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姜晞。
莫曉睫毛低垂，不再看他，唰一下打開門。
門外明亮的廊燈照射進來，似光迎面灑來，莫曉沐浴在這份光明中，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影子在身後拉長，落在站在角落裡未動的某人身上。
孤零零的，像一團捂不化的冰冷的墨。
光影的分割線是那麼明顯。
幾步之遙，卻是鴻溝。
莫曉抿緊唇瓣，狠下心，頭也不回地往外邁出。
「莫曉！」身後似有呼喚，微弱的。 ❇
她瞬間怔住，拳心緊攥，最後，輕輕說了聲：「姜晞，最後一次，生日快樂。」
姜晞愣住，這才想起，今天似乎是他的生日。
自一年多前降溫以後，外面世界的溫度便再也沒高過。
四季不再明顯，導致人們對月份也不太在意了。
門口已經沒有莫曉的身影。
她從來都是這樣，從小到大，只要決定要去做什麼事，撞破南牆也不會回頭。
姜晞不記得自己一個人在陰影中坐了多久。
他記憶力很好，但卻從來不記自己生日。
也許是刻意遺忘。
但每每到那天，總有人會提起，起先是專制的父親，冷嘲熱諷的姐姐和哥哥。
父親從來不會對他說什麼生日快樂之類的話，只會借著難得在家的時刻，給他下達新的任務。
姐姐和哥哥則更不會，若非姜雲強制，他倆恐怕根本不會在餐桌上現身，更別提祝福了。
強扭的瓜向來不甜，是以，每每那天，一桌家庭聚會總會鬧得不歡而散。
掀桌走人的結局，年年肖似。
獨留他一人。
可笑的日子。
姜晞本來早就習慣了。
直到後來某天，有一個人，每年都非得湊過來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起初還不情不願的樣子，一臉被父母強逼的模樣。
看得姜晞直冒火，他才不在乎。
誰能想到到後來，竟也習慣了。
雙方都習慣了。
她剛剛說什麼？
姜晞眼珠動了動。
最後一次？
他猛地站起身，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最後一次？他可沒答應！
……
莫曉從血獵團營地出來。
在中心街的永進碑下站了好久。
最近這裡總是很擁擠，布滿了自發前來悼念的民眾。
她遠遠站著，仰頭，看著那碑面上密密麻麻的熟悉的名字。
趙建國，郭衛民，王順，張正……
看著看著，眼前仿佛出現一張張熟悉的笑臉。
王順笑嘻嘻地墜在趙建國身後，一副不著調不靠譜的模樣，張正無奈地追在二人身後，一邊翻著白眼一邊幫著善後……
眾人制服背後的野草似淌著鮮血，如不屈的火焰般奪目。
郭叔蹲在原地沒走，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鎖著濃眉盯著她，隨後露出大白牙肆意笑開，大掌揉了揉她的天然卷。
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但依稀有一個聲音在靈魂深處震盪。
「所有人其實就是一個整體，別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不要以為喪鐘為誰而鳴，它就是為你而鳴。」
「小莫，再幫你郭叔努把力，加加油！」
「小莫！」
「小莫？」
「莫姐？」
她聽見耳畔由虛凝實的聲音，眉心一蹙。
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過神來，什麼幻影悉數消失。
「小莫，你怎麼在這兒？」原來是佟雅、曲文澤和孫洋洋他們。
「你們這是——」莫曉不答反問道。
「哦！這幾天不是多了大批孤兒嗎？楚楚那邊向社會募捐，我們這不是去捧捧場。」孫洋洋積極回應道。
說完，笑嘻嘻地炫了炫自己手上一袋子手工製作的玩具。
莫曉眸光一轉，果然見曲文澤他們手中都有類似的生活娛樂物品。
「你們等等，我也去。」
索性無事。
她在街上買了點東西，與幾人一同來到負11層郭楚楚所在的福利院。
門口有一個大的捐贈箱。
莫曉他們到時，發現裡面滿滿當當。
幾位老師正在整理。
他們看見來人都很眼熟。
尤其是莫曉，因為她爸就在這裡面工作，所以來得次數最多。
簡單打過招呼後，沒走多久，莫曉他們便找到了郭楚楚所在的地方。
裡面是一間大倉庫式的宿舍。
一個學生一張床，住了很多人。
幾人到時，郭楚楚和幾個女生正背對他們，圍著一個小女孩兒在說些什麼。
那女孩兒將整個人蒙在被子裡。
一個小小的衝天炮從枕頭裡漏出來一角。
「晶晶，吃飯了，跟老師一起去吃飯好嗎？」郭楚楚蹲在床邊，柔聲問道。
「不吃！」
小女孩兒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咬著唇哭道：「我不要吃飯！我要哥哥回來！」
郭楚楚眼眶一紅，摸了摸她的頭，啞聲道：「哥哥出任務去了，暫時回不來了。晶晶先跟老師去吃飯，這樣才有力氣等哥哥回來，對嗎？」
「你騙人！」女孩兒忽然情緒激動，大聲尖叫。
「老師沒有——」
「你就是騙人！」她哭道，「我都知道，這些話都是編出來騙小孩子的！我哥哥死了！他回不來了嗚嗚嗚……」
孩子的哭聲絕望又悲戚。
郭楚楚喉頭一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這個女孩兒王晶晶，是王順生前唯一的親人。
莫曉看著她哭得歇斯底里，與郭楚楚一般語塞。
旁邊有的老師安慰她你哥哥是戰死，是大英雄，所有人民都會永遠記住他……
可那些有什麼用呢？
死就是死了。
是英雄也好，誰記住也好，王晶晶只知道，她再也看不見他回來笑嘻嘻地抱起她了。
一條生命的逝去，大抵如此。
對於珍愛者而言，痛都是真實刻骨的。
……
莫曉和其他朋友誰也沒出聲。
靜靜等郭楚楚處理完事情走出來。
她滿臉疲憊，最近院裡事情太多了。
幾人便留下來默默幫忙。
一條過道間，莫曉又撞見一熟人。
薛燦燦。
她手下的隊員。
莫曉撞見他時，薛燦燦正抱著一個嬰兒在哄。
嬰兒？
她記得他姐姐之前生了個女兒，難道是他姐姐的孩子？
可這個孩子為什麼會在福利院？
「隊長？」薛燦燦瞧見了她，低低喚道。
兩人打完招呼。
莫曉指了指那個嬰兒布兜：「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