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光以手指觸碰那些文字。
這個動作無比自然,發生在潛意識下,似乎因為他對這些文字沒來由多了些親切。
那些文字蠕動地愈發厲害,化作陣陣光斑,如水下的陽光,順著他的指尖融進他的身體裡。
他的手指微微抖動,以一種極為細微的幅度,常人以肉眼難以察覺。
卻並非毫無規則地顫抖,倒像是在刻畫一幅極為精細的畫卷。
絲絲縷縷的白芒自他指尖散出,融入空氣里,輕易地將虛空切開,無聲無息。
他閉著眼,腦海中不斷迴蕩之前所見的三道劍光。
那斬天的三劍,在他腦海中卻被分解成了無數個細微至極的小動作。
那是無數式最基礎的劍招。
構成看似平凡的無敵之劍。
「原來這就是劍道符文!」
李含光心生感悟,對於劍之一字有了新的理解。
所謂符文,乃修行者對天地法則與大道的領悟和詮釋。
每一個符文都有不同的意義。
每一種法則都有獨特的符文,代表天地大道運行的道理。
比如水,便有柔,寒,閉,藏,潤等九種不同的符文,代表水屬性的不同特性,以蘊含道意的道文書寫,便成了符文。
九為數之極,先天法則的符文之數皆為如此。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也是每種法則領悟到極致只能凝聚出九個法則之環的原因。
各種不同的符文組合在一起,便成了道法神通。
書寫這些符文難度不高,絕大多數修行者都可以使用大部分的法則符文構成道法。
但對於那些符文的領悟程度,將直接決定道法的威力如何。
世人皆以為劍道只有招式,所謂的劍意也只是取鋒芒二字,達到撕裂一切的效果。
殊不知,劍道也有符文。
那十餘式基礎劍式便是。
足有十三個!
那是全新的符文,不同於任何法則,組合起來,究其變化極境,足以達到毀天滅地的效果。
這裡說的組合併非是單純招式上的排列,更重要的是道意。
就像法則符文一樣,只以法力書寫,凝聚道法不難,但對符文領悟程度不同,道法的威力就會天差地別。
十三式基礎劍式,每一式都蘊含獨特的道意。
刺劍術,取無往之鋒芒,勢如破竹,宛如蛟龍出水,通至巔峰,任身前險阻萬千,大可一劍破之;
點劍術,密如繁星,快若驚雷,劍出如網,可亂天綱;
截劍術截天地之道,可斷法則運行,破敵於瞬息之間,令人難以招架!
崩劍式……
若可這些劍式中的道意領悟至極境,通宵變化,無跡可尋,破敵於無形。
看似只是平平無奇的動作,卻融匯了劍祖難以想像的大智慧在其中,暗合大道真意。
這真的是一條被開闢出來的,全新的大道!
有自己的符文,有自己的法則,有自己的規矩!
不受天地束縛,劍在我手,也在我心,青鋒在握,身前三尺,神魔莫近!
以劍道符文代替法則符文,如此敢想,如此敢為,難怪可以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極境。
最重要的是,劍道符文不像先天法則那般,固定只有九個。
若達到劍道化境的大宗師,甚至有可能在十三式基礎劍式的基礎上,繼續添磚加瓦。
但凡多出哪怕一枚劍道符文,對於整個劍道的改變將是改天換地級別,絕非單純的加法那般簡單。
難怪劍祖曾說,先天法則之道雖強,卻有其限制。
他要開闢一條全新的,沒有上限的道路!
……
外界,高台上。
白啟望著畫面中那一幕,訝異道:「他……難道在接受青蓮劍祖的傳承?」
南華仙君眼中難掩吃驚:「方才他破解禁制的那一刻,便覺得他的手段極為特殊,根本不像是現有的任何法門!」
「想來應該是早就對劍道領悟頗深,而且……還極為擅長古劍道!」
此話一出,眾人更為訝異。
祖庭在劍道方面向來不重視,修行早期為了裝逼或許會佩劍,越到後面越看重自身對法則的利用。
甚至許多大家族在晚輩修行伊始便會告誡莫要把太多心思花在劍道上。
李含光容貌無雙,氣質更是卓越非常,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又生有神瞳,背景想必極為不俗,說不定是某個古族出世的天驕!
這樣的人物,縱然在博學多才,又怎麼會花那麼多心思在劍道上?
要知道,能得到劍祖所設禁制的認可,對劍道的要求絕非只是精通那麼簡單!
「李公子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越看越覺得他神秘呢?」
「難道是傳說中的鑄器古族?我聽聞有些古族精通煉器,以鑄造之術入道,可以人與器合,雖難以成就大道,但前期修行極快,而且同階戰力極強!」
「不像,我見過一個這種古族的族人,渾身上下冰冷一片,毫無人氣,哪裡像李公子這般看了便讓人想親近?」
眾人議論紛紛,心中同時湧現出歡喜情緒。
李含光越強,則代表人族年輕一代越厲害,他們也與有榮焉。
便在這時,高空捲起一片烏雲。
狂風忽至,極遠處的虛空中生出一道淡淡的漣漪,一瞬萬里,抵達近前。
恐怖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
天地間溫度驟降。
所有人噤若寒蟬,驚恐地看著高空,不知發生了什麼。
白啟和南華仙君相視一眼,無奈苦笑。
該來的總要來的。
南華仙君來到高處,對著那片烏雲微微拱手:「許久不見,滅絕道友依舊風華絕代,令人傾慕!」
烏雲散去,碎成漫天雪花。
一道身影出現在風雪中。
這是一位極美的女子,渾身上下透著成熟女子最美好的韻味,一襲雪白帶藍色紋飾的長裙將其身材勾勒得曼妙至極。
裙擺隨風而動,白皙如羊脂玉的大腿若隱若現,勾人心神。
當然,前提是她臉上沒有那毫不掩飾的冰冷殺意。
尤其是其眉心處那朵雪蓮印記,更添威嚴,讓人升不起褻瀆之心。
她盯著南華仙君,聲音不帶感情:「廢話少說,我的來意,你應該知道!」
「那個拐帶我道宗弟子的狂徒在何處?」
南華仙君苦澀一笑,這位的脾氣還是這般直接火爆。
白啟騰空而起,來到他身邊說道:「滅絕仙君,拐帶之事實乃空穴來風,事實是你道宗弟子,自願拜其為師,這城中百姓無數,都是親眼所見!」
滅絕仙君冷哼一聲:「不肖弟子,我自會清理門戶,但那自以為是的狂徒,我也不會放過!這是規矩,也是我太陰立世的尊嚴,絕不容褻瀆!」
南華仙君勸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況且,這裡是人皇欽點的考核之地,匯聚於此的皆是聯盟將來的希望,不容有失,還望滅絕道友三思!」
滅絕仙君聲音漠然:「你不必拿人皇陛下壓我!我太**宗立世無數個春秋,為聯盟培養出無數精英,於前線戰死者難以計數,同樣立過功,流過血!」
「如今我只要一份交代,這件事即使鬧到人皇陛下那裡,我也無所畏懼!」
「規矩就是規矩!」
「可……」南華仙君還要再說。
滅絕仙君直接出言打斷:「南華道友,你我還算相熟,應該知道我的脾性!」
「我滅絕說的話,向來言出必行!」
「你們可以不告訴我那人是誰,除非你們能護住他一輩子!」
南華仙君無奈道:「道友,如今考核正在進行……」
滅絕仙君道:「我可以等!」
場間一度沉寂。
便在這時,人群中響起譁然聲。
眾人循聲望去,頓時發現,原來是李含光的畫面引起的動靜。
滅絕仙君望著那畫面中的人,冰冷的眸子微微一怔。
……
李含光立於原地,緊閉雙眸,他甚至都沒發現自己的手已握上那柄鏽跡斑斑的劍。
他像是進入了一方全新的世界。
渾身的法則與仙力皆被他遺忘在一旁,他像是個凡人,舞著手中的劍。
他的劍不快,也不慢,有些生澀,像是初學者。
後來漸漸熟悉,劍下帶起勁風,也有劍影。
頭頂流雲飛速飄過。
他在這方不知真實還是夢幻的世界好像過了許多年。
他的劍越來越快,漸漸脫離人肉眼可見的極限,只能看到數道細細的白線在空氣中舞動。
可他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似乎不滿意。
他把速度放了下來,回到之前的狀態,眉頭微蹙,似在調整狀態,尋找冥冥之中某個契合的點。
寒來暑往,春秋幾度。
他的劍越來越慢,甚至比一開始時還要慢,只是沒有了那份生澀,多了幾分難以描述的圓滿和純熟。
可他的神色卻漸漸平和,像是在享受這個過程。
他的動作的確極慢。
一招一式皆像被慢放了無數倍,便是一個三歲孩童提著劍來,也比他動作快得多。
可若有人在此處看著,卻生不出半點厭煩的念頭。
只會覺得他的每一次動作,每一瞬間的神態,身上的氣質,手足與劍之間的距離,像是經過極為精密的測量一般,始終保持在一個相對固定的位置。
充滿了無法訴說的觀賞感。
令人不禁沉浸在其中。
崖邊的老松被秋風卷落無數針葉,又添新枝,冬雪為其上色,轉眼又消融於風雨。
他像是已經徹底停了下來。
保持一個姿勢許久也不動彈,若不是那隨風而舞的針葉,只怕會讓人以為時間都已停滯。
唯有細細觀察才會發現,他並非靜止,而是在以極其微小的幅度運動著,調整著,尋找自身與道最契合的距離。
他的身上漸漸多出一股自然的氣息。
像是融入風中,隨山風而舞,下一刻便會化作流雲。
他的衣袍獵獵作響,執劍的手卻像萬年不動的磐石一般穩。
直到某日,山巔迎來一場暴雨。
電光劃破蒼穹,散發著令人敬畏的氣息。
他緩緩睜開眼睛,眸中帶著無法用言語描繪的光彩,比那道破空而過的雷電更為耀眼。
與此同時,他的手動了。
他的劍早已融合為身體的一部分,也跟著移動,朝前緩緩推出。
劍朝前去,便是刺。
這一刺穿過風雨,來到三尺外的虛空,無聲無息。
整個世界安靜下來。
那些無法計數的雨點就這樣安靜地懸浮在天地間,像是被定格。
啪地一聲輕響!
山腳下距離地面最近處一枚水珠炸開,生出細微的聲響。
隨後又是啪啪兩聲。
李含光發梢間垂落的兩滴水珠破碎,化作細小的水花,照亮他眼中的光芒。
緊接著啪啪聲連成一片,天地間所有雨滴就這樣炸開。
炸開不代表停止,那些分裂出去的細小的水珠,又在之後的剎那間再度分裂,化為難以洞悉的細微顆粒。
那些雨水原本落勢極猛,足以打彎最堅韌的野草。
此刻卻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化作無數細微至極的水珠,隨風飄舞在天地間。
天地間像是起了一場大霧。
大霧給整個世界籠罩上一層難以看透的紗,唯獨擋不住那雙眼睛的光芒。
李含光抬手再動,那柄尋常的劍自下而上挑起,舉輕若重,像是撥動了整個世界。
整片大霧頓時湧起,朝天而去,像是一條遮天蔽日的水龍,看似朦朧如煙,卻將天穹上再度落下的雨水紛紛擋住。
每一粒細微的雨珠都像是一柄細小的劍。
世界被撕裂了!
劍勢再起。
削!
抽!
崩!
攪!
……
簡簡單單的一式,再無其餘動作,卻讓整個天地起驚天駭浪。
滄啷!
最後一式收尾,李含光還劍入鞘,整個世界像一幅畫卷,被整齊地撕裂開來,切斷成無數份。
他睜開眼睛,依舊在那山巔。
身上的氣息透著滄桑古韻,宛如一柄沉寂無數載的寶劍,即將重現人間。
那捲薄薄的經書還在,不知是被風吹還是怎的,剛好停留在最後一頁。
——上面赫然是李含光最後施展的那一式!
嗡!
他眉心現出古樸光華,狀若古劍,似烙印出現在其眉心。
光華閃動,古劍一分為十三,如同展開的扇子,在他眉心閃耀,氣機凌厲,不怒自威。
劍道十三重天大圓滿!
也可稱之為,十三環劍道法則!
咔嚓。
鏽跡斑斑的古劍傳來響動,那些鏽跡脫落,震開些許石沫,露出兩個古字。
「元始!」
李含光手執劍柄,細細查看,對這劍生出前所未有之親切。
這是青蓮劍祖之佩劍。
也是開天闢地以來,第一柄劍!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可稱其為真正的「劍祖」!
「名劍封塵,可悲可嘆!」
「後天之道,乃吾等後天生靈所應追逐之道,擁有無儘可能!」
「我會盡我所能,將劍道發揚光大,不被埋沒!」
元始劍嗡嗡作響,似乎極為滿意和欣慰,隨後化作一道古樸的銀鐲,系在李含光右手腕上。
……
「這是……他居然成功了!」
南華仙君激動無比,老臉興奮地通紅!
白啟神將同樣激動:「劍道傳承,自劍祖之後,便已斷絕,沒想到,今日居然又有傳人!這是我人族大興之兆!」
高台上,青魅仙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姣好的面龐很是有些難看。
但凡知道一些青蓮劍祖的傳聞,便會知道這對異族而言絕不是什麼好事。
當年,青蓮劍祖為了證明劍道可行,挑戰天下群雄。
對人族高手只是點到為止,可對異族和邪靈,那真是往死里打啊!
不知多少異族先祖因為那一戰落了個終身殘疾,傷口因劍意繚繞無法復原,還要留下印記,以及修行功法和武器作為證據。
一生活在屈辱之中,直至消隕!
這是異族生生世世無法忘懷的恥辱!
如今,青蓮劍祖又有傳人,這該如何是好?
「不行,此事必須趕緊通知族內,拿出對策!」
……
「是他麼?」
滅絕仙君忽然開口,盯著畫面中的李含光說道,聲音幽幽。
白啟陡然驚醒過來,面色一肅,眼神冷厲:「仙君,此子乃我人族無上天驕,必將成為一代扛鼎人物,當悉心培養,絕不容有閃失!」
「若仙君一意孤行,那白某,只好領教一下太陰絕學了!」
南華道君說道:「不必如此,傷了和氣不好!」
他嘴上雖然這般說著,手中卻掏出了一跟鞭子,赤紅色寶光閃爍,不知是要勸架還是準備打架。
滅絕仙君眼皮微跳,暗道南華仙君這老不要臉的,表面和和氣氣裝好人,一言不合就拿出蘊含天火精華的仙寶來。
她與南華仙君是舊相識,彼此有些了解,這仙寶正是最克制她神通的法寶之一!
她輕哼一聲,扭頭望向畫面說道:「我可以不拿他如何,但有個要求!」
聽得這話,二人鬆了口氣。
南華仙君說道:「道友但說無妨!」
滅絕仙君說道:「我要此人入我太**宗!」
二人十分意外。
白啟說道:「貴宗不是一向只收女弟子嗎?這是祖先定下的規矩啊!」
滅絕仙君淡淡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南華仙君:???
這話不是剛才我說的嗎?
女人你是不是不講道理?
「你看他生得如此好看,天生與我道宗有緣,這是命數!」
「而且,他若入我宗門,收藍玉煙為徒一事,自然就沒什麼大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