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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皮蛋瘦肉

2024-08-17 02:24:37 作者: 南書百城
  清晨,天角漸漸破開一束光,薄霧在竹林間緩慢散開。陽光一路蔓延著,從屋外跳躍進來。

  姜竹瀝睡得不太安穩。

  她躺在故人的床上,原本夢見高中軍訓,太陽毒辣得嚇人,段白焰兇巴巴地威脅,說要把她滅口。

  可之後畫風一轉,變成他埋在她的頸窩,兩臂像鐵鎖一樣不依不饒地緊箍在她腰上,灼熱的氣息從身後打下來:「不准走。」

  她動彈不得,難受極了。

  顫巍巍地低下頭,果不其然,又看見那副手銬。

  箍在細白的手腕上,像是要一生一世將他們綁定在一起。

  「……!」

  姜竹瀝從夢中驚醒。

  旭日初升,忍冬枝頭胖鳥啁啾,明亮的陽光穿透窗下高大的翠竹,一寸一寸落進屋內,篩開斑駁的光影。

  睜眼的瞬間,她正對上青年近在咫尺的胸膛。

  心跳聲撲通撲通,一聲一聲落在耳畔。

  震驚的姜竹瀝:「……」

  她難以置信,顫抖著輕輕動一動手,發現自己整個人被段白焰死死按在懷裡,連胳膊也抬不起來。

  她遲疑地咽咽嗓子,抬起眼。

  他還沒有醒。

  淡色的唇崩成一條線,睫毛平而微翹,仿佛棲著一隻沉睡的蝶。

  她眨眨眼,又看到了青色的小胡茬。

  姜竹瀝想,他應該是半夜一不小心滾過來,又一不小心把自己抱住了。

  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病人的內心都很脆弱,說不定他神志不清,忘了他倆已經分手多年。她應該照顧他,讓他多睡一會兒。

  但是……

  姜竹瀝心裡實在癢。

  就碰一下,應該沒關係的吧……

  這樣想著,她小心翼翼,伸出一隻手指,試探性地碰碰段白焰的胡茬。

  一觸即離,又迅速收回手。

  短短的,硬硬的,像刺蝟未豐的羽翼。

  靜默三秒,他沒有動靜,呼吸仍然平穩。

  姜竹瀝搓搓手,莫名其妙地……有點爽。

  圈子裡那麼多人把段白焰吹上天,小心翼翼又不敢靠太近,生怕他動怒發瘋。

  她現在在這兒暗搓搓地摸他……

  有一種,在老虎身上拔毛的,快感。

  她小心翼翼地,又伸出爪子。

  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你有完沒完?」

  他突然睜開眼,墨玉般的眼底光芒流轉,目光定定落到她身上,生發出濃烈的不耐。

  姜竹瀝被嚇得「哇」地一聲,手掌落到他胸口,猛地推開他。

  「唔。」段白焰猝不及防,摩擦到右肩,疼得悶哼一聲。

  「你怎麼了?」她顯然也注意到了,趕緊探身過去,「哪兒疼?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叫醫生?」

  姜竹瀝到現在都記得,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犯病時,隻字不提難受,可她把他送回宿舍時,他整個背部都被汗浸透了。

  她最開始以為只是天氣熱,很久之後才知道,他是疼。

  段白焰抿著唇,沒有說話。

  「你別不說話呀。」姜竹瀝急了,蹭蹭爬起來,「生氣歸生氣,你別總拿老命開玩笑。」

  段白焰繃著臉,太陽穴突突跳。

  這大清早的。

  他前夜太累,一開始,是真的沒有醒。

  可他迷迷糊糊,就感覺懷裡的東西不安分,在慢吞吞地動。動就動吧,她還十分小心翼翼,以為他發現不了,壯著狗膽,敢來摸他下巴。

  女生的手指軟綿綿,他不睜眼都能想像到她認真又小心的表情,碰上來的瞬間,段白焰整個身體瞬間繃直。

  這還能忍嗎。

  一股邪火衝進腦子,他整個人都發燙。

  姜竹瀝看他表情越來越難看,以為他病入膏肓,伸手就要去掀他被子:「你還能動嗎?不能動的話,我叫大熊上來帶你下去?」


  他穿著家居服,她不擔心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段白焰腦子轟地一聲,厲聲喝止:「出去!」

  「啊?」姜竹瀝的手停在半空。

  「這是我家。」

  他咬牙切齒地抬起眼,眼圈微微發紅,神情兇惡得不行。

  姜竹瀝手足無措,撓撓頭。

  她也沒幹什麼吧……

  他怎麼就難過成這樣。

  真是情緒化。

  她無話可說,悻悻退後:「行吧,那我先下去。」

  等她離開。

  段白焰坐在床上緩了一陣,才起身去衛生間。

  兩手捧成碗,白色的水流嘩嘩落下,他低頭俯身,恨不得將整個人都浸沒進冷水。

  段白焰啊……

  嘩嘩的水聲里,沒有來由地,他想起他當初對姜竹瀝說的那句「走了就別再回來」,以及江連闕後來對他的勸誡。

  還真是天作孽猶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

  段白焰在樓上待了很久。

  姜竹瀝有些忐忑:「我早飯都做好了,他怎麼還不下來……他會不會昏倒在樓上?我們要不要上去看看?」

  「應該沒事,別擔心。」

  熊恪笑笑,安撫她。

  他覺得,段白焰八成是在樓上洗冷水澡。

  只是……這個澡未免也洗得有點太久了,他前夜才剛剛犯過病,免疫力正岌岌可危,他有點怕他感冒。

  正想著,段白焰就下樓來了。

  看樣子像是打算出門,他換了套西裝,衣服筆挺,一邊打領帶一邊走下來,氣勢迫人,仍然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錢的表情。

  「早,小少爺。」熊恪打招呼。

  段白焰抿唇,點點頭。

  熊恪敏銳地注意到,他的發尾還是潮濕的。

  「要出門嗎?我現在叫人備車?」

  段白焰平時的行蹤會在前一天安排好,生活助理幫他準備日程表和車輛。

  但他的周末和休息日都是空出來的,一般不做提前安排。

  「嗯。」段白焰點點頭,在餐桌前坐下,「去JC公司。」

  江連闕給他安利了一堆新的劇本,他想當面去跟他談一談。

  交代完,他坐下來,漫不經心地撿起勺子,嘗了口粥。

  粥很燙,表面結了一層薄薄的皮,滑嫩的皮蛋和切成丁的瘦肉都像是凍在這層皮里,用勺子破開,滾滾熱氣蒸騰而上,香氣沿著食道順藤摸瓜,向胃裡攀爬。

  他的眉頭深深皺起來:「這誰做的。」

  私廚噤若寒蟬,欲言又止。

  「是我。」姜竹瀝連忙把鍋背過來,「不好吃嗎?」

  段白焰冷著臉,不說話。

  其實他吃出來了。

  住在山上那段日子,她每天早上都在給他熬粥。食材充足,她有本事能做一個月不帶重樣的,時間一長,他甚至記住了她掛在嘴上的碎碎念,紅棗桂圓補血養氣,山藥枸杞健脾養胃。

  時隔四年又嘗到這個味道,他激動得講不出話。

  偏偏還一定要假裝喝不出來。

  假裝自己根本不記得。

  假裝自己一點兒也不在意她。

  「一般。」嘴唇微動,段白焰面無表情地回了句。

  「噢……」姜竹瀝有些失望,卻也沒說什麼。

  他一向話少,從來不會主動誇人。

  這是他的生理缺陷,她不怪他:)

  吃完早飯,姜竹瀝打開手機,接二連三的未接來電和未讀簡訊,爭先恐後跳出來。

  房東的,保險公司的,銀行的……還有程西西的。

  程西西那條最凶:

  【姜竹瀝你還活著嗎!嗚嗚嗚你回我消息啊!你家都燒沒了你怎麼不來找我!你是不是傻啊!】


  前一晚兵荒馬亂,她都沒來得及跟家人和朋友報平安,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聽見著火的消息。

  她趕緊順著家人朋友安撫一遍。

  等她安撫完,回過頭,發現段白焰竟然還沒走。他坐在沙發上翻看一本時尚雜誌,正襟危坐,表情嚴肅。

  姜竹瀝猶豫一下,問:「段白焰,你方便送我去市區嗎?」

  他的房子離城有些遠,住這兒的非富即貴,連地鐵都用曲折的線路委婉地表達了仇富,沒怎麼往這邊修。這裡坐車太不方便,她上次也是因為打不到車,才遲到的。

  段白焰沉默一陣,沒有回頭,高貴冷艷地反問:「憑什麼?」

  「我……」

  姜竹瀝一時語塞,不明白他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處處懟她。

  「那算了。」她思索一陣,覺得地鐵除了有點兒繞路,她還得在路上多走半個小時之外,其他倒也真沒什麼,「我自己坐車也行,不麻煩你了,謝謝你。」

  沉默三秒鐘。

  沉默十秒鐘。

  她沒有第二次開口求他。

  段白焰忍了又忍,忍不住,不到十五秒就破了功:「你要去哪?」

  姜竹瀝乖乖的:「去跟保險公司和房東談賠償。」

  火災原因已經排查清楚了,根源就是她自己接的那條線。

  可再往前溯源,停電短路和線路老化本來該是電網局的事,而且消防通道被占用、耽誤了黃金搶險時間,是小區物業的過失。

  她預感到,這事兒還有得扯皮。

  段白焰抿唇:「我們不順路。」

  姜竹瀝剛要說好,沒關係。

  下一秒,又見他繃著臉,挫敗地道——

  「我讓熊恪另外安排車,送你過去。」

  ***

  高架橋上車流如蟻,陽光照下來,樓頂的太陽能板折射出白色的光,像齊刷刷的電路板。

  段白焰坐在副駕駛,指骨抵住下唇,沉默一路。

  熊恪明顯感覺到,他今天氣壓很低。

  他覺得奇怪,又有些好奇。前一晚他都助攻到那個份兒上了,難道小少爺臨時又萎了麼。

  雖然這廝不是他親弟弟,可他真的覺得他好不爭氣啊。

  「熊恪。」他突然開口。

  熊恪嚇一跳,差點兒以為自己不小心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嗯?」

  「保險公司對於火災……」段白焰有些猶豫,「就像昨晚這種,一般都處理多久?」

  「保險公司很擅長打太極,三天的事也能拖成半個月。」熊恪想了想,「何況這次的事兒不止是保險公司,還關係到小區物業和電網局,姜小姐又不是戶主,可能時間會更久。」

  「如果我聯繫保險經紀呢?」段白焰頓了頓,又趕緊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想給姜竹瀝幫忙,我只是問一問類似的事。萬一以後……以後遇到類似的,我也能預估一個時間。」

  熊恪在心裡呵呵。

  他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還聽到家裡的阿姨在背地裡小聲跟私廚說,很久沒見段先生早餐吃這麼多了。

  死鴨子嘴硬。

  遲早死在這張嘴上。

  「如果有保險經紀從中周旋,」熊恪在心裡嘆口氣,給了個比較折中的時間,「一周之內,應該能穩。」

  段白焰不假思索:「太快了。」

  「……啊?」

  他沉聲:「跟我的助理說一聲,讓他們拖慢進度。這事兒要是敢在三個月內處理完,就自己去遞辭呈。」

  頓了頓,又嚴肅地道:「兩三年也可以。」

  ***

  毫無徵兆,姜竹瀝突然打了個噴嚏。

  程西西一臉擔憂:「你的病還沒好?」

  發燒感冒不分家,姜竹瀝好不容易退了燒,這頭又感起冒來。

  她聳聳鼻子,搖頭:「沒事,我吃過藥。」

  程西西一手握住她,一手捏著鼻子走進屋。

  火勢早在昨夜就被撲滅了,房子裡瀰漫著一股介於燒焦與焦臭之間的怪味,廚房的牆黑了一片,客廳也灰飛煙滅了一半,好在姜竹瀝沒有貴重物品,財物損失不算大。


  「我早就說過,你一個人住,真的很不安全。」衣櫃設在臥室里,沒有被殃及。程西西打開柜子,幫她挑揀還能穿的衣服,「這也還好你住的樓層不高,要是住個十幾二十幾樓,消防車又進不來……」

  她止住話頭,突然意識到:「這是小區物業的責任吧?」

  「嗯,我約了房東,打算叫他們一起過來談。」姜竹瀝低咳一聲,「不過當務之急,是我得趕緊找個住處。」

  這裡不能住了,她得換個窩。

  「等等……不對啊,那你昨晚住在哪兒?」

  小閨蜜出了事卻沒有第一時間來找她,程西西耿耿於懷。

  「我……」姜竹瀝有些侷促,「在段白焰家。」

  程西西頓時就懂了,一臉曖昧地湊上來:「你們和好啦?」

  「也不是……」姜竹瀝不知道該怎麼說。

  段白焰的確說過喜歡她、想要重新在一起,是趁著她喝醉時,掐著她的下巴,不容置喙地告的白。

  但等她清醒過來,他的脾氣比先前更壞。以致於她幾次三番,總懷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在做夢,也許他的態度根本沒有軟化。

  唯一讓她感到放鬆的是,他的控制欲似乎有所下降。以前她每次單獨出門,他恨不得派十個黑衣大漢明里暗裡跟著她,今天早上,雖然不情不願,可也沒有多言。

  聽她敘述完,程西西的眼睛骨碌碌轉幾圈:「不如……你先來我家住幾天?」

  她算是看透了,他倆這場拉鋸戰,比的就是誰先跪下。

  可在程西西眼裡,小閨蜜是仙女,根本沒有男人能配上她。

  姜竹瀝在她家住一輩子她都養得起,憑什麼去向男人求和。

  「可以嗎?」姜竹瀝有些擔心,「你男……」

  「朋友」兩個字跑到嘴邊,她突然想到什麼,將將停住。

  程西西大笑:「不用擔心打擾我,我現在已經單身了。」

  姜竹瀝還要說什麼,手機突然震起來。

  「喂,您好。」來電顯示是房東先生,交談幾句,她一愣,「誒?來不了了嗎?為什麼?」

  對方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

  姜竹瀝耐心地聽完,無奈道:「這樣啊……那好吧。請您節哀順變。」

  掛斷電話,程西西問:「怎麼了?」

  「房東說他家突然有親戚去世,要去外地奔喪……」姜竹瀝十分茫然,「快則半個月,慢則一個月。」

  「什麼時候?」

  「今天上午。」

  「……這麼突然?」

  姜竹瀝也無言以對。

  「不管怎麼說,今天下午的事是談不成了。」她當機立斷,「我跟周進老師說一聲,下午去見他吧。」

  周進就是綜藝《今天我也很甜呀》的節目導演。

  他科班出身,早年拍過幾部武俠電影,今年才開始做網綜,作品不溫不火,但因為為人隨和又照顧新人,在圈子裡口碑也很不錯。

  前一天姜竹瀝聯繫過他,周進想約她和另外幾位明星先在JC見個面,定了個下午茶時間。

  她原先不知道保險的事要談多久,不確定是否能準時到,就給了個待定答覆。

  程西西抱起紙箱:「正好,東西也差不多收完了,我開車送你過去。」

  姜竹瀝感激地點點頭,拿起鑰匙,正要走。

  突然想起什麼,她忍不住,又折回廚房看了一眼。

  站到窗前,她的目光透過玻璃,落到對面那個空蕩蕩的房子裡。

  她之前問過物業,那套房子早在四五年前就賣出去了,遠比她搬進來的時間,要早得多。

  一直沒有人住,而且戶主不姓段。

  和風吹拂,空房間裡的白色窗簾一起一落,她微微眯起眼。

  那裡好像有什麼……

  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

  吃過午飯,程西西帶姜竹瀝去JC。

  「我跟物業和保險說一聲,讓他們今天先別過來了。」姜竹瀝有些困,強打起精神,「不知道臨時爽約會不會被罵……啊,先想想怎麼道歉。」

  她打好腹稿,小心翼翼地撥通電話。

  然而她剛一說明來意,物業和保險竟然就非常開心地答應了。

  對方歡欣鼓舞:「房東先生家裡親戚過世了嗎?那真是太遺憾了,等他回來,姜小姐一定要記得再聯繫我們喔。」

  姜竹瀝:「……」

  她怎麼沒聽出遺憾。

  不等她開口,對方又快樂地道:「我們對這次的事件深表痛心,但是姜小姐,過去的就讓它們過去吧,我們活著,不就是要珍惜眼前人……不是,珍惜沒被火災摧毀的東西嗎?提前祝您新年快樂、闔家幸福。」

  然後啪地掛了電話。

  姜竹瀝:「……」

  這可真是太邪門了。

  更邪門的在後頭。

  周進將約談地點定在JC公司的茶座,姜竹瀝走出電梯,在路上調整出得體的微笑,一推開門,就見周進對面坐著兩個言笑晏晏、花枝招展的女人。

  不是別人。

  ——是何筱筱和夏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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