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2024-08-16 20:14:04 作者: 舒虞
  沈屹西走向停在一旁的車,拉開副駕駛車門上車。

  晃眼日光里車門被關上,激起覆在車門上的一層細塵。

  動作不輕不重,不帶一絲情緒。

  像極了眼前人對他來說無足輕重。

  路無坷看著關上的車門,臉色很平靜。

  一旁男人視線從車上收回來,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那人瞧起來三十歲左右,調侃了一句:「小姑娘,這人挺不解風情的,以後眼睛可使勁擦亮點兒,別喜歡他這種人。」

  路無坷當然聽得出男人這話是在緩解那點兒尷尬,看了他一眼。

  她長得清純,乾淨到瞧著像十七八歲的。

  男人看著這張臉,想到了自家侄女,又逗趣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幫你把這手幅硬塞他手裡讓他給你簽個名兒?」

  「不用。」她瞧著完全沒有一點傷心情緒在。

  明明就她那張臉,稍微生動點兒會顯得格外楚楚可憐,能惹人疼。

  路無坷說完也沒再這兒停了,抱著手機和手幅轉身走了。

  她還沒走到路邊,路邊吼叫吶喊聲沖天。

  伴隨著男人們尖銳昂揚的口哨聲,轉角一輛紅黑相間的賽車車屁股甩了出來,完成了一個漂亮的漂移過彎。

  排氣聲直衝人耳膜,賽車油門驟然猛加,衝過了這段賽道。

  塵土霎時飛揚,漫天黃土。

  沈屹西也曾這樣肆意張揚過。

  男人們喊起來一點兒也不輸女人。

  拉力賽刺激就刺激在路況千變萬化,大到沙漠草原,小到泥濘路柏油路,不確定極高,路況不佳的情況下賽車手稍加不慎就會發生翻滾等一系列危險事故。

  拉力賽是間隔發車,途中車手和車手之間基本碰不上面,用時最少者獲勝。

  路無坷站了沒一會兒,又一輛賽車飛馳而過。

  一輛接著一輛,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陽光著實猛烈,曬得她眼皮抬不起來。

  很刺眼。

  每當自己喜愛的賽車手出現,誰誰誰來了個很漂亮的操作,觀看比賽的男人堆總能掀起巨大聲浪。

  看完經過這個特殊賽段的所有賽車,路無坷耳膜都跟著發鳴。

  拉力賽只有特殊賽段才會記錄賽車手的成績,普通行駛路段並不計入,這個特殊賽段過了,下一個特殊賽段在山上,山上的明天早上才開始。

  那輛土黃色的大巴車又回到了車隊場地,來拉人回去。

  昨晚的膝蓋還沒消腫,膝蓋一陣一陣針刺似的疼,路無坷沒管,或者說早已經習慣了,她頂著下午的大太陽走了過去。

  買了車票上車,在窗邊做下來的時候她朝外面看了一眼,方才停帳篷外那車已經不見了。

  這次上來沒再遇到那幾個小姑娘。

  大巴車把一車子人拉回了小鎮上。

  路無坷雖然沒離賽車那麼近,身上還是沾了土塵,她回旅館後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洗了個熱水澡。

  這地方是個旅遊小鎮,到晚上樓下街道還熱熱鬧鬧的。

  酒吧有人在唱阿桑的葉子。

  乾淨的女聲飄進旅館的窗口。

  路無坷沒下樓去逛,房間裡沒開燈,電視裡放了部電影。

  一部看完她關了電視,這地方晝夜溫差大,路無坷拉過被子躺下了。

  酒吧唱了一夜的歌,凌晨兩三點才沒了聲音。

  隔天一大清早從床上醒來又是艷陽高照,陽城這一站比賽為期三天,但路無坷沒準備再待下去,在床上躺了會兒才起來收拾行李。

  =

  飛機落地瀾江,從飛機艙門出來撲面而來的濕氣。

  瀾江還在下雨,春雨細細綿綿。

  路無坷昨天在陽城還好好的,剛下飛機身上那股乏力勁兒又上來了。

  空氣是潮悶的,她胸口想提口勁兒都難,呼吸滾燙。

  她拎著行李箱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抬手摸了下額頭。

  果然,又發燒了。


  小病小痛矯情不得,她也不強忍著,打車去了醫院。

  醫院急診大廳人來人往,路無坷一片吵雜聲中去了窗口掛號。

  這個季節感冒發燒的人很多,路無坷掛完號以為前面還得排很多人,結果她前面就一個人,下一個就輪到她了。

  走廊上病床隨意堆放牆邊,病人躺在上頭呻吟哀嘆。

  路無坷在診室外面椅子上坐著等叫號,她頭腦昏脹,盯著地上看,不斷有腿從面前經過。

  國內醫院要比國外醫院熱鬧很多,到哪兒都是人。

  很快電子屏上就跳到了她的名字,路無坷起身拎著行李箱進去了。

  診室里是個四五十歲的男老醫生,正在翻著病曆本看,見她進來了眼睛從眼鏡後抬了起來,例行一問:「哪裡不舒服?」

  路無坷走過去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發燒。」

  醫生拿了個溫度計給她:「先量量體溫,身上還有其他不適的狀況沒?比如喉嚨疼啊,打噴嚏這些。」

  路無坷說沒有。

  五分鐘後醫生拿她溫度計一瞧:「喲,小姑娘,這都燒到三十九度七了。」

  路無坷手心確實熱得發燙。

  醫生又問了她一些問題後,給她開藥:「最近這天氣流感病人多,你這發燒也是感冒引起的,病毒還感染得挺嚴重,不過處理好了也沒什麼大事,注意後面別著涼就行。」

  給她唰唰開完藥後,醫生單子遞給她:「到一樓窗口拿藥,給你開的這藥一天三餐飯後記得吃啊,劑量都給你標好的。」

  「謝謝。」路無坷接過藥單,離開了診室。

  路無坷撐著傘離開了急診,不多時傘面上便落了層細薄水霧。

  醫院對面是已經建了十幾個年頭的居民樓群,灰撲撲的,馬路上車水馬龍,門口停了幾輛計程車準備拉客。

  路無坷還沒來及走至門口,忽然一道聲音攔住了她的腳步。

  「路無坷?」

  是個女聲。

  路無坷停下了腳,循聲回頭。

  醫院門口有個臨時的收費停車場,轎車排排列,一車窗落了下來,一張幾乎被墨鏡擋掉大半的臉露了出來。

  人都不用摘掉墨鏡路無坷就認出來是誰了。

  於熙兒把墨鏡推了上去,桃花眼瀲灩,還是以前那個氣場。

  「還真是你啊路無坷。」

  兩人得有幾年沒見了。

  除了逢年過節偶爾說上兩句,平時很少聯繫。

  饒是如此於熙兒還是算路無坷聯繫得比較多的人。

  兩人多年沒見,現在碰著面了卻一點兒也不生疏。

  路無坷瞧她不像生病的樣子,問:「來醫院看人?」

  於熙兒晃了晃手裡的袋子,估計是剛上車還沒來得及把東西放下:「不是,給人拿藥來的,倒是你,這臉色白的,生病了?」

  說完又覺得這話沒說對:「不對,你這本來就白,但這氣色是真不怎麼好。」

  「發燒了,過來拿點兒藥。」

  「我就說呢,」於熙兒落了鎖,「你去哪兒,我捎你一程。」

  「你不忙?」

  「忙什麼,我這也沒多大名氣,不至於天天忙得腳不沾地的。」於熙兒大學學音樂的,出來後卻是乾的模特這行。

  「況且我今天休假閒得很,別跟我客氣啊,客氣就是不給我這個朋友面子,」於熙兒朝她撇了撇下巴,「上車。」

  路無坷眼睛底很乾淨,跟玻璃珠似的,她說:「你的面子是挺重要的。」

  於熙兒被逗笑了。

  路無坷打著傘去副駕那邊打開車門上車。

  於熙兒從車位退了出去:「你去哪兒?」

  「阿釋那兒。」

  於熙兒倒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說;「許婉柔這個沒良心的,你回來她居然也沒跟我說一聲。」

  路無坷幫阿釋說了句話:「我剛回來三四天。」

  「那我也要揍她。」

  路無坷笑了。


  於熙兒看她笑,也笑:「誒,你說神不神奇,大學那會兒跟我最不對付的就是她,現在反倒她跟我關係最好。」

  是這樣的,於熙兒這大小姐脾氣一般人跟她合不來,脾氣大是真大,嘴毒也是真毒,稍微玻璃心一點兒的最怕的就她這種人。

  路無坷看她問都沒問她阿釋家地址,問她:「你知道阿釋住哪兒?」

  「知道,」於熙兒在看後視鏡,打了下方向盤匯入車流,「平時有事沒事會去她那兒跟她擠擠,她還得感謝我,千里迢迢去溫暖她這孤家寡人。」

  這要讓阿釋聽到了兩人肯定又是一頓嘴戰。

  一路雨不見停,於熙兒把路無坷送回阿釋家後還有事就沒上去。

  路無坷推車門下車的時候於熙兒探頭叫住她:「今兒我好不容易有趟假,正好你也從國外回來了,今晚一起出去喝個酒給你接風洗塵,阿釋那邊我跟她說得了,你趕緊上樓休息去。」

  「好。」路無坷關車門上了樓。

  =

  阿釋今晚本來要加班的,冒著被老闆扣工資的危險跟老闆請假溜回了家,本來約好了於熙兒過來接她倆一起過去的,但於熙兒遇上了點事兒,讓她倆先過去。

  今晚天公作美,雨停了。

  空氣里滿是涼冽的味道。

  阿釋鑽進自己那輛黑色豐田裡,關上車門:「本來今晚還想坐小公主那輛豪車出去長長臉,結果這女的又放我鴿子。」

  路無坷靠在座椅里,瞧著阿釋副駕駛車窗上濺上的泥點。

  「得了吧你,你能把她那車說低個幾百萬。」

  「操,還真是。」她倆一碰上准把對方說得一無是處。

  「不過我發現小公主這人就是不能夸,一誇她就飄,」阿釋說,「上次我誇了她一個包好看,她說送我一個,給我嚇的,我這條老命加上我這破車都不夠還的。

  於熙兒家最不缺的就是錢,從小就是富養大的,花錢大手大腳的,這點兒錢對她來說當然不算什麼。

  阿釋好像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不過這有錢好是好,但也招錢災。」

  每次說到這個阿釋怒火都能直衝天靈蓋:「說的就於熙兒那狗前男友,長著張小白臉兒,背後那陰招使得一套一套的,坑女朋友錢算個什麼玩意兒,氣死我了。」

  於熙兒在這段感情上也算是吃盡了苦頭,又是被戴綠帽又是被坑錢的。

  「他們分手了?」路無坷問。

  阿釋推了下杆,車開出樓下:「早分了,幾年了,那渣男一開始還回頭找她。好在於熙兒清醒了,不就一初中好上的初戀嗎,還缺他這個男人了。」

  路無坷沒說什麼。

  她們去了那個最火爆的酒吧。

  阿釋告訴路無坷這酒吧是近兩年起來的,裝修和經營上很厲害,據說老闆還巨帥,雖然她和於熙兒來這兒喝了幾趟酒就沒見到過人。

  路無坷和阿釋剛找了個地方坐下沒多久於熙兒就風風火火進來了。

  就她那臭得要死的臉色,心情不好都擺臉上了。

  於熙兒過來後手包往沙發上一扔,抱著胸坐下了。

  「怎麼了這是,」阿釋說,「誰惹你了?」

  「還能有誰?」

  阿釋試探性問了一句:「許教授?」

  「除了他還能有誰?還有他現在不是教授了,別把他叫那麼好聽,許知意就一老男人。」

  阿釋噗嗤一笑。

  路無坷也笑了。

  她倆也是後來才知道許知意就於熙兒嘴裡天天罵的那三十幾歲的爹。

  於熙兒現在正在氣頭上,話出口難聽得要命:「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你說這男的是不是有毛病?腿都給那姓沈的搞廢了,還處處維護人,有病吧他!」

  阿釋心裡臥槽了一聲,默不作聲瞥了眼路無坷。

  路無坷倒是很平靜,慢慢喝著酒。

  於熙兒還在罵沈屹西,阿釋開始在桌底踢於熙兒的腳。

  於熙兒被踢還挺不樂意,看向阿釋:「幹嘛?」

  阿釋跟她擠眉弄眼,示意路無坷在呢。

  路無坷和沈屹西那事兒畢竟過去好幾年了,於熙兒一時沒想起來也正常,這會兒經阿釋提醒她倒是想起來了。

  見她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路無坷也看了過去。

  於熙兒臉上沒有不自然,也不會因為有那麼一絲可能路無坷還喜歡沈屹西就不罵人。

  「路無坷,沈屹西這人我不可能不罵他。」

  阿釋扶額。

  可能是剛生過病,又或者其他,路無坷身上透著股懶。

  這哪兒是她干涉得了的。

  她慢悠悠喝了口酒:「罵唄。」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