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月光映襯得沈靳舟的輪廓愈加冷清。
「都找到這裡來了,看來你是真有事找我。」
那雙眼睛,幾乎和夜色融在一起,那麼黑,透著無邊的疏離。
他的氣質非凡,江靈在他面前倒沒有束手束腳,默默做好心理建設,才伸出手,掌心朝上,「我是來向你討要上次我救了你妹妹的費用。」
沈靳舟沉默了一會兒,聲線微涼:「你難道不覺得我不追究你,已經是我手下留情了嗎?」
她是怎麼還敢來跟他要錢的。
這種問題少女的腦迴路果然夠奇葩,絕不能再讓她接近許盈。
江靈大膽走前幾步,少女的行為大膽,聲音輕軟又天真:「你不追究我,是不是看上我了呀?」
沈靳舟表情如常,眼底又多了些冷漠:「我對你不感興趣,別太自信。」
江靈用舌尖舔了一下上唇,墊著腳尖,軟語又起:「我也想要當你的妹妹。」
說著小手搭到他肩上。
沈靳舟立即躲開,將她第一步的動作就殺死在搖籃里。
依舊客氣道:「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但你以後不准再去招惹她,有多遠滾多遠。」
略一頓,他的視線又上下掃了她一遍,「你這麼可憐,無父無母,一個親人都沒有,一個人在申城很難活下去吧,要不我再好心一下,幫你轉個學?」
江靈想拒絕,但聽到會給她一筆錢,又會給她安排學校,立馬就沉住了氣,這可是申城沈家的大少爺。
她動心了,但還是要說:「你妹妹根本就不是什麼乖孩子,你把我趕走的話,在學校里誰幫你保護她呀。」
沈靳舟真情實意地笑了:「你這種壞孩子離她遠遠的,我就放心了。」
江靈咂舌,說不出反駁的話,在金錢的誘惑下也不得不低頭。
誰讓她就是這麼缺錢。
這時許盈出來找人了,提著禮服裙還未走到沈靳舟面前,一條手臂就先攬過她的腰身,接她入懷裡。
溫聲甜語同時落下:「妹妹跑出來是來找我嗎?」
許盈還沒站穩就猝不及防撞入那雙看頑石都深情的桃花眼,心跳連續漏了幾拍。
「我是來找你。」
許盈瞥了江靈一眼,抿抿嘴,嬌里嬌氣地抓著沈靳舟的衣服,「靳舟哥千萬不要搭理她,她心思很壞,整天都不安好心。」
江靈翻了個白眼,轉頭就走。
纖細的背影融入夜色,許盈才轉回眸,發現沈靳舟一直都在盯著自己看。
垂下眼睫,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我說錯話了?」
沈靳舟凝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妹妹說得對,我才不會去搭理她,你也離她遠遠的,好不好?」
「嗯,好。」許盈眉眼一彎,如高掛在空中的月亮。
沈靳舟又呆了兩秒,「我的妹妹真漂亮。」
許盈咬了咬下唇的肉,說:「靳舟哥有沒有覺得江靈很漂亮。」
她等他答案的時候,心臟砰砰跳。
沈靳舟捏了下她的小鼻子,「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他會看多江靈幾眼,完全是在怕許盈也變成這樣,但想想,沒這個必要,因為許盈有他看著。
許盈心裡很開心,但還是癟下了嘴:「我才不信呢,我覺得她挺漂亮的,甚至比我好看多了。」
沈靳舟彎下腰,靠近她耳廓,輕笑道:「你要記住,光是有美貌沒有內涵,也不過是個空有外表的廉價花瓶,用舊了也逃不過被人扔掉的結果。」
許盈似懂非懂,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
面前被放大的俊臉,惹得她臉蛋紅撲撲,她天真地道:「那要是我長大之後沒什麼本事,只能活得像個廉價的花瓶,那靳舟哥會嫌棄我嗎?」
沈靳舟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他的小公主在他面前怎麼能如此卑微。
他皺了皺眉,抬手揉她的小腦袋,「你不一樣,你是古董花瓶,價值連城,是我的珍藏品,每天都要拿出來細心呵護。」
「靳舟哥好會說話呀。」許盈嘴角勾起了一絲蔫壞的笑,忽而抬手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想要猝不及防親他一口。
沈靳舟的反應比她快多了,躲但沒完全躲開,有些故意的小心思在裡面。
最後小姑娘又軟又甜的唇貼在了他的唇角。
少年狂熱的心如將要甦醒的猛獸,萬物復甦漫山遍野,最後在心田悄悄開出一朵嫩綠嬌貴的葉子。
汲取大地的養分,待長成參天大樹那一天,就可以為她遮風擋雨。
許盈像只得逞的小狐狸,正得意地展示她的狐狸尾巴,「靳舟哥哥臉紅了,這是你的初吻嗎?」
不過沒真的親到唇上,但她也很滿足了。
沈靳舟只笑不答,話音故作嚴肅:「不能再有下次了,我真的會不理你。」
許盈收起狡黠的笑,露出乖巧的一面,點點頭:「嗯,我都聽靳舟哥的。」
顧傾南還為許盈的生日會邀請了當下最火的樂隊,一直到凌晨才散場。
許盈洗漱完出來,看到沈靳舟在房間的陽台坐著,她跳著過去,大半夜還像只活力十足的兔子。
沈靳舟拿給她一個精美的盒子,「生日禮物,打開看看。」
「哇,我還以為沒有了呢。」許盈打開看到是一條項鍊。
「靳舟哥快幫我戴上吧。」
沈靳舟正有此意,給她戴項鍊時,隨口道:「妹妹不會嫌棄這個禮物不夠貴重吧?」
許盈捏著吊墜仔細研究了一下,有個小圓牌,上面刻著他倆的名字,旁邊還有一個紅寶石。
她靠在他身上,望著那輪明月,微微眯著眼睛,「哥哥賺錢也不容易,我得省著點花,而且這個禮物也不便宜了。」
況且之前也送了真鑽的皇冠給她。
沈靳舟趁此道:「所以你就捨不得用我給你的卡?」
許盈昏昏欲睡,話音低喃像在說夢囈:「我有錢,才捨不得用哥哥的。」
不多時,就睡了過去。
年輕就是好入睡。
沈靳舟抱她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才走出去。
陶平走來,低聲:「祁夫人收到消息,正趕去郊區別墅抓人。」
沈靳舟從煙盒裡咬出一根煙,眸色陰翳:「祁總收到風了嗎?」
「也收到了,祁總怕祁夫人大動干戈,顧小姐已經回去了。」陶平斟酌著道,「這個辦法不是長久之計,說不準顧小姐是自願……」
沈靳舟瞥眼過去,陶平立即住嘴。
要是顧清南單純跟祁父有一腿,沈靳舟才不管大人之間的事,但依他所知,祁父也同時讓她去出賣自己討好洛杉磯的一個財團。
這裡面的事情黑暗得無法想像。
陶平適時遞上一份文件,「這裡面是祁家的黑料,要是把它遞給相關部門……」
沈靳舟並未接過,呼出一口煙,淡淡道:「複印一份讓人送過去給他自個兒瞧瞧,提醒他都做了什麼壞事。」
第二天一早,沈靳舟送許盈去上學。
下車前,許盈依依不捨地扯著他的衣袖,眼睛紅紅的,「靳舟哥春節還會回來嗎?」
沈靳舟凝著她的小臉,平靜道:「下次回來應該還是在你生日這幾天。」
那就是一年後,許盈心頭的情緒很苦,「奶奶的生日你也不回了嗎?」
沈靳舟微一愣,哂笑了下:「有人不希望我回來,我就隨了他們的願。」
許盈咬著唇,可憐巴巴:「那你還不如特意回來給他們找堵呢。」
「乖,想我了就發信息打電話,放假無聊就找朋友逛街買東西,我每個月都會往卡里存錢,你儘管花,不用替我心疼。」
沈靳舟說完這些話就趕著她下車去上學。
許盈不情不願下了車。
小姑娘站在車外,看著他的車開遠才轉身走進學校。
……
一年後,沈靳舟如期在小姑娘生日的前兩天回到申城。
這次來接機的不僅有祁晏,還有沈父。
一年多沒見自己的大兒子,心裡很想念,在看到沈靳舟的那一刻,邁出腳步上前。
沈靳舟許久未見父親,覺得他還是老樣子,沒怎麼變,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先開這個口,但沒什麼語氣:「爸爸這麼有空。」
沈父倒是想起要做一個好父親的心思,慈愛笑道:「一個人在外面都沒好好照顧自己,看把自己瘦得呀,待會給奶奶看到了,指定不知有多心疼。」
沈靳舟淡笑:「爸放心,我不回去,奶奶見不到我。」
「都回申城了,怎麼能不回家住。」沈父說,「你是我兒子,將來可是要繼承我的衣缽,做沈氏的董事長。」
沈靳舟聽了沒什麼感覺,內心很平靜,語氣也很隨意:「這裡不是還有二媽和沈司言嘛,用不著我。」
這一年他在外面成績斐然,趕上了網際網路新興時代的熱潮。
要不然沈父也不會這麼關注他,連他回來都是第一時間得知。
沈父說:「你跟他們怎麼能混為一談,我和你媽媽才是結婚證上的夫妻,以後沈氏還是要交到你手裡的,他們對於我們來說只是個沒那麼重要的外人。」
沈靳舟覺得父親很虛偽,與二媽床上纏綿交歡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既然爸爸這麼認為,那要不先把二媽趕出家門,如何?」
沈父皺皺眉,明顯就不樂意,但為了讓大兒子回到身邊,只好道:「也早就該給他們安排另一個住處了,我都老糊塗了,過幾天就讓他們母子倆搬出去。」
沈靳舟點點頭:「那可以,他們搬走,我立馬就回家。」
實際他也沒有這個打算,小姑娘過完生日,過幾天他就回倫敦了。
這一年奶奶和夏顏也去倫敦找過他,所以他們是有見面的。
只是沈父不知情罷了,畢竟他那麼忙,忙著照顧二房,忙著安撫沈氏的董事。
沈司言又不讓人省心,前不久在學校鬧事,差點收不了場,據說是與一女同學偷吃禁果,還讓對方懷上了孩子。
一個十六歲的無知少年。
沈靳舟默默在心裡輕嗤。
父親這個時候當然會想起自己。
這一年沈父的白頭髮明顯多了許多,上了車,他看著這個越來越意氣風發的大兒子,語重心長道:「在外面肯定很辛苦吧,念完大學就回家吧,沈氏交給你。」
沈靳舟這時也不過十九歲,外面的世界確實好,他一向不為自己畫地為牢。
「爸爸,我現在很好,沈氏有你,有二媽,以後還會有沈司言,你不必庸人自擾,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沈靳舟瞭然父親的意圖,不過就是想讓他帶著沈氏最缺的科技板塊回去,至於最後沈氏交不交到他手裡,現在都只是空話。
沈靳舟覺得遠不是時候,新行業的崛起,往往會意味著一個時代的變換。
傳統企業也將面臨一定的危機,現在還是房地產的興旺時代,早著呢。
所以,沈靳舟決定去解決些更重要的事。
例如祁家的碧海。
沈父越看越覺得他有自己當年的風範,毫不吝嗇讚賞道:「你從小就沒讓我操過心,以前我就覺得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我果然沒看錯。」
「這樣吧,只要你答應我畢業後回申城,我現在就給你百分之五的股份。」
沈靳舟不動聲色:「那就按照父親的意思。」
梁敏那邊,得知自己要被趕出沈家府邸的消息,怒不可遏,一早就等在了沈老爺的書房。
沈老爺推門而入,把手背在身後,沒給她好臉色:「有事就說。」
梁敏抓起桌上的鋼筆扔到地上,想要發泄自己的情緒,「憑什麼讓我搬出去,我等了這麼多年,不是為了被你趕出去,而是讓你把他們趕出去的!」
沈老爺站在原地,語氣很平靜:「我不僅要讓你們搬出去,我也決定將我名下的百分之五的股份轉給沈靳舟。」
「什麼!」梁敏情緒忽而崩潰,抓著自己的頭髮怒吼,「你怎麼可以給他,你明明答應過我,以後都是要留給我們的司言,你絕不能這樣。」
沈老爺不疾不徐:「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了,謝家因為有謝茹在,你沾不上一點好,這還不是什麼問題,最讓我生氣的是,司言最近在學校鬧出的這一檔子事,逼得對方跳樓,一屍兩命。」
「沈氏的股價因此一跌再跌,我再怎麼維護你們,也堵不住董事們的悠悠眾口。」
「梁敏,我當初頂著多大的壓力把你們母子倆娶進門,你不是不清楚,從前我是被蒙蔽了雙眼,才幹這麼缺德的事!」
梁敏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你,難道不是你求著我嫁給你的?」
沈老爺對她沒了耐心,說話也變得直白:「那只是因為你手上我有所圖的東西。」
梁敏一把揮掉桌面的所有文件,發瘋似地怒吼:「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我告訴你,別想利用完就拋下我們,你信不信我把沈氏的黑幕放出去,毀了你們!」
沈老爺眼神一凜:「你敢!」
……
沈靳舟沒有直接去找小姑娘,而是去了潮暮與祁晏匯合。
這次他有特意跟小姑娘報備。
祁晏知道了少不了調侃:「你還真把她當成小媳婦養了。」
沈靳舟邁步走進電梯,話音閒適:「自己養的比較放心。」
祁晏似笑非笑:「我怎麼聽著有點奇怪。」
這不跟養待宰的豬……一樣,自己養的純天然無添加,吃得更放心的意思。
沈靳舟瞥他一眼,笑道:「你也可以養,但千萬別跟我搶人。」
「哪兒能呢。」祁晏說,「我身邊的鶯鶯燕燕這麼多都沒看上,哪會瞧得起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
沈靳舟想到什麼,笑了下,她確實只是一個小朋友,他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變態。
但他對她的感情其實很複雜。
小時候是因為對沈白薇失望了太多次,才把那種對妹妹的情感寄托在了許盈身上。
後來,他發現許盈跟他有一樣的煩惱,同病相憐,於是抱團取暖。
跟小姑娘待著在一起很開心也很愜意,她身上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小可愛,同時又是一個對學習很自律的人。
看著嬌氣,其實身上的優點很多。
再後來,到了青春期,他看小姑娘越看越喜歡,還是那種怦然心動的喜歡,無故生出了要占有她的想法。
到現在,他十分確定,即便以後可能會相看兩厭,他們也註定要捆綁在一起。
包廂門被打開,祁父等待已久,神色像是有些不耐煩。
沈靳舟不卑不亢:「祁叔叔,久等了。」
祁父不苟言笑,「說吧,你想要什麼條件才肯停手。」
一年前祁父收到匿名文件之後,憂心忡忡了很久都沒見對方動手,後來項目上不斷出事,損失接連慘重。
祁父查了很久才查到這幕後的人,沒想到竟然是沈家的小子。
沈靳舟坐下,對於長輩,倒是客氣,溫聲道:「我想請你放了顧傾南。」
祁父蹙著眉:「做這麼多就只是為了她?」
沈靳舟沒接話。
祁父忍著怒氣道:「我可以放了她,只是洛杉磯那邊的財團未必肯。」
沈靳舟端正的身體隨意了些,「這就是你的事情了,祁叔叔惹起的事,我相信你肯定也會有辦法應對。」
這晚之後,祁父如他所願,不再讓顧傾南接觸洛杉磯財團那邊的人。
但沈靳舟並未因此收手,這件事一年前祁父就可以答應,可偏偏要等到一年後,他當然是要讓對方付出點代價。
他現在只能做到這一步,多的也無能為力,也要看在祁晏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他還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年,做到這一步很好了,就這樣自我安慰著來到了小姑娘學校附近的公寓。
許盈在被窩裡睡得正香,桌上疊堆的畫作凌亂無序,地上窗台到處都是,像是特意而為之。
沈靳舟洗完澡出來,沒有任何睡意,坐在小姑娘的書桌前,開始欣賞她這一年來畫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