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京城。
有關部門多，找人的路子也多。
不知道小刁找的誰，反正沒過兩天，部里就派了個調研員下來。
調研員姓李，頭上不多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黑框眼睛後面，是一雙審視人的眼睛。
電影學院對這突如其來的檢查，很是莫名其妙。
但既然來了，就要熱情接待。
章院長領著高經緯等一眾老師熱情接待。
李調研員拿腔拿調地說道：
「聽說，你們這裡故意壓低貧農學生的成績，給家庭出生不好的學生提分？」
章院長不明所以把目光落到各位老師身上。
大家也是滿頭霧水，這是從何說起呀？
高經緯站出來，「既然是考試，那就是根據每個學生的學習成果打分」
「難道你們就敢說自己百分百公正嘛？就沒有什麼欺壓貧農的心思？你都是下放回來的，難道沒改造好嘛？」
不提下放這事兒還好，提這事兒各位老師都有氣。
這些年他們遭了多少罪？承受了多少的不白之冤？
好不容易落實政策，回到學校，這怎麼又想折騰他們？
稍微年輕一點的老師，火氣大，也不怕這個部里來人。
「你直接點名吧！不用在這裡裝腔作勢。」
周圍的人連忙拉住他。
「不用攔我，無非再下放，告訴你老子不怕，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李調研員臉色沉下來，「既然這樣不知悔改，我就點名了。」
眾人看著他，等著他說。
「貧農的兒子小刁，和資本家的後代許傑。」
聽到許傑的名字，各位老師鬆了口氣，他的成績有目共睹，根本不用提分。
「許傑的家庭成分是資本家？」
這點高經緯有數，立刻向各位同事解釋。
「許傑他舅舅我認識，家裡是半無產階級。」
「那他爸爸家……？」
「正經工人階級，爺爺、叔叔都是，他爸爸在世的時候，也是工人。」
既然許傑的出身沒有問題，各位老師都鬆了口氣。
這些年鬥爭鬧得太厲害，大家都深受其害，大帽子扣過來，心裡都害怕。
至於許傑的成績，那是有目共睹的，誰都不能說他們什麼。
李調研員臉色一沉。
「既然這樣，把這個許傑叫過來，讓他自己交代情況嘛。」
「一個學生，讓人家交代什麼？」
章院長抬起手，示意大家不要情緒激動。
「去把許傑，還有小刁叫來，有什麼事情，當面談嘛？」
立刻有人去教室，把許傑和小刁叫出來。
小刁一聽就知道是上面來人了，臉上忍不住的得意。
「你小子等著被開除吧。」
許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雖然不知道小刁幹了什麼，但他有把握讓小刁出醜。
兩個人匆匆趕到會議室。
小刁進門就衝著李調研員打招呼。
「李老師。」
這下都不用問，所有老師都知道是怎麼回事，看小刁的眼神，已經沒了師生溫情。
許傑規規矩矩地向各位老師問好。
「小許啊，這位是李調研員。」章院長介紹。
許傑點頭問好。
章院長接著說：「李調研員問你的家庭出身。」
「我父親是工人，家裡貧農出身，我叔叔是勇救落水兒童的英雄人物。」
拉大旗，這事兒，許傑幹得順溜。
李調研員的臉色更差了。
「說說你姥姥家。」
「我姥姥家，半貧農……」
李調研員一拍桌子，打斷許傑的話，「胡說，半貧農，家裡能有金表？」
這就是來挑刺，來找毛病的。
許傑也不客氣，直接懟回去。
「家庭出身會組織給定的，我們相信組織。」
「我懷疑你欺騙組織。」李調研員大帽子扣得很熟練。
「我懷疑你，故意恐嚇下屬，敲詐勒索。」
許傑這個帽子扣得更大。
「你說誰敲詐勒索？」李調研員激動地站起來。
「你，我把金表捐給受地震影響的群眾，你以為我家還有錢，就來敲詐。」
李研究員臉色一變，轉頭惡狠狠地盯著小刁。
捐金表這事兒，小刁可沒說。
小刁連忙低下頭，他也是看了紀錄片裡才知道許傑家裡有金表的。
李調研員意識到情況不妙，許傑的家庭成分，應該沒有問題。
畢竟他百分百確定，組織上不會接受『黑五類』的捐贈。
再在許傑家庭出身這個問題上糾纏，占不到便宜。
李調研員立刻變換『打法』。
「既然你家庭出身沒有問題，那就談談老師們對貧農子弟小刁的打壓吧。」
許傑心說，你tm夠壞的，這些老師，多少都受過衝擊，有的剛從下放的地方回來。
你上來就扣這麼大的帽子，是想嚇死他們啊。
不等章院長替老師們辯解。
許傑先開口，「國家恢復高考，選拔人才，我們學校的老師平時注重政治學習，緊跟國家政策，公正考試。」
各位老師在後面頻頻點頭。
「難道沒有貧下中農的教育不滿，故意打擊報復貧農子弟的意思？」李調研員這話就問得格外惡毒。
「考試是公平，公正，公開的……」
「胡說，如果公平，我的分數怎麼會比你差那麼多，你第一，我倒數第一，我可是有表演經驗的。」
小刁情緒激動，表情猙獰。
「你既然不服，老師的評分，那咱們就找個地方比試。」許傑依然不溫不火，神情平和。
「怎麼比？」
「咱們找個地方，各自表演一段，讓廣大人民群眾來評判，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群眾最公平，輸了的人主動退學。」
「好！」小刁對自己的表演很有自信。
站在旁邊的老師，完全不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
高經緯撓了撓頭，小刁在電影廠是狐假虎威。
大家不想得罪廠領導，才紛紛誇他。
他竟然當真了。
許傑才是那個表演天才啊。
比就比呀，小刁必輸。
還是章院長老成持重，「我們是電影學員，現場表演，那是戲劇學院的專長。」
李調研員陰陽怪氣地問，「章院長是不想比嘛？」
「當然要比，就當做是一次作業吧，你們各自和編劇、導演、攝影系的同學組隊，我給你們聯繫膠片，各自拍個幾分鐘的短片。在電影院放映，讓觀眾投票。」
「好！」各位老師熱烈鼓掌，表示對章院長的支持。
李調研員陰沉著說：「到時候，我會請部里的領導，到放映現場。」
「那當然。」
章院長正盼著李調研員這句話，他去找領導就是告狀，但領導親自到場後……
你還能管得了我和領導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