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可沒有誰能接受自己的觸手被挽成個蝴蝶結的。
眼看對方暴怒,又是一條觸手迎面抽過來。林柚條件反射地一偏腦袋,勁風帶起碎發,正好讓其從耳邊擦過。
她心一橫,索性在那條觸手想繞過她脖子的剎那趁勢一把抱住了它。
肩上的那隻手見這情形也來了勁頭,它興奮得直接撲上觸鬚,死死地扒在上面。
林柚早在旅館時就知道,這手的力氣足以跟兩個成年人媲美。此時此刻,在它的協力下,只需要三繞兩繞,系在鋼架上的又是個完美的蝴蝶結。
林柚看著這一左一右的單邊蝴蝶結,忽然有點遺憾它倆沒有同時伸出來,不然能打成一個完整的。
不知道又蹦蹦跳跳回她肩膀的那隻手是不是同樣的想法——天知道它怎麼想的,竟是還有點意猶未盡地立起來,朝著瘦長鬼影的方向慢吞吞地勾了勾食指。
活脫脫是在嘲諷說,「小老弟你儘管來啊,我們就沒在怕的」。
林柚:「……」
你這麼囂張的嗎?
被打了兩個蝴蝶結的瘦長鬼影:………………
他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幾乎真凝成了實質化的黑霧,這會兒正是一撩就炸的時候。
彌散在空氣中的黑色顆粒中,又有兩根觸手冒了尖兒。臉上的縫隙本已抿成了一條僵硬的直線,這會兒又怒極反笑地扯起弧度。
與此同時,尖銳度爆表的嗡鳴聲險些刺破林柚的耳膜。
再看那揮舞在他身後的觸鬚也隱隱有狂亂的架勢,林柚心知不妙,一扭頭衝出這排貨架還沒過兩秒,就聽見背後轟然倒塌的聲音。
……這怕不是氣得直接暴走了!
鐵架倒了一排又一排,林柚跑到進來的那扇門三兩下擰開鎖頭。再回頭一看,瘦長鬼影已經解開了被綁在橫槓上的觸手。
——果然啊,手多就是任性。
林柚沒敢再多待,她只來得及緩了口氣,又立即把門帶上——能多拖一秒是一秒。
她本來也沒指望小花招能對瘦長鬼影這等級的傢伙起多大效果,能拖延到時間就達到了一開始的目的。
沒工夫再去找出口了,沿著原路就是一路狂奔。林柚趕到之前那岔口,氣兒都沒喘勻,抬眼正看到分頭行動的倆人也在往回跑。
他們倆這時間倒是趕得巧。
「我們找到內存卡了,正想看柚柚你那邊行不行——」簡明佳語速飛快,見林柚連忙擺手讓她待會兒再說,懵了一下,「怎麼?」
先一步回答她的是遠處「哐當」一聲被轟然砸到對面牆上的鐵門和從裡面冒出的黑色觸手。
耿清河:「臥槽???」
「往外跑!」林柚匆匆道,「直接回公寓!」
暴走的瘦長鬼影立在那頭,根本用不著再多說什麼,三人撒腿就往同一個方向衝去。
「到底怎麼回事讓他這麼生氣?!」
簡明佳不可置信地問:「你不會真是想用五險一金挖他吧?!」
林柚還真在逃跑的間隙分得出眼神瞪她,「開個玩笑而已,我是那樣的人嗎?」
你太是了!!
面對兩人無聲的控訴目光,林柚被噎住了。
「好吧我承認,」她老老實實地說,「但我也沒幹什麼出格的,就是叫了幫手一起給他的觸手打了個蝴蝶結。」
……這還不夠出格?!
無論是簡明佳還是耿清河,都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想去想像那是個什麼畫面。怪不得瘦長鬼影那麼生氣,還能說什麼,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啊!
一分鐘早過去了,那隻共同作案的手原本還扒在她肩頭跟著一盪一盪,這會兒已經回了圖鑑。
經過被五花大綁還在原地蹬腿的原米勒現代理者,他們接二連三地趕忙鑽過捲簾門上那道被劃開的口子,一氣兒跑出能有十幾米。
「還——」簡明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在追嗎?!」
「不。」
林柚扶著膝蓋回頭望去,「他站在那兒了。」
工廠屋檐的陰影下,瘦長鬼影沉默地注視著這邊。他臉上明明沒有五官,卻硬是能讓人感受到還沒有消散的勃然怒氣。
「我總感覺他在說……」耿清河喃喃,「現在跑也沒有用,我會找到你們的。」
「我還怕他再不來呢。」
林柚想著在倉庫里找到的那張紙,滿不在乎地一撩耳邊碎發,「等著,就快解決了。」
簡明佳:「那現在?」
既然瘦長鬼影已經不追了,是不是就不用——
「還是回公寓,」林柚聽出她意思,打斷道,「你看天氣。」
進工廠前不說是陽光高照,至少也是個晴天。然而這短短一個多小時,天邊就壓上了層層陰沉得要滴水的烏雲。
系統明顯在限制玩家的行動,提醒他們這時候不適合到處跑。
果不其然,前腳剛邁進公寓樓大門,只聽遠處一聲響雷。幾滴雨水先後落地,緊隨而下的就是傾盆大雨。
鬍子拉碴的管理人又不知道溜達到哪裡去了,三人交換個眼神,決定先上樓去林柚的房間匯總一下情報再說。
「這個是在一間辦公室的桌上找到的,」耿清河拿出那塊內存卡時說,「……大小應該符合?」
「試試唄。」
林柚接過,打開攝像機後蓋,還真順利地把卡塞了進去。
看來就是它了。
她重新開機,另外兩個人也把腦袋湊過來。然而,一調出錄像,三人就齊刷刷傻了眼。
「不是,」簡明佳心態要崩,「這卡是壞的?!」
「不至於吧?」
耿清河拿過攝像機又是來回一通擺弄,可怎麼都是提示「數據錯誤」——毫無疑問,他們白跑了一趟。
林柚往桌邊一靠,琢磨出不對了。
「我說怎麼那麼大方地讓你們去找內存卡,」她道,「還放我們走,敢情他知道根本沒找到有價值的東西啊。」
內存卡肯定是瘦長鬼影拿走又毀壞的,她在倉庫里看見的那張紙也八成是被他撕下了半拉。
「完犢子。」
簡明佳沒好氣地哀嘆一聲:「——這什麼事兒啊。」
「別急啊,天無絕人之路,不可能到這就是死局。」林柚側首,「既然米勒連消滅瘦長鬼影的辦法都調查出來了,他有可能不知道對方的手段嗎?」
「如果我是他,肯定還會留後手。」
她道:「比如最後帶在身上的東西——你把那個攝像機拆了。」
耿清河:「……真拆啊?」
難不成還能是假,林柚一個眼神過去,他立馬老老實實地動了手。手上沒有現成工具,耿清河只好撿能拆的動,檢查過什麼都沒有的後蓋,他又試著擰了下鏡頭。
這攝像機是可拆式的,但取鏡頭時也未免太費力了,就像有東西夾在裡面——
耿清河心下隱隱有了預感,但當真有一張小紙片輕飄飄落在地上時,他還是驚呆了。
——居然真的有?!
對上他震驚的目光,林柚聳聳肩。
會被檢查的衣兜和鞋底都不保險,米勒身上最方便又相對隱蔽的就剩了這裡。他應該是覺得瘦長鬼影有可能會取走內存卡,但沒有閒心去拆攝像機。
當然,這也是她賭米勒會另外留作後手,他們完全可能拆完攝像機也一無所獲——好在兩人都賭贏了。
「『如果那個辦法被它發現了,我還留了別的』……」
簡明佳一把撈起小紙片,皺眉念道:「『在我的床下』?」
「『我的』,」她驀地反應過來,「也就是說——」
三人的視線一齊投向林柚那張床。
這回都用不上另外兩人再發配活計,耿清河自覺且摩拳擦掌地一躍而起,「我來搬!」
挪開床板,擦掉地板上積滿的厚厚灰塵,他試著用手摸上去,果真摸到其中一塊木頭有活動的跡象。
耿清河屏住呼吸取下那塊木頭,出現在眼前那凹坑裡的是……
……一條皺皺巴巴還有點髒的紅色領帶?
簡明佳:「……這能幹嘛?」
「感覺,」耿清河有點不適地用兩根手指捻起它,「有點眼熟?」
林柚湊近一看。
「是該眼熟。」
她道:「跟瘦長鬼影繫著的是一個款式的。」
一句話就嚇得耿清河又把領帶扔回了坑裡。
「這這這,」他念叨,「這個是幹什麼用的,也沒個說明?」
「看來是沒打算留。」
林柚拍拍手上的灰,看著窗外道:「先放著吧——咱們是不是一天沒吃東西了?」
另外兩人一看外面天色也恍然,這不知不覺又是大半天過去了,再不補充體力怕是要帶debuff。
「你這兒好像沒吃的啊,」簡明佳環顧一圈,果斷道,「那我下去拿上來點。」
「我有水果!」
耿清河也舉起手,「你們要桔子還是蘋果?」
倆人一個拿主食一個去取水果,房間裡又只剩了林柚。
搬床掀起不少灰,窗戶開個縫通了會兒風。窗外還在嘩啦啦地下著大雨,透過縫隙,雨聲清晰可聞。
夜空陰沉,林柚手剛扶上窗框,不遠處又是一聲驚雷。
而在雷聲響起的前一刻,閃電照亮了整片天空,借著那亮光,她也看清了正站在樓下樹邊的「人」。
他面孔蒼白,臉上空無一物,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這扇窗戶。
更確切地說,是在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