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眉聽了這句話，覺得很可笑，不放油能好吃嗎？
其實也不能怪她，這個時候的錢難掙，經濟水平有限，還沒有到那種想吃油就可以吃油，想吃肉就可以吃肉的年代。
不過，一時間，她也沒有想起來這個。她可不管這一套，該怎麼放怎麼放。磨了花椒麵，剁了香蔥，放上足夠的油，一張張的盤好，等要烙的時候再壓勻。不大會，沈家的小院裡便飄滿了香味。
外面響起公公轟雞進圈的聲音，她想應該和公公商量商量，明天不要把雞放出來了，弄的滿院子雞糞都沒處下腳了。
別看他們院子裡亂七八糟的，屋子裡還算利索，只是也太暗了，一隻小小的燈泡掛在正屋中央，屋子裡照的昏黃。上首一張條幾，一張八仙桌，兩張太師椅。條几上擺的什麼東西都看不清楚，燈光太暗了，勉強能吃飯。
朱海眉端了一摞餅進了堂屋，裡屋的門關著，公婆兩個不知道在裡面嘀咕什麼，她喊了一聲吃飯了，公公應了一聲，她出去盛湯了。
喝骨頭湯一定要放醋香蔥香菜才好喝，但是婆婆那碗就不能放醋了。她看著半鍋骨頭，挑了兩塊帶肉的，公公婆婆碗裡一人放了一塊。其實骨頭湯喝是可以了，但是還不到火候，剩下的骨頭可以再給婆婆燉燉，讓她明天再喝一天。
擺好碗筷公公婆婆出來了，婆婆一看飯立刻瞪眼了：「讓你少放油少放油，你看看你烙的餅。」
小筐子的餅烙的金燦燦，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再看骨頭湯里還有肉，「還過不過日子了。」
沈有生磕了磕菸袋，「你嚷嚷啥，孩子也熬了這幾天了，吃頓好的不行？」閨女走的時候囑咐過他了，讓他看著點，別讓她娘做的過分，這還真是的。
梅子婆婆把拐放下，唬著臉坐下，「娘們說話，有你什麼事。」
沈有生也不敢吱聲，放下菸袋，拿了一張油餅，卷了鹹菜就吃。
朱海眉把湯往婆婆那推了推：「您多喝點湯，大夫說骨頭湯對骨頭恢復的好。」
梅子婆婆臉色微霽：「吃飯吧。」
吃了飯，朱海眉收拾完，給婆婆打了個招呼，「我回家一趟看看，一會回來。」婆婆坐了太師椅上剔牙，聽她要回娘家，「拿上兩斤紅糖。」
朱海眉吃了一驚，竟然會說讓她拿上二斤紅糖，一時間她也摸不准婆婆到底是個什麼心理了。
「看什麼看，不想拿就算了？」
朱海眉收回吃驚的眼神，笑笑道，「謝謝。」
「早點回來，回來晚了，不給留門了。」
朱海眉哎了一聲，剛想出門去，院子裡響起了一個憨粗的聲音：「大爺在家沒？」
沈父應了一聲，「在家呢，進來吧。」
說話間進來一個皮膚黝黑，個頭不高的中年人，後面跟著一個，同樣皮膚黝黑的小子，耷拉著腦袋，一進門，咔哧一下子跪在了梅子婆婆跟前。
朱海眉看著嚇了一跳，幹嘛呀這是。
沈有生趕緊道，「有高，把你軍子拉起來，這是幹啥。」
沈有高很爽朗，「大哥，他活該，誰讓他眼睛長了頭頂上了。」
聽了這句話，朱海眉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敢情是這小子撞的婆婆，她斜著目光看了婆婆一眼，她不看那小子，也不看沈有高，她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嘿，竟然看得門上的蜘蛛網。
沈有生再老實，看著自己的親侄子跪在地上也心疼，「軍子，起來吧。」
「大娘，我給您認錯來了。」
梅子婆婆不吭聲。
沈有高接道，「嫂子，我知道這回花了不少錢，我也不是空手來的。」說著掏出一卷子錢來放在婆婆坐的桌子旁邊，「這是一百塊錢，家裡的情況，您也知道，多了實在拿不出來。」
沈有生立刻道，「你這是幹啥，家裡又不富裕，弟妹常年吃藥，小娟還有小波還得上學，把錢收了，之前不是已經送了一百來了。」他把錢拿起來就往沈有高身上塞。
「大哥，咱倆雖然是親兄弟，但是這事可沒有這麼辦的。」沈有高堅持不收，「多了我也拿不出來，這些你也別嫌少。」他這話說的是大實話，他們是親兄弟，親戚都是一樣的，該借的都借過了，上次給送了一百塊錢，就是借的，這次是好歹的才借了一百塊錢。
梅子婆婆咳嗽一聲，「大小子這在外面混，看著是風光內里這日子也不好過，這回花了五六百塊錢，也是大小子在部隊上借來的。」明顯的嫌錢少了。
沈有高立刻道：「這事確實是軍子這孩子的錯，這些天我就讓軍子來幹活，什麼時候您腿好了，再讓軍子回去。」
梅子婆婆不願意了，她在前面走的好好的，軍子這開著拖拉機就撞過來了，說來也邪門，她往哪跑，這拖拉機就跟著去哪邊，合該著她倒霉，「梅子在家，也用不著軍子幹什麼，就是這錢難掙，五六百塊錢的饑荒不說，這還少了一個人幹活，二小子還上學，什麼時候能還完唻？」
沈有生高聲道，「怎麼就還不完，你別在這瞎唧唧了，有高帶著軍子回去吧，這家裡有我，這事就算完了。」
忽然起來的高音，把朱海眉嚇了一跳。
梅子婆婆忽然站起來，「算完?沈有生，這五百多塊，你還？你拿什麼還？」
「大小子不是已經拿上了，你咋呼啥？」沈有生朝著梅子婆婆瞪眼。
「大娘，這錢我也沒有說不還，你把藥費單子拿來，我看看，該是多少是多少，我沈軍一分不少你的。」
「軍子！這哪有你說話的分。」沈有高呵斥道，這熊孩子脾氣一激就上來，立刻轉向梅子婆婆道：「大嫂，軍子也算是在你跟前長大的，這孩子脾氣就跟頭倔驢似的，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沈有生堅定的道，「軍子，我是你親大爺，你爺爺走的時候說來，最放心不下你們家，你有志氣是好事，但是今天聽大爺的，這事就算完了，和你爹回去。」
聽公公這話，這不是還挺硬氣的呢？
梅子婆婆吃了虧心裡總歸是不舒服，要是一味的揪著沈軍不放，恐怕大小子回來也不願意，他爹把老爺子都搬出來，這事她還能揪著？「行了，回吧，我老婆子總算是沒事。」
朱海眉舒了口氣，她真怕婆婆再讓她去拿藥費單子，她不求婆婆感激她，別找事就行了。
眼見著二叔父子兩個走了，她也要出門了，誰知道梅子婆婆大喝一聲，「回來。」
朱海眉小心肝顫了一下，「咋了？」
「你給我說實話，一共花了多少錢？」
「五百多啊。」朱海眉忽然想起來，公公婆婆兩個人都不識字，心裡坦蕩蕩起來，面色更是不覺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