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錦乃四品文官家的女兒,在這個燕京城,官銜肯定不算什麼大的,甚至於平時出門都得小心謹慎,免得衝撞了什麼權貴公卿皇親國戚的。
秋若錦沒想到,今天自己的馬車竟然壞了,而且還被人強迫著趕下車。
對方是個急性子,根本等不及自己修車。
她在馬車上的時候,就聽到對方說的話了,一聽就是個不懂事的紈絝子弟。
秋若錦對這種人素來是鄙視的,壓根兒不想搭理對方。
不過形勢比人強,她看出來了,對方僕從都是穿著錦衣,顯然家裡是有著大富貴的,根本不是自己這種四品官員能比的。
秋若錦當然不會和對方硬扛,下馬車就下馬車,所以她利索地就下車了。
不過下車後,她還是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到底是什麼樣的紈絝子弟,竟然語氣如此囂張,仿佛燕京城是他家開的。
這一看之後,她不免心生鄙夷。
咦,為什麼這樣呆愣愣地看著自己,呵呵,不過是一頭呆鵝罷了。
秋若錦小心翼翼地藏下字的鄙夷,端著自己四品官員小姐的架子,淡定從容地下了車,然後站在了一旁,等著僕從們搬動馬車給人家讓道。
誰知道她剛站穩,那頭呆鵝竟然翻身下馬,直接沖她過來。
呆鵝走到她面前,直直地盯著她,兩眼通紅。
她暗暗勾唇冷笑一聲,不過面上卻恭敬謙遜地道:「敢問公子有何指教?」
呆鵝卻突然道:「若錦,是你嗎?告訴我,是不是你?」
聲音嘶啞,隱隱仿佛暴風雨即將到來前的滾雷。
秋若錦微微怔了下,不僅因為眼前人的聲音太過真情實意,好像她是他離別多年的親人,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叫出了自己的閨名。
不過她還是讓自己鎮靜下來,狀若無事地道:「公子,你認錯人了,小女子並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是確實不認識眼前這位紈絝爺的,如今她說這位紈絝爺找錯了,所以她確實沒撒謊。
呆鵝卻是根本不信的:「你難道不叫若錦?你不是若錦嗎?你看看我,你記得我媽?你還記得嗎?當初我相遇,是在并州城裡,當時你坐在馬車裡,我給你搗亂,我給你把馬車刺壞了,你當時也是不得不下了車,你還記得嗎?」
記得個鬼。
秋若錦暗笑,心中更加鄙視這個人了。
果然是個紈絝子弟,竟然故意把人家姑娘的馬車弄壞了,壞事做盡啊!
秋若錦面上故意做驚訝狀,一臉茫然,搖搖頭道:「公子,你真得認錯人了,我並不認識公子,也不記得之前我的馬車曾經壞過,更從來沒有去過并州啊!」
蕭宸聽了,頗有些失望,他多希望他的若錦能像他一樣保持著上輩子的記憶。
這樣他就能向她說一下她走了後自己的思念,以及對年少之事的悔恨。
他當時壞事做盡,讓她吃了太多太多苦!
不過他望著眼前太過熟悉的女子,她那驚訝茫然的樣子,都像極了往世的那個若錦。
他就想著,或許是和他舅舅一樣,是上輩子的托世,只不過喝了孟婆湯,不記得前塵往事了。
畢竟像他這般能夠保留上輩子記憶的,怕是只有九五至尊才能做到吧。
「若錦,沒關係,你即使不記得了也沒關係,我會重新接近你,和你在一起,我會娶你為妻,不讓你受一點苦了,好嗎?」
他聲音都在顫抖。
若錦竟然就在眼前,哪怕是一個沒有上輩子記憶的若錦,那也是一種彌補啊!
秋若錦連勉強禮貌的笑都笑不出來了,冷冷地道:「這位公子,你想得也忒多了,誰要嫁給你了?我從來沒有要嫁給你的意思好不好。」
蕭宸聽得,心頭一痛,忙問:「你為什麼不嫁給我?我哪裡不好?」
秋若錦覺得此人荒謬至極,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吐出四個字:「你太醜了。」
說完這個,也不等那馬車修好,她邁起小碎步,來到了馬車前,卸下馬轅子,解開了一匹馬的馬套子,之後翻身上馬。
纖弱嬌媚的女子,騎在馬車,馬蹄噠噠噠,走了。
只剩下蕭宸,呆呆地站在那裡,腦中迴蕩著她那輕輕淡淡的四個字。
你太醜了。
太醜了???
這幾天,蕭宸每天都要照鏡子三百遍。
他一邊照鏡子一邊自言自語:「我丑嗎,我丑嗎?我真得那麼丑嗎?」
旁邊的太監小心翼翼地道:「太子爺怎麼會丑呢?太子爺丰神俊朗,這個世上,除了皇上,也就太子爺最好看了!」
這馬屁拍得啪啪啪響。
「可是若錦說我丑,若錦嫌棄我丑!」
蕭宸好傷心啊!
上輩子,若錦見了她後,根據她後來的說法,她是對自己一見鍾情的。
雖然自己是個紈絝無賴,不過模樣長得好啊,當時大家閨秀的若錦一眼就看上了,後來對自己念念不忘。
以至於後來他屢屢犯渾,先是夜裡闖進閨房亂搞,後是對她說起狠話,做了不知道多少混帳事,她依然痴心不改,對自己一往情深。
上輩子他在她面前犯下的罪,做過的錯事,足以死一千次一萬次了,可她從來沒有怪過她半分。
她就是這麼好。
這輩子的她,竟然嫌棄自己長得醜?
蕭宸心裡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那個清清淡淡的聲音一直在他腦袋裡回放,讓他幾乎要走火入魔了。
也許……她真得不是吧。
她沒有上輩子的記憶,性情好像也有點不一樣。
她也不叫秋若錦,她和她的若錦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長得相似而已。
他是不是應該死心了。
若錦就是若錦,哪怕長得再相似,也頂替不得。
他也不需要找到一個假的若錦來安慰自己。
就在這時候,他的侍衛長回來了。
「啟稟太子爺,查清楚了。」侍衛長語氣頗有些興奮,一臉著急稟報邀功討好的意思。
「說吧。」他卻興致缺缺,想到她根本不是他的若錦,只是模樣長得相似而已,他便完全失去了興趣。
他為什麼要找另一個相似的女人來讓代替若錦呢,若錦看到了,也不會喜歡吧?
「那位姑娘是四品通政使司副使秋家的姑娘,排行第三,閨名若錦,今年才剛剛及笄,從小——」
侍衛長的話沒說完,蕭宸就直接打斷了:「什麼什麼?你剛才說那姑娘叫什麼名字?」
侍衛長一懵,不過還是趕緊稟報導:「叫若錦。」
蕭宸擰眉,盯著那侍衛長道:「姓秋是吧?」
侍衛長更懵,人家爹姓秋,姑娘當然也姓秋:「是,姓秋,名若錦。」
蕭宸的心,砰砰砰跳啊,跳得都快要蹦出來了。
秋若錦,秋若錦!
若錦這個名字被起做閨名,但也不是那麼稀罕,但是恰好姓秋,這就稀罕了。
秋是個小姓,姓秋的本來就不多,又恰好叫若錦,又恰恰好長得和若錦一模一樣!
再有,恰好這輩子的相遇也開始於馬車壞了!
蕭宸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自己和一個女子之間能發生這麼多巧合。
巧合太多,就是事實了。
她果然就是他的若錦,錯不了的!
她只是忘記了上輩子的事而已,不過沒關係,他記得,他記得就行了!
蕭宸站在那裡,心砰砰跳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什麼。
她不想嫁給自己是吧,那自己就來一個釜底抽薪!
顧穗兒正在隨意翻著一本詩集。
她年輕時並不認識字,後來學會了,也未必對詩多感興趣,如今年紀大一些,再細細品咋年輕時背過的那些詩,漸漸體會出一些興味來了。
她正在這裡看書,就看到她那兒子興沖沖地跑進來。
「兒臣拜見母后,母后千歲千歲千千歲!」蕭宸跪在那裡,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顧穗兒納悶地抬起頭,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兒子。
兒子是什麼德性,她素來明白的。
今日這麼鄭重地向自己行大禮,必然是有事相求。
「說吧,什麼事,還是又闖了什麼禍事?」她品了一口香茗,翻了一頁書,淡淡地這麼道。
「母后,孩兒想娶太子妃了,求母后賜婚!」蕭宸跪在那裡,正經八百地這麼說。
「噗——」
顧穗兒聽得,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噴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蕭宸一臉。
「母后——」蕭宸委屈地抬著頭,頭上臉上都是水滴。
旁邊宮娥連忙奉上巾帕,母子兩個各自擦拭過了。
顧穗兒用巾帕微微拭著唇,望著自己那委屈的兒子,不動聲色地道:「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娶妃了?」
他之前,可是一提娶妃就搖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