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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夜黑風高時

2024-08-17 00:07:09 作者: 八千妖孽
  趙蟾還是那麼神閒氣定:「的確是頭妖魔,但在我的記憶里,二妞山歷來是沒有妖魔出沒的。」

  他不認為殺頭妖魔是件多厲害的事,心裡只覺得死裡逃生後的慶幸和餘悸。

  王煥咳了咳,凝視趙蟾的表情,非常希望看見撒謊之後的侷促。

  沒有。

  絕非撒謊。

  趙蟾十分認真的闡述一件已經發生的事。

  「將經過細細講來。」

  趙蟾省卻狼群,只說虎妖。

  甚至把虎妖的實力故意講低了許多。

  說它就算生吞一隊商旅,亦是徒有其表,於青蛇劍鋒之下,弱的可憐。

  說它儘管是妖魔,卻名實不副,連他一個少年都跑不過,最終讓他尋到機會劈作兩半。

  「你在虎妖眼睛裡,見到惟有人族才擁有的情緒嗎?」王煥漸漸相信趙蟾確是親手斬殺一頭妖魔。

  無他,全憑青蛇劍而已,此劍由陽縣斬妖司高人加持過法力,斬妖殺魔不在話下。

  趙蟾嚴肅頷首回道:「看到了,是恐懼、驚慌。」

  虎妖臨死前方才流露出恐懼驚慌。

  與趙蟾近身搏殺時,皆是憤怒、譏諷。

  「那就對了。」王煥示意他落座,解釋道:「這頭大貓是特別弱小的妖魔,你有青蛇劍,應對得當就能斬殺它。當然,常人撞見此等大貓,早已嚇的戰戰兢兢,何談斬妖殺魔?小蛤蟆,你沒有讓我失望!是塊好材料!空閒下來,我為你向陽縣斬妖司報功!」

  趙蟾很現實,什麼功勞不功勞的,到了他的手才算是功勞,否則一律當做客套話:「王大哥,虎妖的屍體還在二妞山呢。」

  「不急,等邵華他們回來,我再去處置,」

  虎妖一身是寶,他準備將屍體帶回斬妖司,以虎骨、虎筋熬湯,為趙蟾補身壯體,再把虎皮送到裁縫鋪,給小蛤蟆縫一件抵禦寒冷的冬衣。

  趙蟾起身:「斬妖司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回去了,跟棺材鋪約好傍晚付錢的,因此事耽擱了……」

  王煥揮揮手。

  「王大哥早些休息。」

  「等等。」

  「王大哥有吩咐?」

  王煥笑道:「少年郎就該話多一些,以前你話太少了,如今正好。」

  趙蟾呆了下,緊接著笑道:「大概加入斬妖司後,變得開朗了。」

  ……

  隨著他采漆的手藝越來越好,老劉讓他對游居鎮另外的采漆工藏拙。

  趙蟾不解詢問為什麼。

  老劉解釋道,人心二字,最是可怖。你一個孩子采漆都比他們厲害,大可設身處地的為他們想一想,會不會嫉妒你?會不會趁你不備搶走你辛苦采的漆……藏拙是好事,儒家有句話叫做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沒事的時候,你仔細掂量掂量。

  所以,趙蟾便對王煥藏拙了。

  不過他明白自己漏說狼群,等王煥到二妞山看見狼屍後,他必然露餡,只能忙完眼前的事,回趟二妞山把狼屍處置掉。

  時間真的不夠用。

  緊跑慢跑,在弄歲巷前,趙蟾留意到一位外鄉人躲在彩煙街陰影中觀察著他。

  大概那外鄉人自認為不會暴露,但是他的目光盯在身上,令趙蟾感到如芒在背。

  外鄉人有殺意!

  打開門鎖。

  跑進屋內,推走衣箱,撬起衣箱遮掩的磚塊,從下面拿出一包裝滿銅錢的布袋子。

  將磚塊、衣箱恢復原樣,趙蟾鎖緊大門,避開那位外鄉人,自弄歲巷另一頭跑去棺材鋪。

  棺材鋪亮著綠豆大小的燭火。

  學徒支著下巴,困的直打哈欠。

  聽見腳步聲,學徒眼睛一睜,格外希冀的看向門外。

  趙蟾跑了進來。

  「趙兄弟,你可算來了!!」學徒沒給他好臉色,「說好傍晚送錢的,眼下都亥時了!」

  趙蟾學楊昀那般連連作揖抱歉:「是我耽誤了事,讓小哥等到了現在。」

  他手裡攥了兩文錢,塞給學徒:「我向你賠罪。」


  學徒收下錢,頓時喜笑顏開,跟他勾肩搭背:「客氣、太客氣了!你我低頭不見抬頭見用不著這麼客氣。」

  「實在抱歉。」

  「趙兄弟帶夠錢啦?」

  「帶了帶了。」

  學徒數清錢:「棺材何時送到你家裡?」

  「明日午時。」

  買下棺材,趙蟾又鬆一口氣。

  老劉睡覺的地方總歸有著落了。

  他可以一張草蓆裹了殘骸草草埋葬,但過不了心裡那一關。

  老劉教他采漆、教他強身練體、教他做人的道理,是他的恩師,不能敷衍應對老劉的身後事。

  趙蟾特別記仇,乃至睚眥必報,卻又有恩必償。

  像是那隊商徒在夕照客棧調戲婉兒姐,既然他吃了婉兒姐的飯,便不惜得罪商徒們,還她一飯之恩。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奸詐,同樣也有小人物的堅守。

  付了棺材錢後,徹底一貧如洗。

  趙蟾不在意,錢財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更看重自己是否得到了成長。

  楊昀住在弄歲巷一旁的遮草巷。

  他知曉楊大哥的宅子。

  在彩煙街遠遠望了一眼那外鄉人藏身的角落,繞遠路去了遮草巷。

  小巷伸手不見五指。

  停在楊昀家門前,趙蟾隱約聽見楊大哥克制的讀書聲,許是怕深夜吵擾了街坊鄰居。

  輕輕敲門。

  楊昀讀書格外聚精會神,未曾聽見。

  趙蟾收手,默默等候,待楊大哥讀書聲告一段落,復又敲門。

  這下,院子傳來急匆匆腳步聲,木門嘎吱幾聲,楊昀站在門內,拱手作揖道:「哎呀,賢弟等了許久吧?快請進,為兄怠慢賢弟,著實汗顏。」

  趙蟾一板一眼回禮:「楊大哥嚴重了,明明是我誤了時辰。」

  「無妨,長夜漫漫,你我兄弟盡可徹夜探討學問。」

  回禮之後,趙蟾才邁進院裡。

  楊昀把燈芯剪了剪,使燭火更加明亮。

  趙蟾盯燭火看了一會兒,火光仿佛燒破了黑夜。

  小心翼翼收起書籍,楊昀坐在他身邊,稍稍寒暄幾句,便談論起書法。

  趙蟾聽的極其認真,不放過楊昀說的任意一句話,遇到不懂的地方,等楊昀說完這段話,再提問。

  兩人彬彬有禮,興致高昂。

  楊昀講解至妙處,興奮地手舞足蹈,掌著燭火鋪開劣紙,毛筆浸滿墨汁,一筆一划演示給趙蟾看。

  直到丑時響起雞鳴。

  楊昀方才意猶未盡的笑道:「書法之道,浩瀚深遠,絕非一夕一朝可以練好,須得下苦功夫,堅持數年之久,或許才有所小成。賢弟今年該是十四歲吧?」

  「對。」

  「十四歲的年紀習字稍晚,但賢弟是良才美玉似的俊俏人物,只要堅持習字,未嘗沒有功成名就那一天!賢弟須知大器晚成四字!」

  楊昀像是怕趙蟾對書法之道望而卻步,拉著他的手,情真意切道:「古來聖賢求學之時,不懼艱難險阻,只要求得真學問,所有困苦皆甘之如飴。聖賢大道雖遠,但聖賢求學時的篤學不倦、業精於勤,卻是我輩讀書人該謹記於心的瑰寶。」

  「賢弟家貧,為兄是知曉的,這些紙張和筆墨,算是為兄送你的禮物。」

  楊昀自己家同樣窮的叮噹響,趙蟾哪會收下?

  連連推辭。

  楊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又怎會攔的下趙蟾這位中品鍛體境的少年郎?

  他抽開身子,跑到大門前,向楊昀深深一揖,替他關緊大門,扭身消失在黑暗裡。

  楊昀跺腳長嘆,一方面為趙蟾此般「君子不食嗟來之食」的行為感到驕傲,一方面嘆惜在書法之道天資極高的少年郎,卻因家貧無法專心致志練字讀書而感到蒼天不公。

  他清楚的知道,適才的講解,由淺及深,趙蟾聽的滋滋有味,提出的不解,亦是正中要害,非天資極高者,不能察覺!

  其實私塾的先生早已講過書法之道,趙蟾忙於采漆賺錢養活自己,錯失了機會。

  楊昀返回屋裡,垂首看著他寫下的一段字。

  這段字是為趙蟾拆解字體用的,筆法規矩森嚴、張弛有度,若是叫主持科考的督學看到了,必驚為天人。

  他呢喃念誦:「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賢弟,為兄恰恰是依靠這段話,才能不墮心氣,一心撲在聖賢書上!」

  「這段話,同樣送給你。」

  ……

  仇高摸黑翻進趙蟾家裡。

  拔出佩刀。

  腳步輕悄悄地走進屋內。

  依稀看見床畔。

  馬上揮刀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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