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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焦糖酥餅

2024-08-17 02:24:37 作者: 南書百城
  「我覺得……」姜竹瀝略一猶豫,「也不完全是。��

  程西西不吃了:「那你給我舉個反例。」

  姜竹瀝:「我……」

  這一時半會兒,讓她去哪找個至死不渝的恩愛傳說出來。

  「你知道,他是怎麼跟我說的嗎?」程西西放下筷子,有樣學樣,「『西西,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身體歸身體,感情歸感情。我們遲早要結婚的。可她不一樣,她只是一個消遣啊,你犯不上跟她計較吧』。」

  她微頓,整個人氣得快要變形,「他是不嫌棄!有問過我嗎!我嫌棄他啊!我只要一想到以後身邊躺著這樣一個人,我就噁心!」

  姜竹瀝沉默了一下。

  慢吞吞地小聲道:「他說的可能……也沒有錯。」

  「你竟然幫他說話!」程西西難以置信,一把奪過她手裡正打算下口的西瓜,「自助燒烤的錢還是我付的!別吃了你滾吧!」

  姜竹瀝:「……」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哭笑不得,安撫暴走的小閨蜜,「我的意思是,也許你們只是想法不同。」

  程西西抬眼看她。

  「我這些年也見了很多人……感情深厚的,或者瀕臨分手的情侶。」姜竹瀝慢慢回憶,「一段感情里,兩個人的意見很難處處達成一致。對他而言無所謂的事,可能對你來說非常重要,而你們一旦產生分歧,就會想要改變對方,如果這種『改變』失敗了,兩個人的關係就很容易走向破裂。」

  「所以書上說,維持一段親密關係最好的方法,是不要對對方產生期待,也不要企圖改變對方。」姜竹瀝微頓,埋著頭笑,「但……怎麼可能做得到?」

  程西西會這麼生氣,大可以解釋為不甘心,但多多少少,仍有在意的情緒作祟。

  在意對方,才會想要改變對方,才會為「不一致」而沮喪。

  「所以本質上來說,他沒錯,你也沒錯,你們只是三觀沒能達成統一。」姜竹瀝想了想,「不過,既然你們的談判失敗了,那也就意味著他不會做出改變,這個隱患將一直存在——你應該為他的下一任女友點蠟。」

  程西西一動不動地聽著。

  半天回過神,才發現雞翅烤糊了,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撈。

  筷子挑開最外層有些焦黑的雞皮,小小的熱氣騰空而起,露出裡面鮮嫩緊緻的肉。她撒了把孜然,香氣在鼻端四溢開來:「你說這麼多,是希望我理解他?」

  「對。」姜竹瀝點點頭,「理解不意味著原諒——他那樣的人,也不值得原諒。但是理解他,可以讓你放過你自己。」

  話里話外,暗示的意味非常強。

  程西西聽懂了。

  但她拒絕接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吃。」

  「不過豬豬,你每天想這麼多,談戀愛會不會很累?我覺得你讀書,把自己都讀傻了。」

  她以前沒這麼叨逼叨。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追著人跑的時候,願意掏出一顆心去對一個人好,不會像現在一樣猶猶豫豫,舉棋不定。

  「我……」

  姜竹瀝的心情一言難盡。

  她低下頭:「所以我不談。」

  她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因為喜歡,想要改變一個人。

  可她失敗了。

  作為代價……

  她失去了少女時代所有的勇氣。

  「可你跟我不一樣。」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麼,程西西輕聲道,「你不能因為害怕,就完全不給對方機會。」

  姜竹瀝愣了愣,睜大眼。

  「哈哈哈哈你一定很奇怪,我怎麼能猜到你的想法!」程西西笑得像只狐狸,「你從小膽子就小,當了那麼多年班長,還慫得像只土撥鼠。」

  姜竹瀝的臉騰地紅了。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彆扭什麼。」程西西喝了酒,眼睛逐漸變亮,「但段白焰不知道的事,你有義務讓他知道啊。」

  ***

  姜竹几乎陪了程西西一個通宵。

  她們在烤肉店呆到凌晨三點多,又散步去了江邊。夜色晴明,江水粼粼,對岸高樓大廈徹夜不眠,仍有渡輪來來回回。


  她理所當然地,記起那個被段白焰撿回去的雨夜。

  想了想,覺得很有必要做個禮物,去謝謝他街頭撿屍之恩。

  「我前幾天發燒了,病還沒有好全。」打開iPad,姜竹瀝低咳兩聲,「所以今天做點兒簡單的吧,法式焦糖酥餅。」

  【甜甜多注意休息呀。】

  【甜甜,為什麼你屋子這麼暗?我都快看不清你的臉了嗚嗚嗚】

  姜竹瀝微怔,有些窘:「因為我家電路出了點故障……」

  這幾天餐廳接了幾個室外party和婚禮的單子,她白天幾乎連軸轉,一直沒有休息過。

  物業不管,家裡沒人,她也不敢晚上約電工上門,只好拖著等周末。

  「看不清嗎?」姜竹瀝有些苦惱地想了想,靈光乍現一拍腦袋,眼睛一彎笑起來,「你們等等,我剛剛想起來,家裡還有個燈。」

  她蹭蹭跑到儲物間,翻出高中裝書的紙箱,搬走壓在上面的課本,掏出一個原木色藤球燈。

  這還是她回國之後,搬家時發現的。

  高中同學們總愛互送禮物,她會習慣性地在包裝盒外面記一個姓名。可這個盒子光潔如新,沒有名字也沒有其他標記,她一時半會兒,竟想不起這是誰給的。

  然而插上電,完整的光影被切割開,整個房間被溫暖的光源填充,光線瑩潤,熠熠生輝。

  【哇,這個燈好好看!】

  【甜甜求同款!】

  「這個是朋友送的。」姜竹瀝笑了,「我等會兒把購買連結和今天的食譜一起放到微博上,你們別又說我打GG。」

  【我們巴不得你能接GG呢,你現在窮得連電費都交不起。】

  【為甜甜小可憐操碎姨母心qwq】

  姜竹瀝在屏幕前笑成狗。

  她喜歡這種熱鬧的感覺。

  仿佛身邊真的有很多陪伴的朋友,她不是獨自一人,被困在小小的廚房裡。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發生暴亂:

  【你們不覺得甜藥越來越敷衍,做直播也很不認真嗎?】

  【反正如果我是你們,絕對不會喜歡這樣的主播。】

  【JC那麼多好的主播,你們為什麼要吃屎?】

  其他人的彈幕緊跟而上:

  【……我叫你一聲小嬌嬌,你敢不敢答應?】

  【這人怎麼又換號重來了,就不能封她IP嗎?】

  姜竹瀝一愣。

  這個黑粉也……太執著了吧?都封她一次號了,竟然換號也要重來?

  好在今天的直播快結束了,對方沒有過多糾纏。

  姜竹瀝把做好的焦糖酥餅收進玻璃飯盒塞進冰箱,洗完澡,縮在被窩裡編輯微博,回複評論。

  一眼掃過私信,意外地看到一條節目邀請。

  【甜藥你好,我是美食綜藝《今天我也很甜呀》的導演,節目第二季的拍攝將由幾位西點師協同完成,我代表節目組向你發出邀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參加?盼覆。】

  末尾附帶了郵箱和電話。

  姜竹瀝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一圈。

  她微博有幾十萬近百萬的粉絲,跟明星比起來不算多,跟同行比起來也不算少。

  大學最開始,姜媽媽不知道從哪兒聽說她在做主播,氣急敗壞,在電話里破口大罵,說她不務正業。

  沒想到現在……

  「反而成了半個正職。」

  四周一片黑暗,她安靜地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上一次這麼清晰地在黑暗裡看天花板,已經是她十七歲時。

  高中課業繁忙,姜竹瀝熬夜熬得大把大把掉頭髮,姜媽媽卻無法理解。

  她第無數次,在十二點準時拉掉了家裡的電閘:「效率高的人早在學校就把作業做完了,用得著熬夜?你看看明含,比你小的人動作都比你快。」

  明含小聲反駁:「可我作業少,而且是姐姐教我做的……」

  姜媽媽只當沒聽見。

  姜竹瀝至今想不明白,為什麼偏偏就那天會那麼難過。


  也許是因為年級排名掉了二十名,也許是因為林鶴又用原子筆戳她後背,也許是因為何筱筱拜託她別在晚上打電話打擾她。

  可她太想找人說話,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就按到了段白焰的號碼。

  凌晨兩點,少年的聲音清越沙啞:「你說。」

  姜竹瀝意外地睜圓眼,心臟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根……根本沒想到他會接。

  「你還醒著?」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怕被聽出異常。

  對面沉默兩秒。

  「別憋了,哭。」段白焰聲音一沉,「哭完就去睡。」

  姜竹瀝差點真的放聲大哭。

  但她還是矜持地憋了憋:「你……你為什麼知道我……」

  然後就喘不上氣來了。

  段白焰從頭到尾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也沒有掛斷。

  那年聖誕節,她收到一件禮物。放在課桌里,寫著給姜竹瀝,卻沒有落款。

  ——是一盞藤球燈。

  ***

  姜竹瀝吃了退燒藥,這一覺睡得很死。

  後半夜卻被熱醒。

  乍一睜開眼,她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屋內很亮,是超出尋常、異常的、帶著溫度與黑煙的亮。

  ——著火了。

  她扔開被子,迅速爬起來。

  火從廚房裡燒起來,不知道燒了多久。等她醒過來時,屋內濃煙滾滾,火舌已經逼到了臥室門口,她被侵沒其中,竟然無法跨出。

  「601有人嗎!601!601的住戶!」

  樓下傳來擴音器的聲音,姜竹瀝心跳加速,努力讓自己鎮靜,迅速撲回去開窗戶:「有!有人!」

  擰開窗鎖,沁涼的夜風兜頭而來,濃濃的黑煙傾巢而出。

  「火太大了!我們的消防員現在也進不去,你先跳下來吧!」

  姜竹瀝穿著睡衣赤著腳,顫巍巍地站在窗台上,長發被夜風吹亂。

  只是向下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她就迅速收回目光,抓緊窗欞。

  不行……

  腿肚子發軟。

  「你下來啊!」樓下的擴音器還在繼續,「你先下來!別管家裡的東西了,命最重要!」

  姜竹瀝還真的沒想著要去管家裡的東西。

  就是感覺自己現在命也快沒了……有點遺憾。

  「我……」她死死攥著窗戶,聲音微如蚊蚋,「我可以不跳嗎……」

  「不可以。」

  夜風凜冽,她被風吹得睜不開眼,耳畔突然傳來這三個字,她陡然睜大眼!

  聲音從下方傳來,破開夜色與濃煙。

  姜竹瀝低下頭,心頭湧起巨大的驚奇,讓她幾乎站立不穩:「段白焰!你怎麼會在這兒?!」

  段白焰仰起頭,身後一片嘈雜,頭頂的星空璀璨得望不到邊。

  他坐在樓下那戶人家窗外的空調上,兩隻手勾住窗欞,一動不動看著她。青年高高大大的,穿著件簡單柔軟的T恤,像是從臥室中匆匆趕出。

  他唇角微動:「就剛剛。」

  他的監控顯示異常,他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卻被告知消防車進不去,於是只好曲線救國。

  他背後星輝滿天,她背後火光沖天。

  火舌舔舐了半個臥室,姜竹瀝身後的熱氣愈發逼近,她不敢說話,也不敢邁出一步。

  他望著她,語氣平靜:「你害怕嗎。」

  怕。

  姜竹瀝難以啟齒。

  她已經二十五歲了。

  沒能成長為母親期待的大樹,仍然軟弱,仍然無助。

  這個認知本身,就讓她難過得想哭。

  「怕就閉上眼。」

  他的聲音輕而低沉,不遠不近,剛剛好,能讓她聽清楚。

  姜竹瀝的眼眶無端發熱。

  她看著他,很久很久。


  風將他的衣服微微鼓起,青年的眼神安靜而專注。

  過去這麼多年,姜竹瀝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時候,她對段白焰動了心呢。

  似乎是某個平淡無奇的星期五,班主任鎖了教室的門,她走到半路,發現自己忘了帶數學作業。

  她回校去取,想像男孩子們一樣,爬上兩米高的窗戶,翻牆進教室。

  可等她艱難地爬上去,才發現窗戶比她想像中高得多……她、她下不來了。

  於是她顫巍巍地坐到窗戶上,小心翼翼地發出場外救援:「段白焰,你……你還在學校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天是不是約了男生們打球?」

  「……」他沒有說話。

  十分鐘後,一臉不爽地趕到現場,抬起頭。

  那雙眼經過十年,星霜荏苒,與現在的眼前人重合。

  風拂過耳畔,背後越來越燙,姜竹瀝看著他朝自己伸出的手,慢慢閉上眼。

  仿佛回到十七歲。

  他說……

  「跳下來。」

  「我接著你。」

  千迴百轉,就這一眼。

  ——來我懷裡。

  ——地獄我也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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