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隱的聲音並不大，但姬晏禮卻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頓住腳，回頭看向墨隱，嚇得墨隱急忙躬身行禮，「爺恕罪，小的一時失言……」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墨隱不免冷汗直冒，沒聽見姬晏禮喊他起身，他便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心中暗悔。
「自己下去領罰。」
墨隱連忙應是，逃也是的跑了。
「爺，他說的倒也沒錯，這孩子無論是相貌還是聰明勁兒，都跟您如出一轍。」
墨隱閉了閉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爺難道就不曾懷疑過嗎，還是說爺心裡早就有了定論，只是不敢相信？」
他話音剛落，便覺身前站著的人忽的散發出一股駭人的冷意。
他過慣了獨來獨往、無牽無掛的日子。
此刻看著姬小朵跟自己相差無幾的相貌，幾乎同頻的言行舉止，姬晏禮心底湧上來的情緒不是欣喜，反而是畏懼。
這些年他在外為人爪牙、殺人如麻，若是被人知道他姬晏禮也有了女兒，那姬小朵將面臨多少危險。
他想都不敢想。
跪著的墨星許久不見姬晏禮說話，壯著膽子抬頭看，卻見姬晏禮不知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面色發白、身形踉蹌。
墨星忙將姬小朵從他懷裡接了下來，試探著問，「爺，你可還好？是有哪裡不適嗎？」
姬晏禮咬牙搖頭，「你也去領罰。」
見他這副模樣，墨星哪裡還敢說什麼，行了禮便去找墨隱一同受罰去了。
他一走，院子裡就只剩下了姬晏禮和姬小朵大眼瞪小眼。
許是察覺到了他情緒不好，姬小朵噠噠噠的跑回屋，吃力的抱著一個木盒跑了出去。
「爹爹，這裡頭可都是小朵的寶貝，小朵不開心的時候看看這些東西就開心了。」
盒子裡都是些尋常哄小孩的玩具，雜七雜八堆得滿滿當當，姬晏禮甚至還看見了自己從前嫌她吵鬧，順手扔給她的一枚小巧的九連環。
竟也被這丫頭當成寶貝收了起來。
陸安錦背著藥簍回來的時候，便見兩個人圍在一起盯著一個木盒子發呆。
她有些驚訝，姬晏禮何時竟然跟小朵這般親近了，之前明明見了小朵就皺眉。
見她回來，小朵也不玩玩具了，急忙跑到她跟前讓她抱。
「哎呀，我就剛出去一個時辰，你怎麼就把自己整成小花貓了？」
姬小朵聽了忙搶了她的帕子給自己擦臉，「小朵才不是小花貓，小朵是小美人兒。」
「好好好，你是小美人兒行了吧？」
陸安錦一臉無奈，自家女兒這個臭屁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隨了誰，不過四歲就愛美的很。
她這麼想著，也就看向院子裡站著的男人，倒是自己蠢笨了，這樣子除了像他還能是像誰？
陸安錦將藥簍放在了地上，順手抱起姬小朵便要進屋，「我今日出去的匆忙，沒來得及給你準備藥浴，只是從前的藥你是不能再用了，藥性太過猛烈，不適合現在用。」
「你過三日再來吧，到時新藥應當也調配好了。」
她說完便等著送姬晏禮出門，可不想姬晏禮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聽她這樣說還問道，「你出門這麼久，就把她自己扔在院子裡？」
陸安錦一臉好奇的看過去，才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把姬小朵單獨留在家裡之事。
「梨香也在，我原以為不過是多跑幾間藥鋪罷了，但不想這滿京城的藥鋪都沒有這味藥材，無奈只能自己進山去找，好在這山上還真的有。」
「便是再著急的藥材，你也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
陸安錦一臉無語，「九千歲，這可是您的別苑，到底是什麼人活夠了才會來您家拐孩子？」
「放心吧，這天底下除了皇宮，再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
姬晏禮見她一臉無所謂，恨不得敲開她的頭看看她在想什麼，但見母女二人手牽著手，皆是一臉無語的看著自己，他只能冷下臉，加快腳步離開了。
他落荒而逃的模樣更使得陸安錦心生好奇。
「你方才跟他說什麼了，怎麼把他嚇成這樣？」
姬小朵連忙搖頭，「小朵可什麼都沒說，小朵只是說娘親喜歡桃花。」
她說著把手裡的桃花枝獻寶似的遞到了陸安錦面前，「娘親看，桃花。」
「真是娘親的乖寶貝兒，知道娘親喜歡桃花特地給娘親摘得是不是，晚上娘親給你做桃花酥。」
姬晏禮若有所思的出了別苑，身後跟著一瘸一拐的墨隱和墨星。
二人捂著屁股，好不狼狽。
方才一人去領了三十軍棍，這會每走一步都扯得傷口生疼，可前面的姬晏禮步履匆匆，好似有什麼急事，惡人不敢耽擱，便只能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面。
姬晏禮只覺得自己心中似有一股火，這股火熄滅了快十年，卻又在今日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
他看著姬小朵不過三歲多便可背誦出醫書里的記載時，想的卻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那時的字跡眾星捧月，因三歲識千字、誦古文而聞名天下，世人皆道自己是神童轉世，可這些往事已經多年無人提起。
便是自己想起來，都覺得恍如隔世。
哪裡還有什麼神童，現在只有讓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王姬晏禮。
他腳步匆匆，直到熟悉的書案前坐下，心中才算平靜下來。
而後將墨月喊了進來，「他們兩個今日受了罰行動多有不便，京里的事情你多盯著點。」
「是，那幾家這幾日面上一點異常都看不出來，但私下裡卻頻頻通信，想來是爺的打草驚蛇之計生效了。」
「這些人看似牢固密不可分，不過是因為他們守著共同的秘密，但一旦這個秘密被泄露出去，不論他們面上如何風平浪靜，內里剩下的都是互相猜忌。」
墨月沉默不語，朝堂上的腌臢事，他這些年跟在姬晏禮身邊早就不知見過多少。
他正想退出去，又聽姬晏禮道，「你去查查四年前秋山別苑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