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散發著紙墨香,牆壁上也掛著許多幅字帖,一名發須皆白的老者正站在書桌前寫著字,他站在那裡,就如同一棵青松一樣;書房坐落於一個單獨的院落里,老者不願意練字時被別人打擾,所以他的練字時間裡,這院子裡連家人都不能隨便進。
一道陰影,慢慢地潛入這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老者的身後,最後,慢慢地凝聚出蘇白的身形。
蘇白隱藏著自己的氣息,就這麼看著面前的老者神態莊重嚴肅的練字。
在自己的「童年記憶」中,蘇餘杭也喜歡練字,大概則是傳承於這位老者吧,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個老者,是自己的爺爺,只是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蘇白跟父母兩邊的家裡人關係都不是很好。
一方面是當初自己那倆便宜爹媽放著家族裡安排好的路子不走,偏偏去經商,本就忤逆了家裡長者的意思,為家裡人所不喜,畢竟當初無論是蘇白便宜爹那邊還是便宜媽那邊,二人大學畢業後家族在他們身上就傾注了很多的資源,但他們的不屑一顧放手離開,等於是徹底毀了兩個家族的政治布局。
這之後,兩個人順手經營了一個公司,還「生下」了蘇白,但跟家裡的關係,一直很冷淡。
在他們「車禍」之後,蘇白的性格徹底地扭曲和壓抑了起來,自然也懶得跟親戚那邊有什麼來往,只是維持著逢年過節時讓人去送一些禮物的基本禮節,後來因為蘇白主動將集團切割掉了,蘇白就徹底淪為兩個家族的邊緣人物。
蘇白甚至可以確信,自己就算是主動走到這個老者面前,這個老者也應該認不出自己是他的孫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那一對便宜爹媽行事乖張無所顧忌,再碰上蘇白這個人情淡漠的性子,就算是真的是嫡親血緣關係,也早就陌路了。
蘇白看著老者正在練字的背影,目光微凝,看起來,蘇白是在猶豫,猶豫該不該殺他,該不該殺自己的爺爺。
但實際上,蘇白這不是在猶豫,他也沒有絲毫的猶豫,他之所以還不動手,原因很簡單,他在等那兩個人,是否有一定的概率會將小傢伙還給自己。
但五分鐘過去了,自己站在這裡五分鐘了,這裡的一切一切,都很正常。
蘇白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他忽然想起來當初跟熏兒楚兆他們組建殺人俱樂部時,自己在殺人前還會煞有其事地宣讀一些官面話,類似於「代表月亮消滅你……」
還記得,當初在夜總會的衛生間裡,自己一隻手鎖住了女白領的脖子,另一隻手握著匕首,
「雖然我很不喜歡說廢話,但這是俱樂部的規矩,我不得不說:你的罪孽,逃過了世俗的制裁,卻逃不過我們的裁決。」
兩年前的記憶,自己第一晚成為聽眾的記憶,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出來,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但那時候,自己還是有顧慮的,自己還是有擔心的,自己還是害怕的,甚至自己雖然有著強烈的殺人慾望,但自己的道德上,還是有潔癖的,哪怕是想要用殺人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的精神渴望,但至少明面上還做得冠冕堂皇。
明明是幾個二代子弟湊在一起,做著超出法律界限甚至可以說是「草菅人命」的事情,因為有些人即使是再怎麼罪大惡極,還不至於被審判後直接死刑,比如那位女白領,她頂多是經濟詐騙的罪,判個十年已經算重的了,但確實是因為她,導致有好幾名無辜的人被逼得跳樓自殺。
說是「替天行道」,實際上獲取的,還不是年輕人那所渴望和追求的刺激?
那隱藏在法律所不允許狀態下的禁忌叛逆感,才是那時候幾個人真正組建殺人俱樂部的原因,因為無論是蘇白還是楚兆又或者是熏兒,都不是那種想做城市守護者的人,他們自己也都清楚,自己可沒高尚到那個地步。
但那時候,自己還有一些道德堅守,在殺人前,還會自我欺騙一下,假裝自己很正義的樣子。
而現在,
自己也要殺人了,殺的,還是自己的爺爺,
但沒什麼猶豫,也沒什麼盤桓,更沒什麼不安,
眼前的老者,是無辜的,但誰叫你是蘇餘杭的爹!
驟然失去小傢伙的憤怒,其實早就已經將蘇白內心的火焰點燃,這把火,將蘇白因為小傢伙的出現而逐漸顯現出來的那抹溫情和漸漸引生出來的安逸給徹底地葬送。
當一切的一切都被推翻後,
蘇白就像是一個站在被強拆過後成為廢墟的家旁邊,看著自己精心守護的東西已經化作了廢墟,
那種絕望,那種歇斯底里,真的很難用言語形容。
而既然言語不能形容,那就用行動來形容吧。
我本來,
就不是什麼好人啊;
蘇白上前,一隻手掐住了老者的脖子,老者整個人被蘇白提了起來,嘴裡不停地發出著嘶啞的叫聲,但是蘇白手指力度掌控得恰到好處,既能夠讓老者發出一些聲音,卻不至於傳出這個書房,當然不可能讓院子外的人聽到。
在殺死自己的獵物前,聽聽自己獵物最後的哀嚎,也是一種享受,不是麼?
蘇白沒把老者的臉扭過來,甚至蘇白自己的整張臉,還隱藏在風衣之中,他沒興趣讓老者看自己的臉,也沒興趣告訴老者自己為什麼要殺他的原因。
我想來報復,所以你就得死,在蘇白看來,整件事,起因、經過、結果,都很簡單,簡單得他自己都懶得去複述。
老者還在掙扎著,可以看出來,老者雖然年紀很大了,但身體保養得不錯,於這個年紀,應該算是挺硬朗的了。
蘇白側過臉,張開嘴,露出了自己的獠牙,然後慢慢地將自己的獠牙刺入老者的脖頸之中。
「咕嘟……」
第一口鮮血進入自己嘴裡,流淌過自己的舌尖,蘇白沒有像往常那樣興奮地繼續猛烈吸食下去,而是像是在品嘗一杯老酒一樣,一口一口,慢慢地品,慢慢地喝。
而這,給老者的痛苦和恐懼,則是加倍的,因為他不能很快地就死亡,還得經過這樣一個痛苦的過程。
書房外,很安靜,
書房內,也越來越安靜,
當老者被吸乾,成為一具乾屍時,蘇白鬆開手,老者的屍體頹然地倒在了他的腳下。
老者剛剛寫好的字,還被壓放在書桌上,寫的是《蘭亭序》,字不錯。
蘇白抽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似乎,很久以來,沒再找到這種殺人的快感了,而眼前這個自己剛剛殺死的人,他的身份,他的特殊,成功地勾引了蘇白回憶的味道。
手指抖了抖,菸灰灑落在了老者屍體的臉上,蘇白慢慢地蹲了下來。
伸手,在老者的乾癟的臉上拍了拍,老者是不可能再醒過來了,乃至於連體面地離去都不可能,因為再高明的殮妝師,也不可能讓一具被吸乾血的乾屍恢復到能夠見人接受親人哀悼的遺容。
「你是無辜的……」蘇白又吐出一個煙圈,繼續道,「死得也很無辜。」
隨即,蘇白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但我呢?從我剛出生就被你兒子丟在醫院衛生間水龍頭下用水直接沖開始,我很罪有應得?
我一直信奉,你兒子的事情是你兒子的事情,我從來不認為跟你有任何的關係,但是你兒子對我兒子出手,我現在都不知道我兒子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呵呵,
對不起,我沒興趣拿你的命去威脅你兒子,因為我覺得他大概懶得接受威脅,當然,也有一定概率會接受,畢竟,你是他的爹;
你對他,跟他對我,完全不一樣。
但我沒興趣這樣做,我現在,就當我兒子,已經死了,我也不會接受威脅,永遠不會。」
說這些話時,蘇白顯得很是平靜,
當一個人,徹底拋棄了以前的道德底線和所謂的冤有頭債有主的價值觀跟那偶爾還會對自己束手束腳的道德潔癖後,所感到的,是一种放松,一種對自我的徹底解綁。
蘇白站起來,舌頭伸出來,將嘴角處殘留的血漬舔了回去,閉上眼,發出享受的顫音:
「這血里,應該也有著跟蘇餘杭體內一樣的血吧,你們要玩,我就一心一意地陪你們玩,是你們想要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
那你們,就
拭目以待吧。」
今晚,還有三個老人會死,既然已經出手了,那麼蘇白不會放過一個。
或許,小傢伙的存在從一定程度上,壓制住了蘇白內心的憤怒和扭曲,乃至於即使知道了自己身世後,蘇白除了憤怒之外也依舊顯得有些無所謂,因為自己現在,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寄託。
但當小傢伙消失後,
蘇白內心之中那一團積攢的復仇怒火,還是被徹底地引爆了出來,按照那一男一女對蘇白所做的事情,他們所給蘇白帶來的痛苦,早就足夠蘇白憤而身起殺他們全家了。
該來的,
總是要來的,
那也是你們自找的;
等以後,我會告訴你們答案,你們到底是在玩我,
還是在,
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