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可在家連休了五天。她用這五天的時間,拉著曾強和楊霞,把曾家的那個小屋子解決了。
原本不會這麼快,得益於王霖的幫助。那天聽徐可可提了想換房子的事情,王霖就幫著她打聽了下。
正巧紡織廠的宿舍樓在那邊。房主的兩口子都是紡織廠的。有一個還是廠子裡的質檢員。
他們家裡老人都在城裡邊住,幾個孩子也在城裡上學。天天把孩子放老人那裡他們也不放心。
曾家的房子雖然只有十平,但是對他們來說也夠用,因為曾家離他們老人的房子只隔了一條馬路。他們就兩口子住,對大小沒要求。
最主要的是這時候人的思想,還都對鄉下比較歧視,覺著不方便,聽起來沒有城裡好聽。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完了,就是需要曾庚廠子裡開個證明,證明他們知道房子被互換了,並且同意互換。一切就大功告成,可以搬家,換戶口了。
開證明這事,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文件規定,其實全憑的是辦事人員的個人主觀判斷。
也就是曾庚化工廠的領導,個人覺著這件事即損害不了國家的利益,又對其他人造成不了傷害。
然後他就可以拿出一張信紙,在上面用鋼筆寫下他的看法,蓋上大紅章就行了。
紡織廠那邊的證明材料已經蓋完了,就差曾庚這邊了。
曾強愁眉苦臉的找到徐可可。他都沒好意思進院,是讓人幫他把徐可可叫出來的。
看著他臉上的傷,徐可可有些無語。「怎麼還動手了,這是?」
曾強很委屈,「他們不同意,我跟他們吵起來,然後就動了手。」
「吃虧了?」
曾強癟著嘴,「在他們廠子裡,可不就是吃虧了。咱爸說不換了,他說他本來也就不同意這事。現在既然廠子裡也不同意,那就算了。別給單位找麻煩了。」
這個年代老年人的正常心理,徐可可能理解。他們總是怕出事。所以遇到點問題就跟烏龜一樣,趕緊把頭就縮了回去。
「廠子裡的領導,是都不同意,還是就幾個人不同意。」
曾強有些憤憤不平,「哪有幾個,就一個,就是那個姓周的。本來廠子裡的廠長聽完我說的情況,人家都同意了。就是他推門進去,讓再考慮下。然後說了一堆,我也聽不懂的話。最後那個廠長也就不同意了 。」
徐可可倒是知道那人,是當年曾庚在廠子裡的小兄弟。也是那個把他房子換走的人。
「他現在是什麼職務?在廠子裡。」
「現在是保衛科的科長。牛著呢,就是他讓人跟我動手,把我給哄出來的。」
徐可可笑了,「你怎麼想?」
「咱爸都說了不行,跟咱爸犟著來,肯定是不行的。再給他氣個好歹。
我跟小霞商量了,不行,就先這麼住著吧。咱們倆都再跟廠子打個申請,看看能不能分下房子來。就是我跟小霞不是一個廠子的,我們倆工作年限都短,要等等。」
徐可可若有所思的點著頭。「明天我去化工廠,你去嘛?」
曾強愣了下,「你要是去,那我肯定要跟你一起。萬一動起手來,不能讓你吃虧。」
徐可可看著他眼角的青紫,就這還保護自己。
第二天,徐可可一早就在樓下等曾強。楊霞從樓上下來,看到她,歡快的湊到她耳邊小聲說,
「沒跟爸媽說,曾強一會就下來。」
徐可可看眼四周,「這也沒人,你不用這么小聲。正常說就行了。」
楊霞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強子說我聲太大,讓我小著些,怕樓上爸媽聽到。」
看眼腕子上的手錶,楊霞沖她笑著揮手。「姐,我先走了。我要來不及了。」
生活中總有些人,他們可能不是很有錢,沒有優渥的生活,但卻過的無憂無慮,隨遇而安。他們察覺不到生活的苦,看到的都是生活的甜。
徐可可看著楊霞的背影。這種平和的心態不是誰能都有的。
「姐,想什麼呢,咱們走吧!」 曾強突然出現,嚇了徐可可一跳。
「找了楊霞,是你的福氣。」
不知道他姐為什麼突然發這個感慨,曾強先是愣了下。然後撓著頭笑道,
「當然,咱姥以前不就常說,我是傻人有傻福嘛。咱姥還說,人不能總走背字,日子總會熬過去的。」
徐可可笑了,沒錯,好人總是要有好報的,這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樣子。
到了化工廠,正是工人進廠子的時候。徐可可跟曾強倆人跟著人流一起進了廠子。
那個姓周的保衛科長,就站在大門口,頤指氣使的跟旁邊的人說著什麼。
他沒注意到曾強和徐可可。或是他也沒想到,昨天剛把人打走,今天就能找上門來。
徐可可卻在曾強的指引下,認出了他。
「姐你上哪兒?」倆人把自行車放到停車棚,看徐可可往回走,曾強趕緊叫住她,
「前面那個樓,才是他們廠子的辦公樓。」
徐可可沒理他,大步走到那位周科長旁邊,很激動的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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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叔叔吧,我是曾庚的女兒。我小時候還見過您的。您那會常上我們家吃飯。每次我媽包餃子,我爸總會把您叫去。我還記的您不吃茴香餡的。您還記得我嘛,我是阿錦啊!」
徐可可熱情的握住他的手,使勁的上下搖晃。廠子裡的人從旁邊經過都好奇的看一眼。
周科長狐疑的看著徐可可,等看到她身後跟著的曾強,他瞭然的冷笑,甩開徐可可的手,
「你甭跟我來這套。你們的證明廠子不會給開的,你們哪來的回哪去。」
徐可可也不生氣,「看您說的,昨天我弟弟不會辦事,我今天帶他來,是來給您賠禮道歉的。」
曾強站在後面傻了,怎麼成了賠禮道歉了。早知道他就不來了。
周科長並不買單,「那就不用了。你們趕緊走,再在我們廠子搗亂,我還是會不客氣的。」
「明白,您放心,我今天除了帶曾強來給您賠禮道歉,還是代表我們全家來謝謝您的。當年多虧了您,讓我爸把那套房子換了,要不是您.」
「你要是來找事的,我可不會客氣。」周科長以為徐可可是來跟他算幾年前的舊帳的。
他才不怕。別說沒人作證。就是有人作證,曾庚已經多少年不在廠子上班了。沒人會為了他得罪自己。
「我怎麼會找您的事呢。幸好我們家換了房子,要是還住在那套房子裡,現在可就麻煩了。」
徐可可疑惑的看著他,「不是吧,您.不會是還不知道吧?」
徐可可捂住嘴,回頭看了曾強一眼,自以為小聲的問他,「你沒跟周叔說啊!你這孩子,怎麼也不聽我說一聲。」
徐可可為難的看著周科長,「您看我誤會了,我以為您打他,是為了原先那套房子調查的事.,您說,我也沒問清楚。周叔,沒別的事,我就是過來跟您打個招呼。」
徐可可又埋怨的回頭瞪了曾強一眼。
這才又回身,從兜里掏出一張摺疊整齊的信紙,對周科長說,「這是市里建委主任劉主任給寫的條子,讓我過來找咱們廠的廠長。我們就先進去了。」
信紙雖然是摺疊的,可是上面的紅頭字,卻是隱約能看的清的。
周科長心裡一驚,他雖然不知道這劉主任是誰,可看徐可可這樣子,不像是騙人的。難道曾庚的姑娘現在有出息了。
也是,周科長只覺從頭到腳澆下一盆涼水。他怎麼能沒想到呢。
他總覺著曾庚兩口子老實好欺負,卻忘了他還有兩個孩子。
現在兩個孩子都長大了,保不准誰就會有出息。曾庚這個女兒,一看這說話辦事,就不是廠子裡的一般工人。難道她真認識了什麼大人物。
怪不得,他們會換房子,一般人就算是想的到這樣的主意,也找不到這麼合適的房子。
昨天曾庚那個兒子看著老實,他以為曾家還是那樣。沒想到他們家有本事的是他姐。
周科長想笑,卻一時轉不過來。那笑容僵在臉上,兩道褶子像兩道鴻溝一樣刻在鼻子兩側。
「是曾錦吧,你爸身體還挺好的?」
曾強張大的嘴,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了。這周科長臉變的也太快了吧。
「我爸好著呢,就是這些天又開始喝酒了。也怪我,人家送了些山蘑,我給他送了回去。這幾天我媽在家給他拿小雞燉蘑菇呢,一頓能吃一個大雞腿。」
「是嘛,你爸以前就好喝兩口,現在還喝二鍋頭嘛?」周科長笑著跟徐可可嘮家常。
徐可可頓了下,旋即恍然,「沒了,我朋友給了些啤酒,他現在一天一聽,在家喝那個呢。」
曾強在後面倒吸口涼氣。啤酒,還一聽。他都沒見過成聽的啤酒。
「那個周叔,等趕明,我們搬了家,有時間來家玩。那天我爸還說,當年多虧了您。結果他還誤會您這麼多年。」
周科長越聽心裡越不對,「那個大侄女啊,你看,你方便跟我說說,那房子是咋回事嘛?」
周科長拉著徐可可站到最邊上。
「您真不知道,不可能,您怎麼會不知道呢。」徐可可拉著要走的架勢。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徐可可越是這樣,周科長心裡越是抓耳撓腮的不落地。
「我先去跟廠長把事辦了,我一會回來再和您說吧。我爸說,廠子有傳統,早上領導要開會的。我別耽誤了時間。」
「來,我帶你過去。」周科長哪能讓她走了。主動帶著她們倆找到了廠長。
廠長四十來歲,徐可可已經聽曾強說過了,他是轉業過來的,對廠子以前的事情不是很了解。所以昨天周科長一說,他就不肯再出證明了。
今天周科長為了從徐可可嘴裡套話,主動給廠長作了介紹。
還怕徐可可為了昨天的事情,對他有意見。他把昨天的事情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話里話外,全是他昨天沒了解清楚情況,給了領導錯誤的信息。
周科長的解釋其實很難自圓其說。房子換給的他,他說沒了解清楚。
這廠長只是不了解情況,又不是傻子。
周科長沒注意到,徐可可卻看到,那位廠長眼神的變化。
誠實可信,可是不可缺少的美德。還是保衛科長,相信這位從部隊下來的廠長,心裡已經有數了。
廠長把外面的秘書叫進來,寫了一份證明材料,蓋上紅章,遞給了徐可可。
徐可可跟曾強對廠長再三表示了感謝。曾庚的關係還在廠子裡,他們還是要給廠長留個好印像的。
等出了門,周科長攔住兩人,從旁邊人手裡拿過兩條煙。這是他剛才趁開證明的時候,讓人出去幫他準備的。
他把煙遞給曾強。「你看,我這也沒時間去看你爸,我記的以前你爸也吸菸的。這兩條煙他要是不抽,你拿家抽去。」
曾強本來不想要,看眼徐可可,悻悻的塞進書包里。
「那個大侄女,你說我那房子,人家調查啥呢。」周科長巴結的看著徐可可。
「這個,既然您沒得到消息,我跟您說了,您可別跟別人說。」徐可可面上為難。
「這,一定一定。」周科長連忙保證,「你還不信我的為人嘛。我這人嘴是最緊的。」
徐可可心裡冷笑,你也配稱人。
「我不瞞您,這馬上,上面就要出清退政策了。」
「啥?」
看到他那個呆樣,徐可可笑了,「那房子以前是有主的,只是被徵收了。現在國家要還給個人。所以那房子,哪來的回哪去。」
周科長傻了眼,「那要是還給人家,我們住到哪兒去。」
「聽說,分這房子以前在哪兒住,就回哪兒去。以前沒房子的可就不好說了。」
「我們家房子給了你們家了啊!」
「所以才說謝謝您呢。」
看到這位周科長憂心忡忡的樣子,徐可可笑了,她猜這位周科長肯定還會要操作一番。
所以她沒說,其實政策還有後面一部分。是關於安置的。
只是這個政策,從發出到落地再到實施,那還早著呢。也就是她這樣的『消息靈通人士』才能知道。
徐可可跟曾強推著車子走出廠子。
「姐,那個劉主任真的給你寫條子了?」
到了紅綠燈前,徐可可從兜里掏出那張信紙,塞到曾強手裡。
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但是陽光照在上面再反個光。綠燈亮了,不是徐可可叫他,曾強還傻站在原地。
他騎車追上徐可可,「姐,這是你畫的!萬一他們真要怎麼辦。你膽子太大了。」
徐可可笑了,她兜里還有一張條子。是王霖聽見了她和曾強的談話,自己主動幫她找人開的。
但是真正的條子上沒有紅字。上面是這位化工廠廠長的一位老上級給他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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