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13
電梯裡燈光白得刺眼。
顧深靠著電梯一側,雙手向後撐著扶手,耷拉著腦袋,玩世不恭地看著她。
南夏沒承認,也沒否認。
或者說,她沒必要否認。
既然已經確定他沒女友,她對他的那點心思,也沒必要藏得嚴嚴實實。
顧深笑了下。
電梯「叮」一聲到了一層。
南夏瞥了眼亮起紅燈的電梯按鈕,並沒有要下去的意思——這按鈕是她進電梯後下意識按的。
顧深撩起眼皮:「坐我車走?」
南夏低低嗯了聲。
顧深沒再說話,帶著她徑直到了B2層停車場。
空空蕩蕩,停車場裡已經沒什麼車。
顧深邁著長腿走在前頭。
南夏一出電梯就覺得一陣冷風襲來,鑽進她單薄的白色毛衣里。
她下意識停下來打了個噴嚏。
車燈亮起,顧深聽見聲音轉身往回走。
他乾脆利落地脫掉黑色風衣,將南夏整個人裹住。
暖意瞬間將南夏包裹。
不同於上次在辦公室的刻意迴避,顧深這回雙臂貼著她肩膀兩側,從她背後繞過來,稍稍停頓了下,才慢慢放開她。
南夏頓住。
顧深繞到她面前,不太正經地說:「穿這麼少,為了展現身材?」
「……」
她上頭穿著白色毛衣,底下穿了條灰色長裙,露出半截小腿,腳下是雙白色高跟鞋。
她這也沒突出什麼身材吧?
他目光從她臉上稍往下移幾分:「你這展現的也不徹底啊?」
他向來貧,這麼跟她說話像是回到了大學時代。
南夏不但沒介意,還有點懷念這種感覺。
她細聲:「不是,我出門沒注意看天氣。」
脫掉風衣後的顧深只穿了件黑色襯衫,肩寬腰窄,倒顯得身材極好。
只是太單薄了。
南夏去脫他給的外套:「你這樣穿的太薄了,我沒那麼冷。」
顧深:「穿著。」
他揚眉,「我說這麼多年過去,你還這麼沒眼力界兒,看不出來我熱?」
大學時冬天他們在外面約會,有次下了雪,他為了把衣服給她穿,也這麼說過。
南夏眼睛微酸。
顧深揚揚下巴:「上車。」
車往南夏住的地方開去。
今天周五,路上堵得厲害,走走停停,半小時都沒開出兩公里。
此刻又在一個紅燈前停下。
一路上,南夏幾次想開口,都沒勇氣詢問。
最後反而是顧深先說話了:「跟我吃個飯。」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語氣,料定了她會同意。
南夏點頭。
那樣子真他媽又純又乖。
終於過了這段兒擁堵的路段,顧深帶她去了家安靜的西餐廳。
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顧深說:「要一份西冷。」
抬頭看她,「你還要煎鱈魚麼?」
南夏頷首:「要的。」
顧深合上菜單:「那就這樣,再要兩杯溫水。」
可能是因為貴,這家西餐廳周五晚上也沒什麼人,不遠處小提琴的聲音悠揚而美好。
煎鱈魚先上來,南夏垂眸看了眼盤子裡的鱈魚,抬頭去看顧深。
顧深瞭然:「吃不完?」
南夏:「嗯。」
牛排這時也上來了。
顧深從善如流地將她盤子裡的鱈魚切走一半放進自己盤子裡——還跟以前一樣。
對面是她,顧深一頓飯難得坐的規矩。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南夏幾次想開口,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顧深也沒怎麼說話,只是不時看她一眼。
就這麼到了她家樓下。
南夏沒急著上樓,顧深也沒催。
兩人心裡都明白,今天不會這麼容易就結束,總要聊點兒什麼。
車子裡安安靜靜的,外頭刮著風。
不時有幾個小區的人經過。
顧深深吸了口氣,有點兒按捺不住,從儲物盒裡拿了盒煙,推開車門:「我下去抽根煙。」
南夏叫住他:「就在車裡抽吧。」
顧深:「怕熏著你。」
他一條腿已經邁出去,手腕卻忽地被南夏抓住。
顧深回頭。
感覺手腕被觸碰的那塊肌膚神經末梢被放大數倍,發燙又發熱。
南夏放開他手腕:「外面冷。」
顧深舔了下後槽牙,回身關上車門,把煙隨手一扔,乾脆不抽了。
他關車門的時候帶起一陣冷風。
南夏被冷風一激沒忍住,重重打了個噴嚏。
顧深立刻打開了車裡的空調熱風,問:「家裡有藥麼?」
南夏不想麻煩他:「有的。」
她一直有備常用藥的習慣,顧深沒懷疑,點頭說:「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說吧。」
車裡亮著微黃的燈。
襯得顧深不羈的眉眼柔和許多,甚至還帶了點兒繾綣。
南夏看了他一會兒,問:「今天你妹說的都是真的麼?」
顧深眉梢微挑:「你不都信了?」
言外之意,她因為信了才會忍不住哭。
這回答算是默認。
南夏:「那你這幾年……」
「沒。」
顧深指尖懶散地在方向盤敲了兩下,語氣很隨意,「一個都沒談。」
爾後將頭轉向她的方向。
南夏微微怔了一下,嘴角雖然仍舊掛著笑容,卻已經有點勉強。
「我……」
她想說「我也是」,嗓子裡已經帶了啞意,怕哭出來,一時停在那裡。
顧深從她神情里看出了內疚和一閃而過的動容。
他手扶在方向盤上轉了轉,淡聲:「你不用跟我交待。」
他不想聽詳情,怕受不了。
南夏眼淚忽地開始往下落。
顧深抬手取紙巾遞給她:「哭什麼——」他語氣輕飄飄的,「我也就是沒找著合適的,不然憑我這條件——」
他輕哼一聲。
南夏擦掉眼淚,嗓子有點沙:「聚會那天,你也是為我回來的麼?」
顧深吊兒郎當地說:「不是,為了同學聚會。」
南夏聞言一噎。
顧深傾身,胳膊搭在她座椅背上,
他雙眸漆黑如墨,呼吸落在她臉頰一側。
涼涼的,帶著點兒癢意。
他扯了扯嘴角:「你心裡不都明白?
問的什麼廢話?」
只是想跟你親口再確認一遍。
南夏在心裡想。
她偏頭對上他的目光。
兩人鼻尖就隔了不到五公分的距離。
顧深:「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南夏搖頭,沒有了。
「那輪到我了。」
顧深深吸一口氣,問,「當年為什麼跟我分手?」
南夏身體一僵。
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他一定得知道原因。
他繼續說:「別用當年那套說辭打發我,真不喜歡我為什麼跟陳璇哭到夜裡三點?」
蘑菇跟他說了。
南夏肩膀微微顫抖,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開口,一雙眼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我現在——」她忽然說不下去。
顧深:「行。」
他沒逼她。
南夏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
車裡的時間指向11點。
顧深:「走吧,送你上樓。」
他邁步下車,繞到另一頭替南夏打開門。
天上有一輪皎潔的圓月,銀色月光在地上鋪了一層冷霜。
顧深帶她進電梯,直接按了八層。
南夏:「你怎麼知道我住……」
顧深知道她要問什麼,言簡意賅:「平倬。」
南夏瞭然,想到平倬那天帶的熱牛奶:「那天平倬給我帶的熱牛奶——」
顧深:「我讓的。」
南夏頓住。
到家門口,南夏掏出鑰匙開門,把風衣還給顧深。
顧深接過來穿上。
南夏想起那件西裝:「最近一直在加班,你的西裝我還沒來得及洗,我周末洗好下周一給你帶過去。」
顧深嘴角彎了下:「親手給我洗?」
南夏臉紅:「嗯。」
顧深:「知道了,進去吧。」
南夏抬眸:「我看著你走。」
顧深知道她毛病,笑了聲:「行。」
轉身進了電梯。
開車出了小區,顧深又想起件事,給南夏撥去電話。
南夏剛換完睡衣手機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是顧深的聲音。
「不用等我到家,喝完藥先睡,我到家給你發微信。」
已經是他的員工,他拿她號碼很容易。
南夏猶豫了下,說:「我正好要洗澡,估計洗完澡你也差不多能到家。」
顧深:「你洗澡要洗一小時?」
兩人一個住東邊一個住西邊兒,幾乎橫穿南城,距離有點兒遠。
南夏說起瞎話:「差不多。」
顧深:「你是想逼我深夜飆車?」
那意思,她要等他到家才睡,他就加速飆車回去。
「別——」南夏緊張起來,「你慢慢開,我不等你就是。」
電話那頭兒傳來他一聲低笑。
「那我掛了。」
南夏囑咐:「嗯,路上小心,你千萬不要飆車。」
「放心。」
他說完等著她掛電話。
南夏又補了句:「那我明天給你發微信,提醒你塗藥。」
那麼點兒小傷早好了。
顧深聲音里蘊著笑意:「好。」
*
隔天一早,顧深有個越洋會議。
開完會是九點,還沒收到南夏的提醒微信。
顧深掐滅手裡菸頭,給她發了條微信:「還沒醒?」
南夏沒回復。
到了十點,那邊還沒動靜。
顧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撥了個電話過去,響了很久,那頭沒接。
顧深穿上外套往外走。
邊下樓邊給陳璇打電話。
陳璇這幾天都在通宵趕稿,周末好容易能睡個懶覺,一大早被電話吵醒本來已經很火大,一看來電顯示是顧深,接起來劈頭就罵。
「你個渣男這麼早給我打電話……」
「南夏病了。」
顧深鑽進車裡,看了眼導航,邊發動車子邊說,「一直沒接電話,我怕她發燒。
我這兒堵車,過去要一個半小時,你離她近,先過去看一眼。」
陳璇聞言驟然清醒幾分,也顧不上別的:「我這就過去。」
她離南夏就二十分鐘車程,很快到了,砰砰敲門。
南夏迷迷糊糊中終於聽見響亮的敲門聲。
她嗓子發乾,身體也沒什麼力氣,費力爬起來,穿著拖鞋走到門口從貓眼裡往外看了眼,開門。
「蘑菇,你怎麼來了?」
「夏夏,你沒事兒吧?
我都敲了十分鐘門了,你再不開我要報警了。」
南夏嗓音是啞的:「沒事兒,我就是睡得有點兒沉。」
陳璇看她臉頰微紅,覺得她不太對勁,一摸她額頭滾燙:「你發燒了?」
南夏不知道,聞言朝自己額頭摸去:「有麼?」
發燒的人自己哪兒摸得出來。
陳璇:「走,換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
南夏拒絕,「就是個小感冒,我喝點兒藥睡一會兒就行了。」
她又累又困,完全不想動彈。
陳璇:「藥呢?」
南夏好像還有點糊塗的樣子:「對,我得叫騎士來送,差點忘了。」
陳璇無語,看這樣子她完全沒喝藥。
南夏回到臥室摸出來手機一看,未接來電二十幾個,顧深打了十幾個。
他以前從不這麼給她打電話。
怕有急事,南夏立刻回撥過去,那頭很快接起來,聲音微沉。
「怎麼回事兒?
打你這麼多次電話沒接?」
南夏有點抱歉:「我今天睡得有點兒沉,」
顧深:「你人沒事兒?」
南夏:「我沒事兒,就是覺得有點累,可能最近加班太多了。」
蘑菇在她身後喊:「她發燒了,沒喝藥也不肯去醫院。」
「……」
南夏趕緊解釋:「我燒得不厲害,就是個小感冒……」
顧深直接把電話掛了。
不到一分鐘,陳璇手機響了。
她打開公放,那頭傳來顧深的聲音:「帶她去附近的第二人民醫院,我們在那兒匯合。」
陳璇看南夏一眼:「她不願意去。」
「……」
顧深喊她:「南夏。」
南夏說:「我去,我這就換衣服。」
掛掉電話,陳璇「嘖」一聲,「他的話比我的管用是吧?」
看南夏實在難受,她也沒敢說別的,幫南夏換完了衣服就扶她上了車。
南夏說想睡覺,直接躺在了車后座上。
陳璇以為她困,找出條圍巾給她,由她睡。
沒想到了醫院卻怎麼也喊不起來她。
陳璇被嚇著,幸好顧深這會兒也到了。
他耳朵上還掛著白色的藍牙耳機,走路帶風,直接從車裡把南夏抱了出來。
顧深喊她:「南夏?」
南夏仍舊迷迷糊糊的,隨口嗯了聲,又囈語似的:「好睏。」
顧深俯身輕輕用額頭碰了下她的,臉色一沉,抱著她往急診走。
陳璇跟了上去。
發燒三十九度,南夏人都燒糊塗了,還好輸了會兒液,體溫很快降下來。
顧深和陳璇都鬆了口氣。
兩人去了病房外說話。
顧深沉聲:「她為什麼一個人回國還住那在那種小區?」
陳璇沒回答。
顧深語氣凌厲:「你還不肯跟我說?
就打算讓她一個人一直住那兒?
旁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
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罪?
陳璇彆扭地說:「我是真不知道。」
顧深冷冷掃她一眼。
陳璇:「真的,她沒來得及告訴我,我最近忙也沒問,那這樣,等她醒了我問問她再告訴你,總行吧?」
顧深看她說的不像假話,點了下頭,往病房裡看了眼。
「我去買點兒粥,她應該快醒了。」
陳璇忽然叫住他。
「等等。」
顧深停步轉頭。
陳璇:「這話現在說也許不太合適,但為了夏夏我一定得問。
你打算怎麼做?
甩了你現在的女朋友嗎?」
顧深眼眸微沉。
「陳璇,這是我最後一遍告訴你,我沒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