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溫窈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和奪命閻王碰面了。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太緊張,她覺得後脖頸有些發涼,像是什麼利器貼著她的皮膚,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勉力穩住心神,和眾人一起走出坐席,恭恭敬敬行了禮。
「參見皇上。」
一抹明黃色衣角從眼前划過,溫窈眨了眨眼,蹲得四平八穩,晃都沒晃一下。
淡淡的冷木香飄至鼻尖時,一道清冽的嗓音也隨之而來:「都起來罷。」
「謝皇上。」
溫窈和眾位妃嬪一起起身後才注意到,和皇上一道來的還有兩位妃嬪,看站位,為首的那位應當就是如今宮裡位份最高的慧妃娘娘,就是不知另一位是孟昭儀還是寧婕妤。
她也沒敢多看,又略略見過禮後,便在奪命閻王的一聲『都坐』中,規規矩矩入了座。
慧妃小心瞧了上首的容翦一眼,她也沒想到會在半路碰到皇上,雖有點心悸,卻也很是竊喜,剛剛在半路偶遇皇上,她回話,說請了宮中眾位妹妹來暢春園賞春,皇上雖依然冷著一張臉,卻點了頭一道過來看看。
這可是給了她極大的臉面。
思及此,她抬頭看了眼坐在她對面的錦嬪一眼,盈盈的笑意中,滿是得意。
錦嬪在心裡冷哼一聲,面上帶著笑,心裡卻滿是不屑。
顯擺什麼?
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封你為後了呢!
剛端了茶盞送至嘴邊的容翦,眸色沉了沉。
前兒八百里加急進貢的雨前茶,茶湯清亮,清香寧神,偏偏他這會兒被攪的一點兒興致也沒了。
啪一聲。
茶盞被人重重擱在桌上,溫窈覺得整個亭子都跟著緊張起來,連剛剛清清淺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怎麼了?
溫窈抿著唇,心裡滿是疑問,卻不敢抬頭看,只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在心裡犯嘀咕,怎麼突然間氣氛這麼奇怪?
不耐煩扔下茶盞,冷冷掃向慧妃和錦嬪的容翦,聽到這兩聲拉著長音軟軟糯糯的——
『怎麼了?
』
『怎麼突然間氣氛這麼奇怪?
』
在一眾或算計或尖酸的心聲中,這道心聲格外突兀。
他薄薄的眼皮微掀,視線準確無誤落到在心底發出這兩聲疑問的溫窈身上。
沙利剛送進宮的溫才人?
看著她身上簡單素淨的衣飾,容翦陰沉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些。
對,他就是能聽到別人心裡所想。
六歲那年在御花園摔了一跤,醒來後,便有了這種神力,起初他也嚇得不輕,後來慢慢就習慣了,再後來,他通過這種能力,見多了心口不一,陽奉陰違,表面和善,內里惡毒的人。
一如他後宮這些,一個個嬌弱如花,卻野心勃勃各懷鬼胎的女人。
也包括那個視他如親子的太后。
想到壽康宮那位,容翦眼底閃過一抹冷戾。
「腰好酸,腿也好疼啊……」
原就渾身酸疼的溫窈,挺著腰板一動不動坐了這麼久,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在疼,她也不敢動,更不敢開口,只能在心裡默默嘀咕。
軟糯的聲音把容翦思緒拉回。
就在他要再抬眼時……
「溫窈!你要打起精神,坐好了,不能出錯!」
容翦:「……」
精力不濟的溫窈,生怕自己會不小心出錯,只能咬著舌尖,以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我不能出錯、不能出錯、不能出錯……」
不知為什麼,這帶著幾分咬牙切齒意味的碎碎念,讓容翦心頭的陰霾都散了不少。
是人,就有欲望。
自打能聽到別人的心聲起,日日面對的便是前朝後宮各式算計和陰謀,哪怕偶有心思純淨些的,也總帶著或多或少的圖謀。
見到他,還在心底絮絮叨叨些有的沒的,還真是……頭一個。
他抬眼,朝末端那個青色身影瞧了瞧。
雖低著頭,坐的倒是板板正正。
再收回視線時,他眸色已然緩了不少,也沒再去計較慧妃和錦嬪的明爭暗鬥,只淡聲問:「剛剛在說什麼,氣氛那麼好?」
眾人原本緊繃著神經,以為皇上要發火,突然間語氣又這麼和緩,一時都有些怔愣。
慧妃今兒得了天大的臉面,尤其這會兒皇上心情明顯不錯,她想了想,也跟著附和了一句:「是啊,剛剛同皇上一道過來,遠遠的就聽到眾位妹妹的笑語,想來是有什麼趣事,不妨說出來同樂。」
說完,她有意無意又看了錦嬪一眼。
錦嬪牙都快咬碎了,面上也只能維持著得體的笑,她笑著看了葉才人一眼。
葉才人心下瞭然,起身道:「回皇上,回慧妃娘娘,剛剛嬪妾們見新來的溫妹妹模樣俊俏,心生歡喜,就拉著她問了些他們族裡的風俗。」
眼觀鼻鼻觀心,正默默當縮頭烏龜假裝自己不存在的溫窈:「?」
這也能扯到她?
來不及細想,她穩了穩心神忙站起來回話:「回皇上,剛剛臣妾是同眾位姐姐說了會兒子族裡的風俗,沙利族雖能歌善舞,但臣妾是個愚笨的,一直都沒學會,望皇上和眾位姐姐莫要笑話嬪妾才是……」
來的路上,她就一再告誡過自己,要低調,不要出風頭。
可葉才人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要再不趕在她們推她出來跳舞之前把話說明白,可就騎虎難下了。
葉才人也沒想到她話剛落溫窈就已經站起來向皇上言明她不會跳舞。
難不成她剛進宮就知道皇上素來不喜主動邀寵的?
這般想著,她笑著看了溫窈一眼,見她紅著臉,一臉羞愧難當地低著頭……難道是真的不會跳舞?
嘁。
葉才人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弧度,竟然真的有女子不會跳舞?
還是獻進宮的女子!
聽到眾人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心聲,容翦好容易緩和了幾分的面色,再次緊繃起來。
溫窈頭都不敢抬,努力憋紅了臉,做出十二萬分的羞赫。
她一邊裝樣子,一邊在心裡嘀咕:
且不說她不會跳舞,就算會跳舞,這把快要散架的身子骨也跳不了啊……好累啊……
面色陰晴不定的容翦眉頭動了下,剛要讓她坐下,就聽到那道軟糯的嗓音又在絮絮叨叨:
也不知道皇上長什麼樣子,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皇上呢,要不要抬頭看一眼呢?
要不要呢?
雖看不到她的臉,可憑著這幾聲,也能想像得出她該是有多急切,多糾結。
容翦突然來了興致。
他換了個姿勢,手搭在扶手上,似笑非笑瞧著站在那兒還不住在心底嘰嘰咕咕的溫窈。
原本慧妃提及他也沒打算來,但想了想,溫氏進宮三日,他還沒見過,便點了頭,想看看沙利王到底給他送了個什麼樣的人進宮,她是否帶著什麼目的……
溫窈一直低著頭,什麼都不知道,就在她猶豫站了這麼久是要請旨坐下還是偷偷坐下時,猛然發覺,亭子裡不知何時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沒人說話,沒人動作,就像是突然被定格了一樣。
氣氛比剛剛還要窒息,還要緊張。
不安在心底蔓延,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一咬牙,抬起了頭。
原本她只是想看一看亭子裡到底發生了何事,怎麼大家都不說話也沒動靜了,結果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深邃冷凜凜的眸子。
溫窈:「……」