了，卻也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意識變異。
呵。
真是個神奇的空間。
皇帝最想要的不是能起死回生的蓮蓬，而是……視線看向神柱和被顧遠山死死護在懷裡的黑色小人器皿。
一切都解釋通了。
顧遠山之所以背叛，是為了親生父親，他們顧氏皇族的皇帝陛下。
所以，他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計劃，一直在演戲，還是……剛剛知曉？
皇帝威嚴的目光環視一圈後，最終落在顧遠山身上，「遠兒，過來。」
神柱眼珠里已經沒有液體流下，明顯收集完了。
顧遠山沒動。
姜早扯了扯嘴角。
「遠兒？」
顧遠山依舊沒動。
老皇帝眯眼，加重語氣，「顧遠山！」
空氣漸漸冷凝。
「顧氏皇族八皇子顧遠山。」
……
顧遠山終於動了，緩緩起身，微彎腰，垂頭，「父皇，兒臣還可以這般喚您嗎？」
老皇帝眉眼抖動了下，「遠兒。」
「呵。」顧遠山低低笑，「怪不得連妹妹都會被變異意識控制，如果是您，那一切都解釋通了。也只有您，才能讓整個皇宮裡的人信服，毫無防備地放棄抵抗。」
「兒臣只想知道一件事，您是從何時開始布局的？太子真死了嗎？母后知道嗎？哦，以母后的性格，定然不可能提前知曉。」
「太子的死，朕也很意外，痛心。」
可人已經死了，痛心有用嗎？
姜早聽著他們對話，明白顧遠山之前確實不知曉皇帝計劃，可自己跟他一直在一塊，到底是什麼時候傳遞消息的？
唯一的變數，只有顧擎。
「死的不止太子一人。」姜早看向站在皇帝身邊的顧擎，「還有他。」
怪不得，之前顧擎就說過，他是心甘情願被控制的。
原來，他提醒過。
皇室子弟啊，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大有深意，真不簡單。
「好了。」皇帝並不理會姜早，仿佛眼裡就沒這個人，依舊只看自己兒子，「遠兒，將東西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