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底下那群年輕的士兵們,以為姜晞壓著那個消息秘而不發是偏袒他們。
沈奇沒那麼天真。
多少能猜出幾分隊長的心思。
若他一時沒能回來,沈奇會啟動他的失蹤預案。
若他活著回來了,那他便還是位高權重的邊防軍軍團長,他需要繼續領導眾人。
那他手底下的重臣、邊防軍一員大將,戰時構陷合作方戰士,險些害得對方全軍覆沒這種大醜聞,顯然是對軍心、民心都大大不利的。
起先就壓著自然是對後續處置更為有利。
沈奇想到當年血獵團營地里,姜晞對他說的一句:「下不為例。」
時隔多少年了,僅僅只是四個字,他卻記得很清楚。
他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得很清楚。
看起來並不嚴重的警告,只有沈奇知道它的分量。
任何普通的一句話,從那個人嘴裡說出來,都具有相當的分量。
沈奇從那時就知道,再有下一次,他一定會死。
所以他隱忍了這麼多年。
這次也是,他會死,但他不後悔。
唯一可惜的,就是這些因信仰那個傳奇男人而追隨他的年輕士兵們。
沈奇知道自己會死,手下這群兵,那位也定不會留。
所以他領著他們出來了。
將軍人的熱血灑在戰場上。
本想這樣終結自己與他們的生命。
又或許,能等到那位親自來送他上路。
至於其他人,他會提前一步送他們走,他們還輪不到那位親手解決。
卻沒想到……
竟是野草營的人先到了。
陳澄對眼前仇人忽來的感懷並不感興趣。
他冷笑道:「找你?老子是來剮了你的!」
陳澄腳下速度飛快,提著刀躍過兩輛燃著沖天火光的被毀軍車,沖向沈奇!
他早就找到沈奇了。
但因為他手底下士兵太多,所以陳澄一直在暗中尋找機會。
卻沒想到。
這個沈奇,不但對他們野草營的人狠,對自己人更狠!
那群s筆腦子彎彎繞繞,轉得太多了。
兩車忠誠的手下,恐怕到死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死在自己唯命是從的上級手中。
如此,僅剩沈奇一人存活,還是所有彈火消耗一空的狀態。
這反倒給了陳澄機會。
普通人對上號稱單兵無敵的野草營戰士,又是無熱武器的近身作戰。
陳澄戾氣極重,刀刀不致命!
沈奇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直到一身血肉模糊,依舊吊著一絲殘氣。
忽然,退到某個坡道邊緣時,沈奇猛地抬頭盯著陳澄:「我這輩子,只輸給了一個人!那個人,不是你!」
「我管你那些狗屁邏輯!」陳澄陰沉沉地罵道,單手刀刃上一抹,於唇齒間將血舔掉。
他要報仇!
為差點犧牲的隊長報仇,為更多在這陰謀中永遠留在了昨日的戰友同胞們報仇!
他們中有的人還有家人在基地里翹首以盼他們歸去,可惜再也等不到了,還有人孤身一人靠著集體的信仰活到現在!
可這些頑強的戰友們,這些像一株株野草般風吹不倒雨打不垮的戰友們!卻因為那些狗屁的上位者爭權奪利的算計而走向了死亡!
他們也許終會迎來死亡,但絕不能、也絕不該是以這種方式!
陳澄胸口的怒火如那個雨夜般洶湧蔓延,似要溢出。
多年來,陳澄在團隊裡一直都是個萬精油角色定位。
每次任務,他陳澄就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陳澄從無怨言。
這要放在以前他那個脾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曾經的陳澄只是個混混出身,是個街油子,逞兇鬥狠,拉幫結派,那是家常便飯。
他習慣了用拳頭說話講道理,習慣了背信棄義酒肉朋友,習慣了大難臨頭各自飛,也學會了諸多這個社會底層最陰暗的生存法則……
陳澄向來不介以最惡劣的想法來揣度別人。
起初加入莫曉的團隊中時,僅僅只是看著她們強大而已。
有一群強大的隊友,總比帶一群扯後腿的拖油瓶強得多。 🄲
隊友強大了,隊伍才能強大。隊伍強大了,他的個人利益就能得到保障。
隊長在甄選隊員,他這個隊員又何嘗不是在甄選隊長和隊友。
後續的一系列成功經歷,完美印證了他的選擇是對的。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一些意外收穫。
陳澄發現,他似乎加入了一個有「愛」的集體?
愛這個字令他有點懵。
陳澄從小父母離婚,誰都不願意要他,他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後來的社會經歷更讓他離這個字十萬八千里遠。
沒想到,竟然會在末日後這破敗的世界,接觸到「愛」?
戰友間的生死與共、不離不棄,任務臨行前的宣誓,與大家的共同信仰和追求……
這一路上,野草營的經歷,有太多令他動容之處。
漸漸的,他想不僅僅是他,還有許多在末世漂泊無依的人,應該都把野草營當家了吧。
為家園而戰!為信仰而戰!為黎明而戰!
他不允許有人從中作梗破壞這一切!
陳澄眯起眼睛,橫刀於身前。
這最後一刀!了結他!
刀影寒芒與縱身一躍的軌跡同時出現。
血花在空中濺起一道月牙般的弧度。
沈奇仰面朝上盯著他,忽然,唇角扯出一抹笑。
他還沒死!
他只能死在那位的軍令下,亦或是……
喪屍嘴裡。
他絕不會死在野草營的人手中!他只會輸給一個人!
陳澄皺眉冷冷凝視著坡下。
原來,那裡不知何時,竟還殘留有幾隻喪屍,均迫不及待地翹首盼著上方新鮮的血肉墜落。
陳澄將刀收回刀鞘。
在腰間一摸,正要舉槍再射。
忽然,摸了個空。
原來,在剛才打鬥中,沈奇並不防範,卻專門斬落了他的槍套和掛帶。
因為東西落在地上,彼時陳澄並沒在意。
卻沒想到,原來他竟是算計到這兒了!
陳澄回頭瞥了一眼,想要將之撿回來。
雖然距離比較遠,他不確定回來時,沈奇是不是已經先一步死在了喪屍口中。
看他掉下去那得意樣,估算時間應該來不及了。
回頭時,陳澄忽然一怔。
隨後垂眸,叫了聲:「隊長。」
莫曉已經在暗處看了很久了。
見此,拍拍他肩膀。
走到坡面邊緣,低頭看去。
嘴角剛扯出最後一絲笑意的沈奇噗通一聲跌墜在地上,看見上頭那人,眼睛都瞪大了,滿是惱意恨意和不甘!
莫曉冷冷盯著他,唇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慢吞吞舉起槍來。
沈奇目眥欲裂地瞪著她。
槍聲未響,他卻像是在被凌遲。
這種不甘和痛苦一直持續到最後「砰」的一聲,槍響命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