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傑連忙跑過來。
「導演，有問題嘛？」
「沒有，非常好，我是想問一下，剛才表演時，你想了什麼？」黃導演很好奇。
「我想，這個角色，他穿著學生服，他是念過書的，在學校里應該接觸過進步思想。」
「嗯。」黃導演點點頭。
「他沒有勇氣革命，但他懂自己家族的遭遇，是咎由自取，是歷史的必然。」
許傑滔滔不絕地講，講得黃導演直點頭。
黃導演沒想到，一個電影放映員，對角色竟然有這麼多想法。
重要的是，他不但想了，還表現出來。
微表情的控制，實在太難得。
這種細膩的表演，和小刁那瞪著眼睛大喊大叫的表演，形成鮮明對比。
「好啊，好啊，大有前途。」
聽到黃導演對許傑的讚揚，小刁更加不爽。
終於到了拍落水戲，小刁又提出要求。
「這個鏡頭，他在前面跑，我在後面追，要能體現，我看到他落水。」
「這個鏡頭語言和人物不相符啊。」
黃導演看出小刁是要難為許傑，兩個人一個跑一個追，如果是遠景還好說，近景很難配合。
到時候，不知道小刁又要搞什麼么蛾子。
「你如果不答應拍這個鏡頭，我就不拍啦，我頭疼，我要回宿舍休息。」
許傑不可置信地看著小刁，他竟然目睹了1977年的小鮮肉耍大牌。
黃導演氣得頭暈，再次在心裡辱罵了所有，讓小刁當主演的領導。
這次罵得比上次髒。
「行，拍，拍，立刻拍。」
黃導演已經打定主意，隨便拍一條應付過去，反正不會剪到正片裡。
這兩個人的心思，許傑都看得很明白。
許傑不怕小刁，刁難自己。
只會讓自己在黃導演面前刷足好感度。
許傑站在自己的位置，隨著黃導演一聲令下，重重地摔進水塘。
「很好！我們拍下一組鏡頭。」
「不行！」小刁大喊。
黃導演疑惑地看著他。
「我演得不好，要重新演一遍。」
小刁昂著頭，翻著白眼。
黃導演一口血差點噴出來，***的，這個小刁什麼時候，追求過演技。
平時拍得像狗屎一樣，讓他重拍一條，他得哄半天。
今天竟然主動要求重拍。
不就是想折騰許傑嘛！
黃導演走到許傑身邊，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導演，沒事，我可以重拍。」
「行，小伙子，我下部戲一定給你安排個角色。」黃導演鄭重地保證。
「謝謝，導演。」
「好，再拍一遍。」黃導演咬著牙說。
這次連鏡頭都沒拍完，許傑一掉進水裡，小刁就大喊，「重拍！」
等到第四遍，小刁又喊重拍，林珠先忍不住了。
「你會不會演戲啊？」
小刁色眯眯地說道：「胸大了不起啊，什麼都管！」
林珠急了，轉身跑到一旁，拿起凳子就要往小刁身上砸。
「我打死你個臭流氓。」
眾人連忙衝上來攔住她。
許傑站在水坑裡，努力往外爬。
就在這亂糟糟的時刻，一個沉穩的聲音說道：
「哎呀，很熱鬧嘛。」
聽到陌生的聲音，眾人轉過頭，只見電影廠的領導，擁簇著一個更大的領導走過來。
許傑仔細一看，是過年時請自己吃飯的大領導，老六秦陸的畢伯伯。
「這是什麼電影啊？」大領導問道。
創作處的王主任連忙示意黃導演上前回答。
「《翻身農民把歌唱》。」黃導演連忙解釋。
「什麼內容啊？還有女學生打農民的情節。」
「打他，因為他是個臭流氓。」林珠才不怕什麼領導，大聲的控訴。
「這個情節有點問題吧？」
黃導演也不知道怎麼介紹。
說小刁是流氓？得罪廠領導。
還是說角色是流氓？污衊革命群眾，自己的批鬥會，馬上就能開起來。
導演生涯怎麼想都是兩個字，完蛋！
「畢伯伯！」許傑在水塘里招手。
大領導仔細一看，「小許？」
「畢伯伯。」許傑從水坑裡爬出來，走到大領導身邊。
「你這是……？」
「我是來當群眾演員的。」許傑轉身介紹，「這是林珠。」
許傑用眼神示意，大領導立刻明白，林珠是誰。
「這位也是小林同志。」大領導眼神中充滿慈愛。
大官，林珠見多了，很不客氣地開口問道：「您是？」
王主任連忙介紹，「這是畢部長。」
「哦，畢部長，我們在這裡當群演，那個壞蛋，耍流氓，還欺負許傑。」
耍流氓這事，大庭廣眾之下，畢部長不方便問詳情。
許傑被欺負，他倒是可以表示一下關心。
「欺負許傑？這怎麼回事呀？」
「他根本就不會演戲，折騰許傑一遍一遍往水坑裡跳。」
「不會演戲？他不是專業演員嘛？」大領導問身邊陪同的王主任。
「這位小刁同志，是地方上推薦來的文藝積極分子。」王主任慌忙解釋，「表演方面，還是讓導演說一說吧。」
皮球轉眼就踢到黃導演面前。
黃導演的腦子快要轉飛了，他此刻考慮的不是小刁。
他想的是許傑那聲『畢伯伯』。
隨著這聲親切的『畢伯伯』，住在四合院裡的小子，就變成了手眼通天的人物。
黃導演迅速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小刁的確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大領導點點頭，「對呀，年輕人都被耽誤了，應該系統地學習專業知識嘛。」
領導說話，眾人連連附和。
「專業能力，也是一種政治素質嘛。」
周圍又是一片稱讚之聲。
「畢部長說得對，我們一定注意專業能力。」
沒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小刁已經嚇傻了。
他驚恐地看著許傑，想不明白，這小子有這麼厲害的關係，為什麼不說。
任憑自己折騰。
許傑感覺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這種傻子。
最適合用來刷好感度。
看了剛才那一幕，誰都會認為，許傑是個適合合作的對象。
拍電影，是需要團隊合作的。
沒有各方面的配合，只能拍出爛片。
「作為文化工作者，我們要更貼近群眾，拍攝出，群眾愛看的電影，要有先進性，不要沉迷於舊思維，老框架。」
大領導把原定在會議上說出的內容，在片場講了出來。
有的人聽出，這是要有新動作，要改變，立刻熱烈地鼓掌。
王主任也跟著鼓掌，卻面色尷尬，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
許傑站在他身邊，低聲提醒：「周和泰的劇本，找哥哥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