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有道人影在窗後閃動。記住本站域名
那傢伙在匆匆忙忙地鼓搗著些什麼,即便是在間或搖晃的燭火下,漆黑得渾然一體的長袍也翻不起任何亮色。鍋爐上蒸煮的藥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時不時因為他頭也不回地扔進去的材料而泛上愈加古怪的色澤。
這人背對著鍋爐忙活著,想也不想地一抬手扔進了半條不知名爬行生物的乾枯尾巴——
他驀然僵住了。
抱著一絲僥倖的希望低頭,他望見自己的指骨間夾著的另一根手感差不太多、效能卻截然不同的尾巴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耳畔已能聽見危險的「嘶嘶」聲——
靠。
在鍋爐傾翻的前一秒,他絕望地想。
這該死的手滑。
「砰——!」
炸鍋只在一瞬間。
爆炸開來的藥水濺了滿身,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扒上桌子。當事骷髏自己都還沒有發現,長袍下既不是以前的森白骨頭,也不是近些時候養起來的單薄皮肉,而是貨真價實的人類胳臂——雖然在死而復生後用「人類」來形容他的身份已經不太妥當了。
「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轟然的巨響震得住在隔壁的姑獲鳥從睡夢中驚醒,她驚魂未定地來回看了半天才意識到是外面傳來的動靜。饒是當了個不愛出門的家裡蹲,她在深夜被炸醒的這一刻,起床氣也覺醒了個徹底。她迅速辨認出方位,罵罵咧咧地一腳踹開了門——屋主自己本來就沒關嚴實,再加上他自己也正暈暈乎乎地趴在桌台邊上,哪有功夫制止她。
「大半夜的你還在折騰什麼?!」
姑獲鳥剛被吵醒,昏昏沉沉地還保持著半人半鳥的姿態,她的滿腔怒火在看見裡面的人的那一刻,蔫了。
「你你你你——」
她震驚無比,還未完全褪去羽毛的翅膀尖兒顫悠悠地指著對方。
「……你誰?」
*
吳玟緊張得要命。
她一度都不怎麼敢看坐在對面的人,只盯著自己膝頭上攤開的小本本,上面已經記了點之前問的瑣碎問題,至於更近一步的或是敏感點的話題……還在斟酌。
其實遊戲裡的內置錄像就可以記錄下一切了,但吳玟還是自己動手記了一部分,好作為之後正式錄入後圈重點的參考。
這樣的機會落到她這樣剛進公司不久的新人頭上著實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機遇,眼前這位在玩家們之間的名聲正炙手可熱,繼直播之後,官方打算再推出一次深入揭露「那個女人」的訪談。
如今由吳玟扛起這根大梁,對方明明比她還小上兩歲,可一想到自己明明在本部工作結果當初一真進遊戲就嚇退了的丟人表現,再想想人家的所作所為,忍不住就是一陣肅然起敬。
「也不用這麼緊張,」林柚笑眯眯道,「大家都是同事嘛。」
吳玟打哈哈地笑了兩聲,趕忙低頭去看來之前做好的筆記。
林柚還是在校生,開學季就有不少事要忙,再加上直播啊自己擴充卡槽啊,林林總總的也不剩下多少清閒時間了。訪談就安排在了這裡,畢竟遊戲中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高效又省時。
用的是之前上線的新功能,但「會議室」的裝潢比玩家用的要稍稍正式一些。
本來某個傢伙聽說這事後也想摻一腳,硬是被林柚給攔了回去,免得他一時心血來潮弄出點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故不好收場。
「呃——」
吳玟連翻幾頁,總算找到了要問的問題。
她清清嗓子,「我可以找張卡牌來採訪一下嗎?」
林柚:「……」
敢問你們是想採訪被塞辣椒的瑪麗·肖呢,還是卡牌說明一度最長的山村貞子呢,還是至今仍然留有心理陰影的空巢老人呢?
「這個就看您的意願了,」吳玟連忙補充道,「反正最好是能詳細地講述有些事的經過的,健談點的更好——」
「這說的不就是我嗎?」
橫里插進來的一道聲音愜意道:「我可了解得太清楚了。」
林柚一愣。
她只是剛動了下念頭,可還沒真召喚呢。
饒是在不用耗費技能CD的會議室,他們出來也多是得她首肯。迄今為止,能自由出入的只有一個奈亞拉托提普,她第一反應還真是他,但想想這傢伙雖然詭譎成性,但也不至於這麼出爾反爾。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
林柚:「……」
林柚:「你誰?」
沒見過這人。
來人:「……」
「一個兩個怎麼都這麼問,反應也太冷淡了,」他狀似哀怨道,「見到我恢復原樣就一點都不驚喜不意外的嗎?」
這說話風格,這欠揍程度……
林柚眼中一瞬間浮現出點恍然,看出她已經想了起來,青年眼角眉梢都帶出些喜色。
「就知道小姑娘能認出我,」他美滋滋道,「怎麼樣,是不是沒騙你?」
說實在的,他得感謝某人今天不在。
林柚想。
不然這口吻和嘚瑟勁兒,這會兒已經涼了。
從以前到現在,一口一個「小姑娘」地叫著,她還以為年紀有多大,可現在一看最多也不出二十五六——當然,可能只是表面。
五官深邃,稍長的金髮柔軟地垂落在耳畔,一雙碧眼有如湖水漾開,他果然是有資本為自己的樣貌自豪。
「骷髏頭」——這會兒再這麼叫他顯然已經太過於名不副實——胳膊搭在椅背上,沖這屋裡唯一的陌生人微微一笑,吳玟頓時覺得臉有點發燙。
只可惜他沒能裝逼多久,林柚一句話就戳破了他的面具。
「你怎麼出來的?」她問。
她懷疑有內情。
吳玟眼睜睜地看著他臉上遊刃有餘的笑容就這麼裂了。
他咳嗽一聲:「咱們先不提這個——」
「那我叫別人來問問,」林柚可沒打算這麼放過他,「讓我看看啊——」
「我說,我說!」
他馬上搶道。
與其讓別人曝光,還不如自己交代個痛快。
「我昨晚熬了一鍋藥水。」
金髮青年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手,悶悶道:「啊,本來不是這個目的。」
「只是中途放錯了材料,炸得潑了我一身以後居然歪打正著地恢復原狀了。」
他幽幽地說:「但吵醒了一大片,他們嫌我搞這搞那,怕把他們也一起炸了,就把我趕出來了。」
吳玟:「……」
林柚:「……噗。」
雖然他們大約是觸動了奈亞留在那兒的什麼機制——
但這得多大的怨念才搞得出來這一出啊。
「大、大佬。」
吳玟呆呆地問:「這位怎麼稱呼啊?」
「……真名早就忘了。」
金髮青年沉默兩秒,一曬,「可以叫我費恩。」
林柚挑挑眉,她也是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大約是因為找回了原本的面目,他也不再避諱於此。
吳玟已經又擰開筆,「可以說說你的來歷嗎?」
卻不料對方反把她給問住了:「我自己的還是怎麼認識的?」
吳玟:「……誒?」
「小姑娘沒有去過我們那邊。」
費恩道:「是在別的地方遇見的。」
吳玟:「那——那都說說?」
費恩的眼神閃了閃。
「我自己沒多少好說的,」他含糊其辭道,「仗著自己有那麼點學問,愛搞搞不入流的巫術,後來狂妄到想弄什麼起死回生來證明自己……」
「然後就和這次一樣,直接炸了。」
他聳聳肩,「但後果可怕得多,幸好陣法把意識鎖在了骨頭上。碰見小姑娘的時候只剩下塊頭蓋骨——」
「慢著,」吳玟好歹也看過那段經典的集錦,聽到這話馬上反應過來,「你你你難道是那個——」
骷髏頭?!
然後,就見對方滿面糾結之色地點點頭,顯然不是很願意承認自己的黑歷史。
吳玟在心裡試圖把眼前的金髮青年和那個包帶上的骷髏頭聯繫在一起。
真是難以想像……
「我們那兒倒是挺有意思的,」只聽費恩說,「精靈、矮人,還有那些從虛空裂縫來的怪物,以後要是有機會去那邊,我可以當個導遊。」
吳玟的嘴巴張成了「O」型。
「那那那,我還想問,」她激動道,「你在之後是不是也一直跟著大佬行動來著?」
雖說是可以直接問當事人,但她對大佬總是油然有一種敬畏感,再加上有些事在旁觀者看來也別有一番刺激——
「是啊。」
費恩點點頭,光明正大地在林柚跟前清點起她的事跡。
「比如她怎麼整那個叫楚人美的,比如三柱原神,再比方說我們在一座遊樂園裡碰見了個小丑——要聽嗎?」
吳玟的嘴巴越張越大。
「要!」她毫不猶豫地喊道。
等把他知道的情況都七七八八地問了個差不多,吳玟被震得好半天才回過神。
她聽大佬事跡聽得一本滿足,手裡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翻過一頁,轉向林柚。
「對了,還有個敏感點的問題啊,感覺很多人也好奇很久了,」她吞咽了下。
「……您是單身嗎?」
應該是吧,她理所當然地想,很難想像還有誰能——
「一周前不是了。」
林柚眨眨眼,「怎麼?」
……臥槽。
太勁爆了。
吳玟的筆「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沒、沒事——!」
出於一種莫名其妙的求生欲,她都沒敢往下問,也同樣沒看見費恩迷之瞭然的神情,只慌慌忙忙地把東西撿了起來,「咱們繼續,繼續。」
她不是沒往紙片人的方向去考慮——兩秒後就想著自己腦洞是得有多大而把這猜想扔到了一邊,再說,這金髮青年瞧著是言行輕佻,可他跟大佬相處的舉止都意外地坦蕩,明顯不可能。
特麼會是誰啊……
吳玟滿腦子都在嘀咕這句話,連筆跡都潦草了不少。
當然了——
這篇訪談之後因此在論壇上又掀起了一番怎樣的腥風血雨,就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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