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十二年,八月十一
皇祖母說失了的人心只能再拿真心去換,涼了的人心得放在自己胸口去焐……
真的是這般麼?
泰和十二年,八月十八
她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好心好意帶她去幽蘭殿,就想著給她一個解釋,不願她把江氏這根刺埋進心底,可瞧瞧她和我說的那些都是什麼話,瞧瞧她又和江氏說了些什麼!不吃江氏的醋也就罷了,竟然還對她噓寒問暖,憐惜關切!
她什麼時候這麼賢惠大度了?
這還是個女人嗎?火大!
泰和十二年,八月十九
今天張氏封后,從今以後,終有人能與我站在一起,並肩看這天下。🎅💘 ➅❾𝓼h𝐔χ.𝕔Øm ✌🐚她臉上是難以自制的興奮,臉頰紅通通的,眼睛格外明亮,唯獨在看向我的時候,會突然黯一下……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如果此刻我沒站在她的身旁,她許是會更高興一些。
晚上就有點喝高了,和張氏說了許多的話,把那些很久遠的、埋在心底不敢叫人知曉的事都翻出來說給她聽,而她卻依舊無動於衷,叫我去幽蘭殿尋江氏。
心累!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泰和十二年,八月二十三
老九去尋張氏,張氏又把他單獨留在了殿內……明知道他們兩個不敢有什麼私情,可是心裡還是窩火。
我若直接派刺客弄死老九,太后那裡會如何反應?縱是手握先帝遺詔又能把我怎樣?無非就是來我這裡尋死覓活罷了!
可惜皇祖母那裡糊弄不過去,她老人家最不喜看到皇家手足相殘。
罷了,還是忍忍吧!
泰和十二年,九月初二
近來張氏的侍女綠籬在大明宮附近布下了不少眼線,初時我還以為她是來監視我的,不想略一打聽,竟然是監視後宮嬪妃。
張氏這是開竅了,知道要和後宮諸妃爭寵了嗎?
稀奇!
哭笑不得之餘,心中竟還有些莫名的歡喜。
泰和十二年,九月二十一
張氏竟然開始給幽蘭殿送滋補品,次次都是一大堆,就擺在殿門口,差點堵住了門……真想掰開她的腦殼,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泰和十二年,十月十七
江氏又急招了太醫。
自入冬後她的身子越發不好,尤其遇到陰雨天氣,斷骨處更是痛癢難忍,已經幾次昏死過去。
不論說些什麼,她落得這般境地,總是和我脫不了關係。
另,老五那裡還是時常買醉,昨日見了他本想訓斥一番,無意間看到他鬢角上的幾根白髮,卻忽覺心酸,猶記得他初來母后宮中時的情景,小小的個子,站在那裡仰著頭看我,乖巧地叫我三哥……
眨眼間,竟已是快二十年過去。
罷了,罷了。
泰和十二年,十一月初一
張放這隻老狐狸,竟然在朝堂上替老九開脫!
張家這是打算要和老九跳到一條船上去了?
張氏呢?她又在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那日老九送與她的那枚金三角到底是何寓意?
泰和十二年,臘月初八
我就不懂了,張氏怎的對臘八粥這般熱愛?!喝了滿滿一大碗還不夠,竟然又來了一大碗!
就真有那麼好吃嗎?我想嘗嘗……
泰和十二年,臘月十七
賀良辰從雲西返回,說雲西那邊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❻➈𝐬ĤùⓍ.¢όΜ ♕🎅
東風,東風……還遠不到時候。
張氏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若是知曉我要對張家下手,會做何反應?可會信我不論張家如何,她都將會是我的皇后?
她不會信的。
一朝被蛇咬都要十年怕井繩,更何況她當初差點命喪宛江。
唉……
泰和十二年,臘月二十四
江氏病重,已經臥床不起,太醫說她鬱結於心,難有起色。
看一看江氏蒼白如紙的面色,待再看到張氏那紅撲撲的臉蛋子的時候,不由感嘆還是她這般沒心沒肺吃了就睡的好,真是叫人省心。
若她不是張家人就更好了。
另,皇祖母今日拿話點我了,我料她應是早就知道江氏藏在宮中,只是給我面子,一直不肯說破而已。
泰和十二年,臘月三十
一年過去不過眨眼……
建業元年,元月十五
張氏這女人,竟然在晚宴上就把老五給打了!你便是要打他泄恨,也尋個時機、找個場合好不好?怎能在這個時候打他?
幸好沒打他頭臉,否則這事都不好收拾。
咦?好像有哪裡不對……
老九一如既往地裝模作樣,越看越覺得他不順眼,張氏剛才打的那個人怎麼不是他?
晚宴真無聊!
身邊的張氏還不消停,跟她身邊的宮女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我一時沒忍住,問了她一句,竟然說是喝高了,有點頭暈。
哼哼,喝高了?糊弄誰呢?她喝高了可不是這個表現。
帶著張氏去給皇祖母敬酒,皇祖母拉住了我低聲交代,說女人都像貓,不能冷著,不能晾著,須得好好哄,她才肯和你親近。轉頭看一眼張氏,卻覺得她更像蠢狗多一些……
我一時忍不住想發笑,礙著場合才強行忍住了。
皇祖母又拉住張氏低聲說了幾句,也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順毛驢?皇祖母竟然會說我這個?
張氏想知道皇祖母用了什麼動物來形容她,眼巴巴地瞅著我,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像是盛下了滿天的星輝。我心裡突然有些發癢,莫名其妙地說了假話,只為著晚上能有藉口去她那裡。
她身邊的那個綠籬聽聞我要過去,立刻就哄張氏喝酒。
忽地想起上次張氏醉酒後的情形,嚇得我忙把酒杯從她手裡奪了過來,可轉念一想,卻又把酒杯塞給了她。其實,喝醉了酒也不是全無好處。
張氏許是也想到了在張家園子那次,有些羞惱,藉口喝多了,先帶著宮女回宮了。
我也想跟著她走,可惜皇祖母與太后都還在,我不好提前離開。
晚宴更無聊了。
唉,皇祖母怎麼還不走?精神頭也太好了些!
張氏不在身邊,連個可以逗弄的人都沒有,也不知張氏回宮之後會不會又偷偷喝酒,以酒意遮臉,做什麼事都可以大膽一些。
我喜歡熱情大膽的她……
經過此夜,我們的關係也許能和緩一些。我須得告訴她,不論張家如何,不論我對張家怎樣,她都將一直是我的皇后,為我生兒育女,與我白頭到老。
啊!皇祖母總算要回宮安寢啦!這晚宴終於可以散啦!
不行,先不能著急去張氏那裡,這般興沖沖趕過去,沒得叫她笑話,還是先去御花園走一走,沉一沉氣。
張氏沒有喝酒,不過卻也打扮好了在等我,言行很是大膽。
很好,很好……
若是幽蘭殿那裡不出事就更好了!
自進宮後,江氏身體就一直時好時壞,大多時間都在臥床休養,前幾天本瞧著好了些,不想今日卻不知為何又突然吐了血,昏死過去。太醫說有兩種法子,一是用溫藥調養,吊著一口氣苟延殘喘;二是下那虎狼之藥,只要能熬過去,便也就大好了。
寫意不敢擅自做主,只得遣人來尋我。
看著昏迷不醒的江氏,我一時竟也有些遲疑。依她的性子,該會是選擇第二個法子吧。
唉,終究是我對不起她。
另,要不要找老五來見她一見?如若真的有個不好,也許這便是最後一面了……
建業元年,元月十七
江氏足足昏迷了兩天才清醒過來,見我面後第一句話竟是說底下人不該去叫我,這般三番五次地折騰,縱是有再多的情分也會消磨乾淨,接下來只會叫人覺得厭煩。
不得不說,江氏猜人心思的確很準,起碼比張氏那個蠢女人強了太多。
許是剛剛經歷過生死,江氏心思大變,說她已經看破情愛,只願與我做一謀士。待他日我功業大成,她便孤身遠去,永不迴轉。
女人的話,大多不可信,張氏還說她自己是天上散仙下凡歷練呢!
建業元年,元月二十一
朝堂之上,張放老匹夫又替老九解了圍。如此看來,兩家私底下免不得已有勾連。
先動老九,還是先動張家?這個問題須得好好思量一下才好。
建業元年,二月初八
江氏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張家老太太一向謹小慎微,便是與老九有所來往,也不會留下什麼把柄。
若要動張家,還需迫得他們先自亂陣腳……
可張氏呢,張氏那裡該如何對待?她本就不肯信我,我若是再欺瞞她,只怕是會離她更遠。
建業元年,二月二十二
自元宵節那日之後,再不曾去過張氏那裡,想去見她,卻又不知該如何面對,心中矛盾至極。
聽聞她每日裡都要領著那幫子嬪妃去太后與太皇太后那裡請安,為何卻不知來看一看我?
這女人也真真可惡!
建業元年,二月二十五
張氏懷了身孕!是真的懷了身孕!
得到宋太醫稟報,我再顧不得許多,只想衝去興聖宮中見她,可到見了面,卻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若她知道自己又被我設計利用,會做何反應?
直到瞧著她用手托腰,我才明白過來,不論怎樣,她腹中已有我的孩子,從今以後,我們再不是不相干的兩個人。
我要做父親了呢!真好。
就說張氏這蠢女人絕不會叫我痛快一會兒,不領我的好意也就罷了,正經話說了沒兩句,就又扯到了江氏身上,竟然還要我把江氏那「孩子」落到她的名下,好占據嫡長之位……
我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女人?真是眼瞎!
想吐血。
想掐死這女人,一了百了。
建業元年,二月二十六
張氏突然召了張家二姑娘進宮,也不知都說了些什麼。
綠籬那丫頭裝傻充愣,不肯為我所用,既然這般,還須得在張氏身邊放個人才好。
用誰呢?
建業元年,三月初二
綠籬這丫頭還真是個人才!寫意恐怕不是她的敵手。
建業元年,三月初五
興沖衝去興聖宮看張氏,卻又吃了一肚子氣回來。我也就是看在她是個孕婦的分上,不和她計較罷了,不管怎樣她都懷著孩子呢,我忍!
傻玩意兒,準是還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有孕,還一心想糊弄我呢。
另,酸兒辣女這話到底准還是不准?也不知張氏懷的是男是女,若是男的也就罷了,若是女孩,長大了還要嫁人,也不知會尋個什麼樣的夫君……好想現在就把那小子揍一頓出氣。
建業元年,三月十一
不知是哪個多嘴,竟然把江氏「有孕」的消息傳到了皇祖母那裡,她老人家盛怒之下使了強硬手段,直接派人帶著落胎藥去了江氏那裡。內侍來報此事時我倒沒有著急,直到寫意送來消息說張氏那傻人竟然衝去了幽蘭殿。
得虧我閃身快,不然撞到張氏身上怕是要出事。
只可惜這女人絲毫不領情,還叫我進殿去看江氏,真是氣得我肺都疼!
她這麼蠢,脾氣又臭又硬,會不會把我的孩子都給生歪了?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
建業元年,三月二十八
張氏終於知道了自己是真的有孕,她竟然不想要這個孩子,不想要我的孩子……她依舊是不肯信我。
皇祖母說涼了的心放進懷裡就能焐熱,可我焐了它這麼久,為什麼它還是那麼冰涼?
心口難受,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寫。
另,我瞳仁真的帶點藍色嗎?對著鏡子瞅看半天也沒看出來啊。
建業元年,五月十五
擊球賽後,賀秉則忽地尋我賜婚,說他要娶張家二姑娘,要明媒正娶,也不知道張家二姑娘都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想起二月里張氏曾召張家二姑娘進宮過,莫不是那時候有所交代?一問賀秉則,果然是二月里張家二姑娘才與他真正親密起來,失身於他。
我竟看錯了張氏,她才不是沒心沒肺,而是滿心算計。
原來,她不是不懂我的心,只是一直對我裝傻充愣。
鬱悶,越喝越鬱悶。
我帶張氏去玲瓏山上,她還是不肯告訴我實話,連真名都不肯說,只說了張氏的閨名給我。
好,從今以後,我便叫你芃芃。
我行其野,芃芃其麥。
我給她講「芃芃」二字的由來,講我與張氏、江氏以及老五之間的過往……她很聰慧,什麼都是一聽就明白,只是存心氣我。
我不生氣,不生氣,就是不生氣。
念了一百遍還是不管用,想吐血,早晚有一天我會被她氣死。
另,今兒許她的誓言邏輯上有點問題,細究起來不能成立,幸虧她沒發現。
建業元年,五月十七
寫意說皇后在給我選美,卻把最漂亮的那幾個留在了自己身邊調教,只先給我送那些不大漂亮的。
這是個什麼套路?難道她已生了妒忌之心
如此看來,她對我許是還是有些喜歡……
建業元年,六月初三
本看在芃芃的面上,想給張家一個善終,不想張放這廝卻不承情,可惡!
另,今兒我總算是發現了芃芃給我宮裡送人的規律,想吐血。
建業元年,六月十九
賀秉則又來求我給他賜婚,說張家二姑娘的肚子等不得了。
惱火,真沒出息!
建業元年,七月十二
芃芃的肚子越發大了,像個西瓜扣在肚子上,好玩。
建業元年,九月二十四
昨夜芃芃肚子突然發動,直折騰到今日午間,這才生下了一個女孩。
芃芃體力耗損過大,自生產後一直昏迷不醒,太醫看過後說沒有大礙,我這才放下些心來,轉去看我們的女兒。
小娃娃真可愛,軟軟的,嫩嫩的,眉眼間有著芃芃的影子,口鼻處卻是像我。這便就是血脈融合吧,我和芃芃的點點滴滴融在一起,長成了一個這般美麗的小人兒,真是神奇。
皇祖母抱了抱她,太后也抱了,偏偏不要我抱,有點不爽。
我偷偷拿手去戳小娃娃的臉蛋,被皇祖母發現了,又訓了好幾句。皇祖母揮手轟我,說:「別在這裡添亂,守著你媳婦去!」
我老老實實地去了芃芃床邊,握著她的手等著她醒來。
天黑時分她才醒來,面上卻無半點為人母的喜色,甚至都不說看一眼女兒,一心只想著吃雞湯麵。為什麼?她不喜這孩子,是因為不喜女兒,還是因為這孩子是我的,她從一開始就不想要?
心裡難受。
另,我給女兒起名「葳」,只盼著有一日芃芃能懂得我的心。
建業元年,十月十一
芃芃這個笨女人,抱孩子還不如我抱得好,若不是她連孩子都給我生了,我真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個女人。
小娃娃長得真是好,她們都說像我,廢話,我是她爹呢!
本來好好的,黃氏幾個卻來討人嫌,真是沒眼力。
芃芃眼神飄乎乎的,老是在我和幾個嬪妃之間打轉,也不知道在尋思些什麼,怎麼看都不像是在琢磨好事。
另,黃氏胸沒有芃芃大。
建業元年,十一月初二
皇祖母說要焐人心,可芃芃的心焐不熱,只能謀。
建業元年,臘月二十五
今兒葳兒竟然笑出聲了!真是好。
建業元年,臘月二十九
又是一年過去了……
建業二年,元月十五
芃芃帶著宮女出去了一遭,回來和我說她又把老五打了……打就打了,偏偏還打了頭臉,晚宴才剛剛過半,老五便一去不回,你叫我怎麼向皇祖母那裡交代?
頭大如斗!
沒辦法,只能幫著他們遮掩!
張氏酒量不怎麼樣,喝酒倒是爽快。皇祖母瞧著說她頗有男子之風,不知怎的,我竟也有同感。她心思粗糙,言行無忌,喝酒爽快,又一向喜歡憐香惜玉,可不就是個「真丈夫」麼?
突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本想著去她宮中歇下,不想卻得到她那樣一段話,她越說越是出格,我越聽越覺心驚……她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是男是女?她不停地騙我,一個謊言破了就再說一個,為轉移我的注意力,不惜屢次提及張氏。她遮掩的到底是什麼?
那答案昭然若揭,無比荒唐。
我不能細想,只想一想便覺瘋狂!
兩年多來,她藏得這樣好,而我又蠢成了那般模樣!
腦子裡一時滿是殺念,恨不得殺了她一了百了,可心中卻有個聲音在喊「殺不得」,她是我的皇后,是我孩子的母親,她的血脈已與我融合在一起,便是她自己,也已經長進了我的生命里,如何還能再剔出來?
也許就是我猜錯了,而她也只是笨,才說出那叫人誤會的話。
心亂如麻,無從下筆。
建業二年,元月十六
我惜她憐她,珍她重她,為了她甚至自欺欺人,她卻為了一個侍女的命與我用盡心機……憤怒之餘,卻又覺滿腹苦楚。
江氏曾問過我到底喜歡張氏什麼,我未能答上來。
為什麼喜歡,又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便是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當初聽江氏說時只覺牙酸,如今想來卻是字字心酸。
罷了,罷了,掩卷而泣,自此封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